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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金宗主为何这样 ...


  •   有些关系只有躲在阴影里才能酣睡,它就像连着火药桶的一段引线,哪怕线再长,总有烧完的一天。当真相来临时,便是烈火焚烧之日。

      ??

      当日是来做什么来着?是了,是金光瑶得了几幅极为风雅的名家笔墨,借着来赠予蓝曦臣的由头,顺道谈谈姑苏境内几处小家族抵触瞭望台之事。

      说服一些老派顽固的小家族,往往比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困难,还需泽芜君这般口碑的大宗主和自己一起出面,才不至于碰一鼻子灰。

      自己何时能真正得人心呢?金光瑶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与二哥的差距,那不是靠功勋靠地位,靠那金玉其外的仙督之名便能消弭的,一步之遥,向下是看不见的深渊。

      他所追求之道,恐怕也只是在这民生福祉方面与蓝曦臣短暂地有所交集,是不是很快便会陌路?

      所以他也害怕,每当见到二哥的时候,他总是极力把自己良善一面展露出来,就连正常范畴的野心也不敢多说半句,这对双方都是一种保护。

      在善人面前保持高尚,是唯一存活的方式。有时候,这比和恶人交友,条件还要严苛。蓝曦臣比金光瑶本人更希望他是一个“好人”。

      这又何尝不是安慰,这种博爱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短暂地对自己说,他金光瑶活得堂堂正正。这种堂堂正正,也只有蓝曦臣给了它野蛮生长的底气,除此之外,九死一生。

      但有时沾满恶意的念头会在一瞬间从腥臭泥泞中伸出枯爪,牢牢抓住了旁边一只过路的倒霉动物。

      这只动物就是蓝莞芝,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吧,反正泥沼一定这么想。

      ??

      “哎唷,怎的突然要下雨了?我来时还好好的。”相谈间一阵雷声,金光瑶同蓝曦臣走到屋檐处,抬头望了望,扭头看着蓝曦臣打趣道,“看样子不小,今日我是走不得了?”

      “阿瑶,我今日同那几位宗主写封加急信,和他们说我们择日便去拜访,再议瞭望台之事,也好不失礼数。你今日暂且住下,我们晚些再议。”蓝曦臣眉宇间透出隐隐的忧虑,他在想芝芝会不会害怕,有没有听他嘱托待在屋里,雷声大了,她一个人……

      偏偏是今日,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金光瑶,见对方一脸笑意盈盈地面向自己,随即回过神来。

      金光瑶这时候咳嗽了几声,呛得有些用力,他微微握拳掩在嘴前,皱了皱眉,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症状。

      “阿瑶,要不要紧?移步去寒室吧,我看你似乎受了点风寒?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多注意身体,操劳也要有度啊。”蓝曦臣一手搭在金光瑶肩上,另一只拍着他的背,“你刚刚也咳了几次,我房里还是存了些好茶叶的,我叫人给你煮来暖暖身子。”

      “二哥,今日就给我安排一间客房吧,最近兰陵时疫闹得凶,我保不齐是中招了。”金光瑶颇带歉意地看着蓝曦臣,摆了摆手,“我此行正好带了医师来,尽早叫他给我看看,也好不影响接下来的出行。对了,若是二哥也觉得有不适,可也要尽早医治。”

      “都是你,日日作息紊乱,自然容易染上了。”蓝曦臣心疼地叹了口气,颇有责备之意,“我和你说过多次,可你总是通宵处理公务,你呀你。”

      “多半是我去疫区查看的时候,唉。”金光瑶看似在抱怨,脸上依旧笑意不减,“好啦二哥,走吧,阿瑶今日便早作歇息。”

      结果赶到蓝家的医馆,踏进门,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人,后房传来中药煎煮的苦味,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学徒听到声音便掀起帘子,窜了过来,嘴里的字因为兴奋蹦得飞快:“泽芜君,今日兰陵金氏的医师说来交流学习,正好师父们种在后山的草药到了采摘的时候,便一同上山去了。师父期间回来说,发现了一种从未出现的凤凰仙草,而且还开花了!”

