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身残志坚[重生]》猫味葡萄皮

13、风起

　　有一件事是青楼的姑娘小倌们都知道的，那就是他们掌柜的温珣，身子不大好，人也不太灵光，风大了就咳嗽，淋了雨就发热，要是运气不好撞上了脏东西，直接就要昏迷个十天半个月。除了青楼这些下属，他也没什么朋友，是以温掌柜如果没有必要是绝不出门的。
　　就算有必要，也一定会在天黑之前回来。

　　所以白天温珣跟着罗子照冲出青楼的时候，阿芍吃了第一惊；天黑了人还没回来，阿芍吃了第二惊；过了子时人还见不着影，阿芍已经不吃惊了，她认定自家老板一定是晕在外头了。
　　于是她叫了青楼里两个男人出去寻，听他们说罗府起了大火，阿芍便通知了青楼上下，说温珣多半是死在外面了。管账的姑娘把柜台里少得可怜的银钱拿出来点了一遍。最后还自己补贴了一些，才凑够发丧的钱，准备明早天一亮就去罗府废墟里认她家掌柜的尸体。

　　此时一楼大堂里聚着一众闲着没事干的青楼员工，大家一人一盆瓜子，激烈的讨论着今日温珣为何忽然转了性，是否与那罗二少爷有关。其中恩怨情仇被嘴碎的小娘子编排得淋漓尽致，阿芍听得如痴如醉，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所以说，一定是罗子照那花心大萝卜，睡了咱们掌柜的转头就不认人！我们那纯情俏掌柜，在把自己交出去以前一定是做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本想上位成罗二少奶奶，不曾想遇上了负心汉——多半是伤心过度，指不定罗府的火就是他放的呢！”

　　“嘶，可就咱们掌柜的那张脸，整个望九泉再找不到比他俊俏的了，多少人想睡他都没睡着呢。什么样的人能把罗子照从他身边勾走啊？”
　　“这你就不懂了，望九泉算个屁，罗子照是在外面野惯了的阔少，他玩过的美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会拘泥于一朵望九泉野花啊？若遇上个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的——”

　　说得满嘴瓜子皮横飞的妩媚女人忽然停了嘴，一双狐狸眼流转在门口，定住不能动了，她痴痴道：“可不就是这位公子这般的风流多情吗？”
　　众人齐齐往门口望去，就见一紫衣墨发的男人斜倚在门上，手中打着一把银色的扇子。他眉眼风流，薄唇噙笑，偏着头在对人说话。
　　“望九泉野花，你再不出来，明天话本就能出成册了。就叫《薄情罗二少负痴心病美人》如何？”

　　从他身后又冒出来一个面色苍白的黑衣男人，这人一头黑发乱糟糟的，脸色也不大好，眼下一片乌青，连嘴唇都发白。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里衣，还被刮破了几道口子——怎么看怎么像刚经历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不正是她们家人比黄花瘦的俊俏男掌柜温珣吗？！

　　阿芍狠憋两下，脸都通红了也挤不出两滴泪来，还是不死心的干嚎道：“哇！掌柜的你没事呢！我们都担心死你啦！”
　　“……”温珣不知道原主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宝贝下属，虽然他除了阿芍谁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看谁都想打一顿。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衣小倌幽怨的看向先前说话的妩媚女人：“看来毕娘子猜错了，负心的是咱们掌柜，这不，还把野男人带回窝里了。”
　　野男人柳怀冲脸越来越黑的温珣弯了弯眼：“温兄的地盘很有意思，看来住在这里的时日不会太无趣。”

　　温珣没理会他，兀自上了楼，丢下一句：“阿芍啊，这是我新招揽的小倌，给他安排个头牌才能住的房。”
　　他心里惦记着的事情太多，只想赶快一个人静静。

　　距离他在阴庄中使用天眼起码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难道传说中天眼可怕的后果是假的？只是天宫为了禁止此术的使用传出的谣言？

　　温珣有些疲惫的扑上了床，把不太结实的小木床晃的吱吱作响。然后又想起来小青那小鬼还在包里，赶快起身把包裹拆了开来。
　　“小鬼头，这里就是人间了，你从阴庄出来，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等了一会，才等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唔，有一点困，要睡着了。”
　　人死后的阴魂是不用睡觉的，它嘴里所说的困倦，多半就是灵魂虚弱导致的。

