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汀烟雨春花寒》揽星入梦

10、第 10 章

　　柳如玉的清新脱俗，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在这个表面昌盛的乱世，他显得格格不入。
　　戏幕起，戏幕落，台下皆是看客。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唱的好一曲霸王别姬，可戏终究是戏，是别人的人生，比起别人的，风念尘更想去了解这个男人的故事。
　　“念尘哥。看完也该宵禁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风瑄拉着睡意朦胧的风萧易起身说道。
　　风念尘在位置上微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细细端起茶来品。
　　“好。对了，明天早朝，风将军别忘了我们的约定。”风念尘面不改色地向风瑄说到。
　　“约定？阿瑄，什么啊。”风萧易抬起头问向风瑄，以前什么事风瑄都会告诉她，这次突然不说了，自然引的人好奇。
　　只是这风瑄也不知道啊：约定？以前的我答应了他什么？风念尘想从我这知道的事，无非就是当年之事吧。
　　“殿下，我们先回去吧。”风瑄自然知道，这事关乎重大，切莫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风萧易应声点了点头，便在风瑄的怀里睡着了。
　　风瑄见她睡了，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一把抱起，衣服搭盖在她身上，生怕她着凉。
　　“放心吧，小宸我一会让人送回去。”
　　风瑄听到风念尘的话才想起来，除了自己怀里的，还有个人在桌子上趴着睡死过去的。
　　只因为风瑄下楼时专心致志，一步一步，她想尽量减少颠簸，生怕吵醒了风萧易。
　　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风念尘在等。
　　“大人还不走吗？”这声音，是柳如玉上来了。
　　风念尘的嘴角微微颤动，若不是眼眸变弯，很难让人察觉到，他的欣喜。
　　“我在等人。”
　　“欧？那大人是在等美人吗？”柳如玉这句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他这烟雨阁里的美人儿也不在少数，谁知道这位大人又是哪位的相好。
　　“是。我眼前这位如玉美人。”这话要是寻常人说出口，必定是如地痞流氓一样。
　　但偏偏这人是风念尘，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了撩人心弦的内容。
　　“哼。”柳如玉轻笑到拿扇子半遮着下脸，这种伎俩他见的不是少数，三楼的雅间是观赏位置中最好的，台上情景一览无余，背后是大敞的窗子，风从窗入，带起轻幔，还有柳如玉的发梢。
　　本就是风情万种，出淤泥而不染之人，被风衬得更为柔美。
　　“大人来我这儿，已有半月，莫非真的是为一睹在下风采。”柳如玉自夸的本事是天生的。他这本事能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似的。
　　“有何不可？”风念尘表面上平静如水，内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那在下可就谢谢风大人的厚爱。”说着便把扇子合起，朝风念尘一拜。
　　“风？”风念尘疑惑不解地问，他什么说过他姓风了。
　　柳如玉弯下腰朝风念尘腰间伸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柳如玉就眼疾手快地拿走了腰牌。“大人啊，您腰间的‘风’字可出卖了您。”
　　说着，还摆摆手向风念尘展示这个“成果”。
　　“我欣赏完了，大人还给您。”柳如玉把它安安稳稳放在桌子上，自己走向窗边。
　　他感叹道：“快过年了。秦淮要上冻了吧。金陵也该下雪了。”他合上扇子，将手伸向窗外。
　　冬天的寒风从他的指尖划过。
　　“我一直有些问题想问你。”风念尘也走向前来，与柳如玉并排而立。
　　“您请问。我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分明更适合花旦，为什么要一直唱青衣？”
　　是啊，无论是从性格，还是声音来说，柳如玉都适合唱花旦。但他唱的却都是青衣，《汾河湾》的柳迎春，《六月雪》的窦娥，还有这几天的虞姬。
　　“大人。您要知道，合适跟喜欢是两码事。我是适合花旦，但我更喜欢青衣，所以我愿意为它付出更多的努力。”
　　这……的确，喜欢跟合适并不冲突，风念尘对柳如玉的这番话略有思索。
　　“您知道，为什么这个叫‘烟雨阁’吗？”风念尘摇了摇头，柳如玉却也没想着让他答，又接着说，“一蓑烟雨任平生。就向今夜的雨一样。”
　　说着，柳如玉把手伸出窗外，这雨竟带有一丝暖意。窗外是秦淮，大多的船只都已经靠岸，前面还有大个的花船，不管是什么样的船都点着灯，包括两岸的妓院，茶楼，戏台，无一不是灯火阑珊的景象。都被渔火所覆盖，但……只是缺少了人气。
　　“大人。夜深了，我也不便多送您。倘若您不嫌弃，我这三层往上都是房间，但……大多都是……”柳如玉对此有点忌讳，三楼往上便是真正的花街柳巷了。“我在最上面，您……”
　　“主人。”柳如玉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女音打断了。一个身材纤细，妩媚动人的女子扭着腰肢缓缓走来。
