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玉梦）》冯绍民

3、第 3 章

　　自那天后，李宁玉一直躲着顾晓梦。

　　一停下来就会浮现少女那双亮得惊人的桃花眼，如同盛进了九天银河，李宁玉觉得自己是一叶摇摆不定的扁舟，几乎要被这荡漾的星光溺毙其中。

　　道心大乱，无以修行，她只好主动请命去诛妖。

　　顾晓梦满心疑虑，又找不到她人，便四处打听她的消息。能收买到的级别不够知道李宁玉的行踪，知道李宁玉行踪的人又收买不动。狐族大小姐吃了不少瘪，反倒更热情高涨。好容易听来李宁玉下山的消息，都不知道传了几手，她怕耽误连夜请命追了过来。

　　于是就有了顾晓梦盯着李宁玉那一幕。

　　顾晓梦从墟鼎里取出仙丹，老早备好，一直没机会献上来。“玉姐，这是天元聚魂丹，治内伤效果最好了，还能增进修为。”

　　“我不要。”李宁玉不假思索地拒绝。

　　“玉姐，你得要。”少女轻撅着嘴，巴巴地望着李宁玉。洪涝退去后满目疮痍的大地，竟因为她而鲜活了几分。“玉姐为我受这么重的伤，我要是不做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

　　李宁玉打量了她半晌，想看看这个狐狸崽子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顾晓梦直勾勾地回应她的探寻，不闪不躲。

　　修行三百年，李宁玉见过无数的仙魔鬼怪、大善大恶。但从没有谁，像顾晓梦这样，纯粹不染纤尘，非正亦非邪，一如生命初降世间最本真的模样。

　　最终，她还是接过了顾晓梦手里的丹药。送入口中，以真气催化。

　　果然，痛意消退许多，丹田涌动着一股暖流，源源不息。

　　李宁玉下了大石，大步流星。

　　顾晓梦没料到李师叔吃过药就翻脸不认人，笑脸还定在那里。

　　“玉姐去哪，等等我呀。”

　　“平瘟疫。”李宁玉惜字如金。

　　顾晓梦嫌走路碍事，干脆变回狐狸，撒着脚丫跟了上去。

　　湿漉漉的眼，鼻头不小心沾了草叶的露水，尖尖的耳朵机灵地立在脑门上。

　　顾晓梦奔到李宁玉身前，围着她转了几圈。

　　李宁玉低头一看，险些踩了自己的脚。

　　那是几百年前护过她的小狐狸啊。

　　前方有一滩水洼，不大不小。顾晓梦看看自己雪白的四蹄，又看看水洼，抬头再看看李宁玉，尾巴一摇一晃，神色期冀。

　　拒绝的说辞在李宁玉的嘴边来回滚了几趟。比如，你化为人形走过去，或者你有仙力完全可以腾云驾雾，再不行你自己绕着走。

　　顾晓梦似乎，听到李宁玉叹了口气，几不可闻。

　　下一刻，四肢腾空，被眉目清冷的仙人抱起。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感受到她沉稳的臂弯正发着力。

　　顾晓梦心满意足地扬起脸，用微凉的鼻尖蹭了蹭李宁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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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尾坡来了个天仙似的女人，身后跟着一只颇有灵气的红狐。

　　这个小山村原本只得十来户人，多亏地势高，受灾较轻。附近被水淹的其他村民拖家带口赶过来避灾，淳朴的牛尾坡村民拿出了家里的口粮和被褥，帮助邻里。流民里却有手脚不干净的，村里不是丢了只鸡，就是挂在灶台的腊肉不见了，问谁都说不知道。村里人寒了心，个个大门紧闭。

　　李宁玉挨家挨户敲门，要么是开了条缝，见是陌生人就砰地关上，要么干脆就纹丝不动。

　　这回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小伙，看到这么漂亮的大姑娘，一时呆住了，也忘了关门。李宁玉趁机解释道，自己是四处游历的大夫，一路救了不少病人，路过这个村看有没有哪家需要帮忙的。

　　小伙子脸红得像煮过的河虾，操着一口方言大嗓门呼唤村里人。

　　每家每户来了个壮年男子，戒备地瞅着李宁玉。大灾时节，还跑来一个陌生貌美的女子，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李宁玉的视线在人群里逡巡，男人们面颊凹陷，脸带蜡黄，看来整个村子都在紧衣缩食。

　　“我来，想问下，村里有没有人愿意出力清河道水源。”

　　“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了，管别人干嘛？好心还被当驴肝肺！”一个大汉义愤填膺道，其他人也起哄附和。

　　“水害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的余粮还能撑多久？柴米油盐该下山买了吧？山下到处闹瘟疫，碰上体弱的过了病气回村里，谁也跑不掉。”

　　李宁玉并不生气，三言两语挑出了要害。

　　“助人，就是助己。”

　　人群安静下来。

　　“那我们要怎么做。”方才闹出声的大汉问。

　　“随我来。”李宁玉说完，便往村外走。

　　到了河边，李宁玉指着蜿蜒连绵的水流，对众人道，“连日暴雨，很多动物的尸体伴着泥沙流到下游，下游的人喝这脏水，得了瘟疫。要治病先治水，乡亲帮帮忙，把这水源清理清理。”

　　“每天村里留两个人，负责生火做饭。家里的妇人和大孩子，跟我一起去山里采药。大家都出力，人多力量大，等十里八乡太平了，才能放心出门补给。”

　　李宁玉将村里能动员的都动员了起来，顾晓梦正要跟着她一块去采药，被李宁玉叫到无人的地方，叮嘱她，“村里除了做饭的两人，就剩老幼，劳烦顾师侄留下来照看一二。”

　　顾晓梦不解地问她，“玉姐，用仙术把这水清理了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那么麻烦。”

　　“晓梦，”李宁玉的目光温和而坚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是凡人，力量与认知有限。像这样让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去应对，这经验得以一传十十传百，老传少少传幼，才能在这片土地真正安居。”

　　顾晓梦深深地注目着她。

　　此刻的李宁玉，不是那个不食烟火的仙，她说着乡民能懂的话，带着乡民守护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慈悲，和善，让人打心底想去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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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晓梦昂首阔步，在村子周围巡视，耳尖地听到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

　　“喵喵，喵喵。”

　　循声看去，是一个在蹒跚学步的小孩，正滴溜着乌黑的眼珠。

　　顾晓梦向左边迈了两步，小孩的眼珠转到左边。

　　顾晓梦向右边迈了两步，小孩的眼珠跟着转到右边，大张怀抱，向她扑过来，嘴里仍然喊着，“喵喵，喵喵。”

　　顾晓梦瞳孔地震：我堂堂一个狐仙，昆仑大师姐，居然被一个凡人小娃当成了猫？

　　她气得骂骂咧咧，空中忽然传来了李宁玉清冷的声音，“顾师侄。”

　　顾晓梦一个激灵，四处张望没寻到李宁玉的身影，这才发现李宁玉是以心传音，只有她俩才听得见。

　　玉姐，你信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