《神君他身残志坚[重生]》猫味葡萄皮

14、木清

　　温珣插了一句嘴：“死的人是你，还是他？”
　　“罗子照”眼中暗了暗：“是他，也是我。”

　　他淡淡道：“罗老爷比起大儿子，其实更喜欢这个没什么心机的二儿子。二少爷以前并不是这样性劣纨绔的人，他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为人非常和善，孝敬长辈，善待下人，与人吵嘴逛窑子这样的恶习是绝没有的事。所以二少爷忽然暴死，罗老爷根本接受不了，他于是找到了那位仙师，也就是大少爷的师父，向他寻求起死回生的法门。”
　　“其实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起死回生呢？不过是以命换命罢了。”

　　温珣心神一动，险些要把手中的茶盏颠出水来。
　　“罗子照”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停下话来问了一句：“温公子怎么了？”

　　温珣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
　　既然罗子照的命是以命换命得来的，那他温珣呢？他的重生又是换走了谁的命？

　　对方见他面色无虞，想了想又道：“那位仙师在罗老爷的百般哀求下，向他透露了一个法门。他道枉死之人或是将死之人，身上都会有一些未尽的寿数，如果能把这些人身上的寿元都收集起来供养着二少爷的阴魂，假以时日或许就能将他养活。”
　　温珣皱了皱眉：“以魂养魂，岂不是让那些被收集来的灵魂都无法投胎转世？如此阴邪之术，罗老爷难道也做得出来？”

　　是了，阴庄之中那么多的尸骨，将近半数都用作了巩固阴庄之外的事情，想来就是给罗子照续命了。
　　“罗老爷初闻这个方法，也觉得过于阴邪，实在不像是……修仙之人能提出来的方法。可两日后二少爷的尸身开始发臭了，罗老爷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试试仙师的法门。”

　　“而施行此换命之术的第一步，就是搬迁到望九泉来。其实多想想就会发现，那位仙师两次提议都是要把罗家人往望九泉赶，其中一定有蹊跷是不是？可怜罗老爷这般精明的人，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一层。他为了能让罗子照活过来，终于低了头举家南迁到了望九泉，在仙师掐算出来的地皮上有了现在的罗府。”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可重生换命之术，哪里会这么简单呢？这其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环，那臭修士直到最后才告诉罗老爷。整个罗府都搬来望九泉了，不就等于逼着罗老爷行最后一步吗？”

　　“那些被用作给罗子照续命的阴魂就在阴庄之中，可这些东西到罗子照的魂里还需要一个媒介，替代罗子照在阴庄中为他吸食养分。”
　　话至此处，温珣已经猜到了，这个死了三四年的“罗子照”，恐怕就是这个媒介。但他没出声，喝了一口茶，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这个媒介需要满足的条件极为苛刻，它要和罗子照同年同月同日生，八字一致，连身形都不能差太多，且还要与罗子照命格相合，必须是他极为亲近之人。最难的一点是相貌要相似，才能骗过魂灵，成为他在阴庄里的替身。”
　　“普通人要想找到一个八字一致的亲近之人已经很困难了，别说还要身形相似。可罗子照偏偏就有这样一个同伴，想来温公子也猜到了，这个人就是我。”

　　“二少爷从出生起身子就比别人羸弱一些，他的母亲也在生他不久后害病去世了。罗老爷几乎是贴身带大了这个体弱的儿子，反而是罗大少爷到处求学，与他爹要疏远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更偏宠小儿子。”
　　“罗老爷为了罗子照有人陪伴，从市集上买来了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那个孩子便是我。我初去罗府的时候不过四岁，二少爷待我很好，我们几乎是同吃同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与我比同他的亲哥哥都要亲近许多。这些年里我几乎活成了罗府的三少爷，还自以为转了命运，以为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一生。”

　　他说着又看向了地上昏睡不醒的罗子照，双目虽空洞无神，眉宇间却能看出一丝茫然与感伤，他喃喃自语道：“我想他应该也是不忍心，让我去做他的替死鬼的。”
　　他收回眼神，一并收回的还有那一丝的动容：“忘了自报家门了。我姓木，叫木清，本来就是比腐木还轻贱的命。可我也想活，不求能借着罗府这趟东风大富大贵，能让我顺顺当当的活下去，我就很知足了。”

