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酥酥酥皮

9、第 9 章

　　白琊一路西行。

　　郭子仪的军队驻扎在襄州。

　　路上一片哀鸿，了无人息。

　　白琊骑在马上看郭子仪送来的信，默默喟叹见故人亲笔竟是这般情景。

　　白琊从前想不明白，为何像李白那样的人会感叹行路之难，如今恍恍然入世，才发觉原来天下的路，行时皆有万般艰难。

　　路上没有酒，没有故人，也没有知己。

　　独他一人而已。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白琊到了襄州，凭郭子仪的亲笔书信一路直到军中大营。

　　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掀开帐帘，白琊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白琊显出惊讶之色：“是你。”

　　来人身着戎装，底下的人纷纷向他行礼，想来这位便是郭子仪将军了，他看着白琊微笑道：“是我，承蒙白大侠还记得我。”

　　“多年未见，白大侠不改旧颜，别来无恙啊。”

　　世间缘分大多奇妙，遥远过去种下的因，无论多久，都会生果。

　　当年李白初入长安，得玉真公主举荐，面见天子，入住翰林。若得闲暇，便携友伴剑，抱琴随诗，寻一处山野把酒言欢。

　　白琊忆起那时的光景，只觉遥远而美好。

　　那日里有人抚琴，有人舞剑，有人作诗喝酒。

　　只是突然传来的兵戈声实在煞风景。

　　一队官兵在合围住一个人。

　　那人赤手空拳放到好几个人。

　　白琊的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对李白道：“这人身手不错。”

　　李白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是不错，但他也只有一双手一双脚。”

　　白琊笑道:“以少胜多算什么本事，不知两双手两双脚可够用？”

　　说完就飞身入了别人的事局中。

　　江湖里的人或许多多少少有点爱管别人闲事的性子，不巧白琊这份心性比别人只多不少。

　　弹琴的人八风不动，琴声丝毫不乱，手下的曲子流畅地换到了《十面埋伏》。

　　白琊敲晕了约莫十几人的脑袋，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

　　被救下的人抱拳行礼：“多谢侠士相救。”

　　“我哪里是在救你，就是想活动活动筋骨罢了。”白琊笑道，“惹上官府的人，了结了这一遭只怕还有下一遭啊。”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招惹了权贵，总是要承担后果的。”那人道。

　　李白那厢笑着朗声道：“这等不平事若存于世间，岂不寒了仗义行事之人的心，这位壮士只管从此天高地阔，断不会有人再来招惹壮士麻烦。”

　　“承蒙今日相救，怎敢再麻烦······”那人匆忙道。

　　“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自己，哪天我要是落了险境，可也指望着有人来帮我一把呢。”李白道。

　　那人不再多话，深深一行礼，离开了。

　　白琊回到李白身边，捞起一壶酒，问：“他要不是好人怎么办，你就不怕救下一个恶人？”

　　“彼此彼此了。”李白也拿起酒壶与他相碰，朝那弹琴的人道：“只是希望王大人多多包涵今日之事了。”

　　弹琴的人已经默默把曲子换回了《高山流水》，道：“我就是个弹琴的，可没看见什么琴外事，也没听见什么琴外音。”

　　白琊与李白相视一笑，佳酿入喉。

　　“当日得白大侠相救，郭某才得以保全一命，后来得知是李白先生为我求情，才未有官兵继续相追。”郭子仪将白琊迎到帐中，为他倒了一杯茶，道，“军中无酒，见笑了。”

　　“无妨，倒也戒了一段时日。”白琊看见郭子仪闻言惊奇的面色，笑了笑也不做解释，只是继续道，“李白因为永王之事下狱，想必也是郭将军为他求了情，才能免于一死的吧。”

　　郭子仪道：“以报当年恩情罢了，只是最后我也未能······”

　　白琊道：“生死自是天命，将军何须自责。不知我此番前来，能帮些什么忙？”

　　说完这话，白琊在心里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也拿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和别人了。

