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血菩萨拜送子观音再拜观音 ...

  •   “这是……”秦愫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似有金丝浮动的窄小木盒,从金光瑶手中接了过去。
      将盖子往上一滑,一股颇为熟悉的清幽檀香逃窜而出,在她的鼻腔内筑起了巢穴。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尊佛——用黄金雕刻的观音像慈眉善目地在墨玉中吐纳着仙气,墨玉一端连接着精心编织过的金丝线,整体配色和谐贵气又不失典雅,雕刻技术更是鬼斧神工。
      秦愫一向亲佛,礼佛,信佛,若是与佛门有缘的东西更是来者不拒,不敢乱语,枕边常放各色佛经不说,即便无喜丧之事,也□□请过路高僧,以求得大师所念真经。
      与金光瑶刚成婚不久,她依旧喜欢拉着他去附近的寺庙,正如成婚前,从少女的时期走向人妇,从与心上人幽会游玩求赐姻缘,到为家人祈求平安,为丈夫换取地位高攀,前途坦荡,再到后来夜夜守空房,朝朝送女别,去佛前跪求祛除心中血肉的苦痛与难堪的寂寥。
      她不能不去信一个东西,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迷路。
      金光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她,也从不在礼节上流露过任何一丝多年伉俪难以避免的厌烦,他矜矜业业地信守着画本子里相敬如宾的恩爱典范,就如同他作为仙督所表现的爱民如子那般,却从不敢亲口问问她到底要什么。
      “瑶哥,这是给我的么?”她很想再作出那种天真烂漫的惊喜状,但岁月还是残忍地压垮了她的眉梢,她的嗓音里仅仅蓄着一摊死水而已。
      “不,是给阿松的。”金光瑶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似是要摸她的脸,但最终还是拐了弯,堪堪擦过她的发丝,仿若无事发生,“哎呀阿愫,你若是喜欢,我叫人照着这种款式再给你定制一个。”
      秦愫于是重新瞟了眼手中的物件,终于在盖子内侧右下角,发现了工整篆刻着的生辰八字。
      她这才觉得这份礼物可爱起来,眼里也瞬时多了些灵动。若是这礼是瑶哥送她的,那才是讽刺。
      指尖贪恋地描摹着观音的脸庞,纵使那么微小,她也能看出这与阿松相似的模样,她漂亮的听话的和父亲无比相似的女儿,她健康的开朗的与父亲肆意调笑的女儿。
      “多可爱呀。”她如痴如醉地叹息一声,眼里是化不完的柔情,“你何不自己去送给她,她明明也是你的孩子,你总是冷落她。”
      “我……”见秦愫似有发难之意,却依旧没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金光瑶语气的不自然只显露了一瞬,便又飞快重拾镇定,拿出提前备好的说辞,作出一副痛惜悔恨的可怜老父样,“阿松本就不亲近我,想来是我公务繁忙,阿愫你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又闹了别扭,闭门不肯见我,她身子骨弱成那样,我想着图个吉利就命人做了这个给她,又怕她知道是我送的就随手扔了。孩子长大了,不肯听话了……”他抿了抿唇,他没有说谎不是吗。
      秦愫等他说完,抬眼用平常的眼神看着他,语气轻柔道:“你很喜欢阿凌。”
      就这一句话,把金光瑶钉死在了原地。
      秦愫拈起绳的一端,将玉坠悬在阳光下,她极力睁大眼睛对着烈日的方向,终究还是敌不过太阳的光辉。她眯着眼,观音露出了三个相,她看到病弱的阿松久卧床榻,唤她作阿娘,看到辛劳的瑶哥夜伏案前,呼她早入眠,二者的脸快速交织替换,时而变作这个,时而变作那个,三张脸重叠在一起,不变的都是那永远永远解不开的笑脸,她分不清了,她着了相了!她分不清了!她木然地张嘴,无声念着三个字,右眼淌下一行清泪,好似逃离了漩涡。刹那间,她看到宝相庄严,那是一座观音庙,那里的菩萨不属于她。
      “阿愫,你看,这是我为母亲做的观音像。我只和你说,她今后年年岁岁都要庇佑我们呢。”金光瑶看着秦愫震惊地捂着嘴,眼中没有鄙夷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眼看到底的赞许和艳羡,难得感到幸福,“你要拜拜她吗?”