　　木清忽然抬起了眼皮，用那两只浑浊的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温珣，颇有一些骇人：“可是这个世上有太多比猪狗都不如的人命，猪狗被杀之前还能上个案板，对自己的死有所准备。人呢？可能就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边，毫无戒备的成了牺牲品，温掌柜你能明白吗？”
　　温珣想了想，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的。

　　木清沉默了须臾，平复了心情，又缓缓道：“罗子照的尸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不动手他的魂灵就该去转世投胎了，罗老爷终于下了狠心，牺牲一切也要把他的宝贝儿子换回来。”

　　木清依稀记得那是和现在一样的早春时节，他们刚来望九泉不久，所有人都不太能适应这里凌烈的寒风。罗府的下人都早早休息了，罗老爷把他叫去了自己的房里，说他近来守着二少爷太辛苦，特意给他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木清其实不想吃，他已经有好几日感受不到饥饿了。罗子照忽然去世，他不比任何人好受，但罗老爷非劝着他喝一盏鸡汤，木清不愿意拂了罗老爷好意，强忍着反胃喝了下去。
　　那几日他担惊受怕，害怕罗子照一去，他就没有家了，没想到罗老爷劝他喝汤的模样，和从前一样祥和，那一刻木清心里是感动的。

　　可他没想到，就是这一碗汤，让他从此成了生不如死的活死人。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鸡汤的香气还浓郁的回荡在口中，温度刚刚暖上胃，他就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而睁着眼在外旁观的，是他自己的灵魂。

　　木清慌了，他忽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想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外逃，可是他的手是透明的，什么也触碰不到。他干脆舍弃了身体，可灵体刚刚挨到门，就被一道灼热的金印弹了开。
　　他被刺眼的金光闪得直想掉眼泪，可是他现在没有身体，流不出泪。他隐约能认出来那是一道莲花印，听说在修仙门派中莲花寓意着清净、圣洁，是能净化世间万物的好东西。

　　可他为什么会被净世之莲封印不得出呢？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面目和善仙气飘飘的白衣修士，他让罗老爷回避，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木清和修士两个人。

　　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木清记得罗老爷临走之前看了他地上的身体一眼，神色莫测，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过头离开了。
　　木清后来时常会想，罗老爷没出口的那句话，究竟是“对不起”，还是“这是你欠罗家的”。

　　其实什么都好，总好过一句话都没有，不说前因，也不肯给一次道别的机会，就把他这样不清不楚的扔进深渊里——
　　让他觉得好冤枉。

　　温珣打断了木清有些冗长的回忆，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修士长成什么模样，叫什么名讳？”
　　木清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我只见过他一次，又是在那种情况下，面目实在模糊了。至于名字，如果他就是罗子敬那位师父的话，我记得他好像……姓秦。”

　　昌州南元剑派，是人间修仙世家中的佼佼者，前世温珣曾见过其门主王霎，当时对方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知道二十年过去是否已有新的门主当家，但在温珣的认知里，并未听说过南元剑派有一位姓秦的高人。

　　不过他这个老人家不认得，那位自称南元剑派弟子的柳怀仙师说不定非常相熟。
　　木清见他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那修士好像能看得到我的灵体，可他并不在意。他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很复杂，然后把我的身体挪了上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出来和二少爷之死有关。”

　　“他把我的身体在阵心仔细摆正之后，从袖子里十足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件东西，就像那是什么非常神圣的稀世宝物，需要无比专心致志的对待。”
　　“我始终记得清楚，那是一杆笔，约莫一尺长，笔杆子是纯白通透的玉，我从没见过那样好的玉，还散发着很淡的光。笔头是红色的，不是朱红，是像血一样的颜色，非常……鲜活。总之不是寻常地方能看到的笔。”

　　他描述这些的时候表情格外认真，就好像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中：“对了，那笔杆上好像还有花纹，很精致细密，我看着好像是什么花树，也许是梨花吧。笔杆的尾巴上还坠了个血红的玉坠子，形状很少见，看起来像一条展翅的小龙。”
　　温珣忽然睁大了眼，端茶的手一抖，茶盏碎了满地。

　　这支叫人过目难忘的笔，温珣也曾见过。何止是见过，简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死了一次都丝毫未忘。
　　正是害他被抽仙骨、惨死堕仙台下的那件禁物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