　　“这些年来战乱持久，众将士苦战也只是堪堪与敌军僵持不下而已，前几年安禄山军中内讧，我军形势稍有逆转，一年前史思明军中也发生内乱我军方才收复洛阳，本来至此战争将竟，但残军依旧负隅顽抗，古言道，行百步者半九十，如今走完了这九十步，却还差着一半的路。只要战争还未结束，那一切变数都有可能发生，军中已经有人暗争军功，以逸待劳了，前几场战争将领消极怠战，我带援军赶到才未酿成大祸，但是下一战，我军必要拿下万州与复州，我将率军负责攻打万州，与此同时我需要白大侠出任将领，攻打复州。”

　　白琊听完这一通分析，捋出一点思绪：“我才至军营，毫无根基，无德无威，如何服众？”

　　郭子仪起身从桌后取出一把剑：“这是建宁王的剑。”

　　白琊看着那把光彩溢动的剑，听郭子仪继续道：“皇上在建宁王自尽后便收藏此剑，直到先皇去世后才敢将它佩戴于身，皇上曾于众将士面前言：见此剑如见天子，此番邀请白大侠前来，特向皇上请来此剑，若有人不服军令，白大侠尽可自行处置。”

　　白琊听了浅皱一下眉：“给我这么大的权力？”

　　“特殊时期，自当有便宜行事之权，何况有了这权，必要承以重任。”

　　“攻下复州？”

　　“而且只能成功，双线作战，你我都帮不得对方，一败俱败，所以必须打赢此仗，不惜代价。”

　　郭子仪看着已经空掉的剑架，想起李泌离开的时候。

　　一杯毒酒赐死建宁王，那天夜里李泌便离开了。

　　离开前，李泌与郭子仪在一处山崖上进行了最后的交谈。

　　“现在就走？”郭子仪问。

　　“是。”李泌答。

　　“一定要走？”

　　“你知道为什么毒酒端在他跟前，他毫不犹豫地就喝了吗？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李泌反问他。

　　“······”

　　“因为他不想，他不愿见我。”李泌继续道，“他早就知道自己被圣上猜忌无法脱身，所以不愿将我卷进去，倘若最后我与他说了什么话，即便是一句道别，都会招来新的猜疑。我现在于你也是一样，我为他求情到如此地步，已经大大超出我平日行事之风，圣上纵今日不疑我，日后想起今日事也会高枕难眠，我若不走，迟早牵累你。”

　　李泌连上六封奏疏，在皇帝的军帐前站了整整一天，也没能拦住那杯毒酒。

　　郭子仪捧出一把剑，道：“这是他的剑，你带走吧，算是个念想。”

　　李泌摸了摸那把熟悉的剑，叹道：“我带走它，让它跟着我藏在深山之林里做什么，留着吧，倘若日后哪天能在军阵里发挥哪怕一点点的效用，他都是高兴的。”

　　“你们都走了，这里只剩我一个人。”郭子仪叹道。

　　李泌道：“莫不是因为我们关系太好，所以不得不分散吗？郭将军永远要记得，军队是圣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盯着的地方，将相和唱唱倒也罢了，将领之间过于和睦亲密，终究是帝王心结。”

　　远处军帐里灯火未息，此时该会有什么人还在趁着夜色商量事情呢？

　　一个人死了，有人会为他心痛，有人会暗怀鬼胎。

　　“看到了吗，他尸骨未寒，早已有人盯着他的位子，想尽办法蚕食他的功勋。”李泌极少出语讽刺什么，此刻语调里却带上了几分嘲讽。

　　郭子仪道：“此时不过是拉下他的旧部换自己的人罢了，再过一段时日，恐怕自就想自己坐上高位了。”

　　李泌道：“坐上高位恐怕也是奔着尸位素餐，大捞名利去的，早晚是祸患，将军若想除去此祸，断不能自己动手。”

　　“那该如何？”

　　“找个局外人。”

　　“什么样的局外人？”

　　“无牵无挂，毫无根基的局外人。”

　　“若无根基如何行事？”

　　“有了根基才不好行事，将军和他，岂非都是太有根基了？他已自毁根基维护将军，将军切要记得保全自身。”

　　郭子仪若有所思。

　　李泌问他：“将军可是想到了合适的局外之人？”

　　“是。”郭子仪道，“一位故人。”

　　郭子仪看着眼前的白琊。

　　故人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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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拉王维客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