　　“小东西。这么晚了，还下来？”等那女子走到他二人跟前来，柳如玉抬手就拿扇子轻敲了女子的头。在风念尘看来，这……岂不是亲密之举？
　　“嗷～疼。”女子摸摸自己的头，向柳如玉撒娇似的说到。
　　风念尘瞬间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心想：这声音，是风尘女子的“通病”吗？
　　为了“接客”这些女子们总会以妖娆，妩媚，风情著称。
　　“还不来见过这位大人。”柳如玉实意她过去，她也表现地极为听话。
　　“奴家这厢有礼了。小女子姓邢，名沅，字……箐茵。”
　　那女子与传闻中的一般无二，一袭云烟色长纱裙一直延伸到脚踝，绣着淡粉色丝线的前襟微微敞开领边是绣着兰花，傍晚时分她脸上不施脂粉，浓密的乌丝也不挽起，仅有一只玉簪子斜斜插在头上那是朵白玉兰花，别有一番意味。衬底淡淡的月白，披肩的紫纱掩不住玲珑的身材，耳边的红豆吊坠一走一动，毫无瑕疵的脸上带着倾国倾城的微笑，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令风念尘震惊地有两点，一是她的腰间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挂着铃铛，一步一响。这是烟花女子惯用的伎俩，以铃铛来吸引眼球，但风念尘见过手腕处的，脚踝上的，额头上的，这系在腰间可是太稀奇了。
　　第二点是这女子竟然取字了，她出嫁了吗？
　　“邢箐茵？”风念尘疑惑地问道。
　　“正是，大人不必见怪。她是我的人。从不接客。”柳如玉笑着解释到。
　　柳如玉这不说还好，一说……风念尘这不万念俱灰了吗？他心想：什…么？你的人……我原以为你不一样，没想到你这个龟公，跟其他一样，都是些金屋藏娇的小人。
　　“算……算我看错你了！”说罢，风念尘便甩袖要走人了。
　　“呃……主人？他这是……怎么了啊。”邢箐茵疑惑地看向柳如玉，看向正在下楼的风念尘。
　　“这？罢了，沅沅，你先上去吧。”柳如玉顺势摸了一下邢箐茵的头，她也就听话乖巧得上楼去了。
　　待他二人都走后，独留柳如玉一人站在这里，看着窗外的雨幕，一点一滴落如刺骨的江水中。
　　柳如玉再一次地伸手去接雨水，可这次的雨，却冰冷入骨：“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风念尘终究是朝中重臣，肩负起的是整个南御的时运。生在风家，就注定了上辈子人所欠下的，终将由这辈子人来还，无论是他们谁，都是如此。
　　但柳如玉不一样，他没有大志，只想安度一生，好好当个戏子，好好当个龟公。罢了。
　　随后，他坐下提笔写下一封信，柳如玉的字清秀细腻，笔锋婉转：今日一见，吾倍感欢喜，如若大人不嫌弃，每日可都来此地，听在下一曲。三楼雅间属于您了。——烟雨阁 柳如玉。
　　柳如玉带着信走下楼去，看见还有人在收拾桌椅，对那人说：“阿满，三楼雅间的人，还有这封信，明日一早都送到风府去。还有啊，以后三楼雅间只对风大人出售。”
　　“诶，主人好嘞。”阿满也答应道。
　　交代完，柳如玉便走了。
　　刚出烟雨阁，风念尘这才发觉自己一没伞，二没通行文牒。这文碟呢便是夜间可在金陵城里行走的通行证，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风念尘当然也不意外。虽然没有那么严重的惩罚，但光是过程也是够繁琐得了，要是让风老爷子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臭骂。
　　“唉啊……出来地太鲁莽了。”风念尘想想就烦，“算了吧。”
　　屋檐下的风念尘被冻地直打寒颤，“刚才在里面还没有这么冷，没想到寒冬腊月的雨这么刺骨啊。”
　　风念尘准备坐在这屋檐下，凑活着一晚，等宵禁过了，回府拿朝服，上朝。
　　“大人啊，怎么走的这样急？”顿时，从里面走出来个人，站在门口轻探半个身子，向他打趣。
　　风念尘装作没听见似的：他还来找我吗？
　　“走啦。”柳如玉合上扇子，伸手去拉地上的风念尘。
　　见风念尘没有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便把扇子插到腰间，竟直接把地上的风念尘抱了起来。
　　“你？！”风念尘也被这一幕所震惊，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冰冷的雨水从屋檐扫进来，风念尘却一滴未沾，全部的雨水都被面前这个人给挡住了，风念尘他自己却也不感到冷了，因为有人在为他遮风挡雨。
　　“大人。恕在下胆大妄为了。”说着，便把风念尘往屋里抱。
　　“你放下我，我自己走。”风念尘很享受这个过程，人体的温度抵过了腊月的寒冷：可……毕竟，我姓风，我在别人面前绝不可如此软弱。
　　“大人请相信我。戏子也有情，最起码我是这样的。伤不到您的。”柳如玉看出风念尘的顾虑：是啊，风，萧，是整个南御的支柱，凡事此两家之人，不可如此受制于人。大人啊，我希望你可以知道，我并非有义有情，只是对你情有独钟罢了。
　　风念尘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这是何意？是否……
　　只是有些事，人们不敢去相信。
　　爱这个事真的很奇妙，人在台下听他唱戏，却不知他只为你一人献唱。明明只有几面之缘，却都相思入骨。
　　一晚上的睡眠总算安逸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