　　温珣从房里找出了一个放杂物的小木盒，正好能把这一堆小鬼的尸骨放进去，他把盒子盖上，在上面凭空画了一道安神符，轻声道：“那你便先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我回头再问你。”
　　虽然罗府已经被一把大火烧了，但温珣隐隐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罗家还有一个在外修行的罗大少爷，等他回来，看到家被烧成了灰，定然又是一番风雨。
　　就是不知道罗老爷和罗子照究竟是不是死在了火里，还有那放火的人究竟是谁。

　　望九泉夜里从来不安宁，窗外刮着阵阵阴风，把温珣破旧的小木窗拍的哐哐作响，让他心烦得很。本来想等着风小了自然就没声了，没想到还越吹越烈，活像是有人在踹窗户一般。
　　温珣不胜其扰，终于起身准备去整治一番这破烂窗户，没想到他刚走到窗前，那窗扇连着木框架就一齐飞了出来，要不是他躲闪及时，就该被砸个满面了。

　　他再抬头，就看见一幅诡异至极的画面。

　　一个瘦得枯柴似的青面罗子照，正驾着另一个满脸烟灰双目紧闭的罗子照，站在他的窗前。
　　温珣认出来了，前者是在阴庄里打过照面的那位、死了三四年的罗子照。后者是罗府里那位泼皮无赖的二少爷，白白嫩嫩的罗子照。
　　荒唐的是死了的那个能走能动，活着的那个反而闭着眼不省人事。
　　一时之间与两个罗子照面面相觑，温珣有些无言以对。

　　还是青面罗子照先开了口：“温老板，深夜叨扰，不好意思。”
　　哟，这位死透了的还挺有礼貌。

　　见来者似乎没有恶意，温珣索性坐在了椅子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翘着二郎腿道：“罗少爷深夜来访，还带着个本该死在了火里的人，让温某如何做想？”
　　青面罗子照把人放平在地上，冲温珣作了个揖：“在下贸然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一来感谢两位公子把我从阴庄中放了出来，我困在其中已有许多年了。二来想要托公子暂时给罗子照一个藏身之处，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他话里的罗子照，显然指的是地上躺着那位。
　　温珣的眼神在他二人脸上来回扫过，良久才道：“我凭什么帮你？”

　　青面罗子照面无表情的答道：“我知道公子想知道的事情，只要你肯收容罗子照，我必知无不言。”
　　其实就算他什么都不做，温珣一样会把罗子照留下，甚至今天他不带来，之后他也要去寻罗子照的下落。如今省了力气，还能问出东西来，他当然乐意的不得了。

　　温珣端着架子，故作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那就要看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青面罗子照的两只眼睛浑浊不清，看不出他是何心情。他低头沉思片刻，缓缓道：“一切要从罗府一脉祖传的怪病说起。”

　　“从罗老爷的爷爷辈开始，罗府后人年满十七之后，就会开始生一种怪病。”他说着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段骇人的伤口，还在往外冒着绿色的虫子：“他们的身体里会长出这种绿色的小虫，从内脏心脉开始往外啃噬，直到变成一具空壳。”
　　“虽然小虫的动作很慢，但它们会不停的、不停的啃下去。所以罗府一脉很难活过四十岁。罗家遍寻良医，连皇家御医都被他们以重金请来过，自然也寻访过修仙之人，都说没有办法根治，最多拖延一两年的时间。”

　　“罗家祖上本是昌州人，直到罗老爷当家了，才举家迁徙到望九泉。温公子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怎么会有人好好的人间不留，偏要搬到这种鬼地方来？”
　　“因为罗老爷想活命，他不想当一个不到四十岁就闭眼的早死鬼。”

　　“罗大少爷罗子敬十九岁那年，罗府来了一个道士，他自称看到罗府有灾，特来破灾。这个道士就是罗子敬的师父，南元剑派的一位仙师。他把罗子敬带回南元山上修行了两年，罗子敬身上被虫子啃噬的痛痒感果然好转了不少。罗老爷便提出要请这位仙师把他和他的二儿子也给治好，但仙师却不同意，他说仙家只收有缘人，而罗府上下只有罗子敬是有缘人。”
　　“但他给罗老爷指明了另一条路，他说罗家的这种虫子惧阴，只要他们搬到世上极阴之地居住，便可逐渐好转，延长寿数。他说的极阴之地，正是望九泉。”

　　“罗老爷是一个非常贪婪的生意人，他一开始并不同意搬到望九泉，毕竟他荣华富贵惯了，让他一辈子在泥泞里讨命活，他做不到。”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罗子照身上又移开。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半年之后，罗府的二少爷，十八岁的罗子照，忽然暴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