      “哦?居然长了凤凰仙草,那可是好东西。二哥,云深不知处当真是琅嬛福地,灵韵充沛呀!”金光瑶闻言眼睛一亮,忙向蓝曦臣贺喜,感叹道,“据说这种草生长条件非常严苛,开花更是百年难得一遇,若是这暴雨一下,只怕这花也就败了,可惜可惜,我也只在古籍残页上看过一眼大致的模样。”

      “阿瑶,你若是有兴致,我们不妨去看看,凤凰仙草一旦被摘下,花朵就会迅速枯萎。不过其余的,却鲜有记载,我也知之甚少。”蓝曦臣面露喜色,也对姑苏蓝氏得此仙宝感到意外,随即邀约。他又直视着那个少年的双眼,柔声提醒道:“不可疾行。”

      “那我可真是好福气了。”金光瑶这下也忘了自己还带着病了,霎时是有些神清气爽,字里行间带着愉悦,“我想动作还是快些好,雨一下就惨了。希望咱们的医师们还没有辣手摧花呢。”

      “泽芜君,我也能去吗?我也想长长见识,药都煎好了。”小学徒连忙跟在后面,眼巴巴看着前面的两尊大佛,得到蓝曦臣的肯定后,便自顾自小声地喋喋不休,“听说凤凰仙花一开,周围的动物都会被吸引过去,那后山的小兔子都会去……”

      “玉迦,把仙草的根折下来给我。”金光瑶对着孩子保持着微笑,不怀好意在他的皮肤间肆意攀爬,嗓音为压抑激动的起伏反而显得冷硬,他对身后的医师低声催促道,“你留意四周,看有没有人。”

      蓝家是因着佛性养成不争不抢的性格,蓝曦臣更是慷慨至极,若是共同所见,断没有让对方空手而归的道理。也或许只是他对金光瑶很大方。

      于是连这仙草也硬是要分金光瑶一半,金光瑶只得百般回绝后再松口收下。

      至于凤凰仙草,它的记载当然鲜有,因为它本身不是本地物种,对灵气的要求也比较特殊,只是作为外来物种它的生命力实在是弱了点。

      金光瑶在某本东瀛的秘志里其实看过它详细的介绍,那里面的它在东瀛本土的名声完全不同于此处,不仅缺乏神圣,还臭名昭著。东瀛人管它叫“天狗鬼蕨”,它的根被那些懂邪术的人牙子用来拐卖被保护周全的富家孩子。吃下,就会短暂地对施咒者言听计从,差不多三五日。

      而对于中原来说,吃过仙草的修仙者会觉得自己灵力大增,伤重者也得医治。正常人是不会去吃根的。

      “乖孩子,不要害怕,叔叔给你糖吃,你看。”他从衣袖里翻找出前些日子去薛洋那里后剩下的一袋糖,打开展示着,“我是你们宗主的……义兄弟哦,我们刚刚还在一起,你是哪家的孩子呀,叫什么名字?要下雨了,怎么伞也不带就跑出来了?”金光瑶想,这要是个孤儿就好了,丢了不会有人太在意。

      “我没有父母,我叫蓝莞芝。我……我来找我的小狗。”蓝莞芝害怕地后腿了一步,缩缩脖子,她很想转身就跑,这是直觉告诉她的。但眼前人衣着华丽,又说和自己父亲是兄弟,她心里犯起了嘀咕。

      和爹爹是兄弟,那不就是自己的叔叔了嘛,自己要是不礼貌让长辈生气了,爹爹会不会不高兴呀……想到这里,她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向金光瑶走去。

      “唉,这就对啦,叔叔也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女儿,所以身上都带着糖。叔叔家在很远的地方,很想念家里的女儿,看到你就想到她了。”金光瑶作出惆怅的样子,失落地看着手里的糖,甚至还适时地咳嗽了两下,显出一阵悲凉,“你想做叔叔的女儿吗?”