      “金光瑶,你到底拜的是什么佛?”她嗓音嘶哑哽咽,望着金光瑶即将逃去的身影。
      金光瑶没有质疑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也没有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低下肩凝视着树木投下的阴影,不愿抬头,同样颤声争辩道:“我不愿不喜她。”
      “金光瑶,阿松才是你的孩子!你多看看她,好不好?”秦愫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孩子并不是孩子自己。她失控了,她变本加厉歇斯底里,她可怜的根本不是阿松,这让她难过,她的小阿松更可怜了。
      “你走吧,我会给她的。”她没有再落泪,而是忍无可忍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金光瑶苦涩地笑着,他好像怕冷似的,也学着秦愫迎着刺目的光心中默念。
      挂上长命锁,戴上玉观音。你们都要长命百岁,永世富贵。

      金光瑶是没有理由拜佛的,如果他那作为人的母亲未曾被生生吃掉的话,他或许是愿意去点上几柱香的。可惜了,真是可惜,敛芳尊到底做不了虔诚的信徒,这是他脚下那些人的工作。
      你说做了亏心事的人啊,往往乐衷于在佛脚下祈祷,用熏香来掩盖自己灵魂深处腐烂的血腥味。
      可他有自知之明,他觉得寻常那些清净之地镇不住他,他们似乎还没那么大度量来直视他的内心。若是他真的信佛,恐是连寺庙的门槛也不肯跨进去了。
      他也曾冷冷昂首注视着雕梁画栋的一角,在秦愫又邀他去为阿松祈福时。他分明看的出那里面来来往往的欲望,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虔诚的香火?
      他只为母亲铸了金身,他为她俯瞰着大江南北,替她行着普渡众生之事。他在夜深人静时,只在殿中留下自己,他拿出那标注着瞭望台的分布图,躺在观音像的怀里,用手指兴奋地在图中指指点点,细数自己抚慰过的江山。就像孩童时一般,他只习惯报喜。
      “阿娘,近日又添几处,那些偏远贫苦的地方,百姓终于有所依靠了,您看我是不是做的很好?”语气轻快得,偷来了少年人的笑意,恍若时光从未曾造访。
      建造的瞭望台在一天天多起来,他看到母亲的微笑愈发慈爱,看到观音的金身日益圣洁,千手掐指翩翩飞舞,承载着无数尸骸的血海终于开出万朵金莲。
      他在金麟台常常难以入眠,来了观音庙里便能安睡一晚,他思念母亲对他的疼惜。她把一叶菩提盖在他的眼上,掩去了血光冲天和万家烛火。“阿瑶,快快睡吧。”
      他并不屑于在蒲团上数起自己的过错,以跪求殿中人的原谅。他需要向母亲隐瞒什么,她也完全能理解他的迫不得已,不是吗?他只有来到这里才感到轻松畅快,这是他的菩萨,从诞生之日便是为了渡他。
      薛洋知道他有时装模作样地去拜佛,便毫不留情地嘲弄,他总是笑得前仰后合:“草,小矮子,你拜的什么佛?你该去拜阎王爷。”
      “我拜我的业障。”
      假僧骂他罪孽深重,真佛说他功德无量。

      “金光瑶,你知道我怎么发现的吗?我亲手为她戴上长命锁,我一直记得她左边锁骨下一颗殷红的痣。你说你也爱自己的孩子,你是不是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你不会忘,你只是不知道。”蓝曦臣一手扶着那口沉寂棺材的边沿,面带讥讽和难以压抑的哀痛,语气则平静地可怕,心中残余的仇恨暗暗使得他的五指收紧,却难以在上了封印的木材上再留下任何痕迹。“我甚至给过你机会,但哪怕换了身体,你依旧没有善待她。你浪费了芝芝,你杀了自己孩子两次,你谁也对不起。”
      罪孽深重的人要下地狱,可你那么幸运,你可以永世不得超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生平遭遇导致性格上有了缺陷,夸张放大病态的一面是我挺喜欢的一种艺术手法
    #我个人理解的瑶哥是那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他的精神寄托不会是那种抓不住的东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