      “叔叔,你不要难过啦,我吃你的糖好吗?不过我不可以做叔叔的女儿。”蓝莞芝觉得他有点可怜,便把小手搭在他的手上,金光瑶摸了摸她的头,另一只手早已用灵力把根化成了一颗药丸模样。

      “也吃了它。”他把药丸递到她嘴前,神色早已看不出喜悲,“可是叔叔很喜欢你,你必须做我女儿。”

      ??

      还不等它有所挣扎,便落入了编织好的猎网。看吧,孤儿就和兔子一样孱弱无力。

      那一天,金光瑶暂时觉得困扰自己人生的一大难题解决了一半,于是仰天望月,长舒一口气。可惜云深不知处禁酒,他不能痛饮一番。只得以茶代酒,还朝着后山敬了一杯。

      哈哈,何其畅快,和老种马的斗争,终于在他横尸后的多年,迎来了转机。他的阿松会得救的,她会有一个爱她的父亲,对吧?他也得救了,天伦之乐呐,这是他七年的奢望,或许是他二十七年的奢望。

      金光瑶平时从不说粗话,哪怕最失望最气愤的时候,也只会抬高音量。此刻他却想说很多,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他这回却想用最低级最市井的办法来发泄,他甚至想啐几口狠的。啐那鸟命运,啐那烂骨血,那狗娘养的碍眼的杂碎敢一个接一个挡在他的路上,硌得他脚疼,有时候还绊他一跤。

      我他妈什么战胜不了?我金光瑶,我不要的女儿,老天都会送我一个新的。

      ??

      “芝芝,你跑到哪里去啦?”蓝曦臣额前发丝还滴着水,凌乱之色尚未褪去,气息不稳地单膝跪在地上,把刚刚进门,浑身湿透的蓝莞芝紧紧抱住,再浑身上下把她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磕碰后又责怪道,“你吓死我了,我不是说了今日不要出门的嘛!你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听话呀?”

      “对不起爹爹,我去找雪饼了,它下雨前突然跑了出去。”蓝莞芝眼里蓄满了泪水,嘴巴一撅,就放声哭了起来。不知是被蓝曦臣吓的,还是因为自己乱跑害父亲担心而感到愧疚。

      “不哭不哭,爹爹说重了,爹爹只是担心你,对不起,乖孩子,对不起,爹爹怕把你弄丢了。”蓝曦臣一见她哭,连忙心就软了,也顾不上责骂,但听她说是去找狗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芝芝,你是不是去后山了?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或者被外人看到?”

      “我什么人也没看到……我没上去后山……呜呜……我把雪饼跟丢了……”蓝莞芝哭得口齿不清,上气不接下气,让人看着不忍心再问下去。

      雪饼见主人哭,也着急围过来,朝着他俩打着转,汪汪叫个不停,吐着舌头又轻快地扑上去用爪子拍打。

      “雪饼已经回来了,不哭不哭,爹爹不问了好不好,快去洗洗,快快……换身衣服,不要着凉了……”蓝曦臣心疼地敦促着她,一面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神经质,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会害得芝芝受伤!不能老是疑神疑鬼。

      唉,他坐在椅子上满面愁云,真的……没被看到吗?要怎么去确认一下?穿堂风吹灭了烛火,雷电未发声,先显形,他的身子一明一暗,高亮仅仅一瞬,随后是长久的黑暗,压抑的雨声是密集的鼓点,在为某个人即将的新生助兴。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只需要一滴水便可生根发芽。

      只是他也没想到,来的不是一滴水,而是一片暗流涌动的湖,安静,充满耐心,没有了水祟,却依旧恶意不减的潜伏之物。

      轰隆隆,雷声是坦坦荡荡的,它懒得考虑如何藏身。一声声,从未不期而至。“爹……爹,我害怕,我害怕……”在水中,蓝莞芝瑟缩着捂住耳朵,水已经没有那么热了,还是加快速度吧。

      “快到彩衣镇去,快到彩衣镇去……”一个声音,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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