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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惶恐滩头说惶恐 ...


  •   “杀人嘛,小爷我最在行了。怎么地,你自个儿的种就下不去手了?”薛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眼睛盯着在自己手中抛上抛下的匕首,嘴里还叼着根糖葫芦签子。
      金光瑶特意挑了一间僻静的包间,换了身常服,面带微笑端坐在他对面,面前还放着一盏热腾腾的茶。
      他拿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缓缓道:“还是成美办事我最放心。”
      薛洋睨了他一眼,抖了两下腿,媸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他装模作样,还是笑他鬼话连篇。
      “所以你是生了个小傻子?急着要弄死她?”他“噗”一下把嘴里的签子吐了出去,脸上颇有些嘲弄之色。
      “她不是傻子,只是我看她不舒服。如果你也有一个到处撒种的父亲,就会明白我的感受。”金光瑶语速稍微加快了一点,音量也有些提高,想是薛洋戳到了他的痛处,心里有些不悦,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
      “我没老子,不晓得。”薛洋吸了吸鼻子,冷不丁把匕首“砰”的一声插在桌子上,刀尖深深没入桌面,整张桌子都抖了一抖,“行吧,你定个日子,老子把她绑了,再把她宰了。你不是看她不舒服吗,那完事儿了尸体留给我吧,我拿去炼炼。小孩子炼出来的尸可凶了,说不定还能再开口管你叫爹。”
      “不准。”这下金光瑶脸色着实有些难看了,他在晃动的桌子面前不动如山,“我不是单纯让你杀她,是让你给她换个身体。虽然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这么麻烦,那老子凭什么给你白干啊?你给我什么好处?”薛洋用汤勺舀了一勺酒酿圆子送进嘴里,“他妈的你之前还把我打个半死。”
      “我们多少年交情了。”金光瑶轻轻一笑,微一抬手,“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吃东西就是我的报酬了。这碗我请了。”
      “嘁,我本来也就没打算付钱。”薛洋不屑地扭了一下头,嘲讽的笑容挂在嘴角,那颗虎牙也跟着露了出来,“但你到底上哪儿找的人,不是双生子,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奇的事?该不会真是你自己……”
      “成美!”金光瑶的脸色总算彻底阴了下来,他一掌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但他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你且住口。”
      “呦,生气啦,来消消气,喝口茶润润嗓子。”薛洋却是乐开了花,两手托着个小茶杯递到他嘴前,被他挥手推开,“小爷我就是好奇。”
      “这件事你不必知道。”金光瑶叹了口气,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卷轴,递给他,“这是协助夺舍的法术,也能让夺舍的人失去当时的记忆,这几日你先好好研究。不过我想,以成美的聪明才智,半日足矣。”
      “最多半个时辰。”薛洋不客气地接过卷轴,随手一摊开,草草扫了几眼,“你也太瞧不起我了。”语罢,他捏住卷轴的一端,在金光瑶面前把纸抖了几下。
      “那自然最好。”金光瑶勾了勾唇,看似面露喜色,却藏着些许无奈,“三日后,我会找机会让她离开金麟台的,你在附近等着就好。另外那个,到时候也会给你送过去。尽快把事情处理好,以免夜长梦多。”
      “知道了,行了吧,婆婆妈妈的。完事儿了你丫头的尸体呢?”薛洋突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眯着眼瞧了瞧窗外的天,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姑苏有一处碧灵湖。”金光瑶闭上眼,往后靠了靠,抿了口茶。
      薛洋把匕首从桌上拔了出来,在指尖转了几下,大步跨出去:“没事儿说了吧,走了,还赶着买菜呢。”经过金光瑶身旁时,突然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些碎银两。
      “日子过得太平些,别掀人家摊子。”他说。
      “草。”
      薛洋走到楼梯口,转头看到金光瑶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喝着已经凉了的茶。当然身边也是肯定没有人的,但此时他的背影又是出奇的有些落寞,想来那茶又没什么滋味,又苦又涩的。
      薛洋看了几眼,觉得烦,下了楼,招呼小二,把那碎银两甩在柜台上。
      怎么会有人要在茶里加糖呢?小二端着茶壶上楼还没弄明白。本来就是苦的东西,怎么非要把它变甜呢,茶从来就是苦的呀。

      “一切都还顺利吧?”金光瑶抖落了一身风尘,站在一条清冷的小巷里。
      “啊,你真该亲眼看看,你女儿吞别人时有多凶,另一个小丫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没了。都不用老子怎么帮忙,给我省了不少事。看起来那么乖,比你都要狠呢。”薛洋头发乱糟糟的,眼皮还有些肿,说话无精打采,嗓子又哑,没了往日的神气劲。金光瑶看得出来他有多么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哎,你说,怎么有人死了还拼命要找机会活过来,有些人活着索性要让自己死透呢?都是两条腿走路的,怎么会差那么多?”薛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说起了别的事。他说这句话时,仿佛苍老了十岁,一本正经的样子,更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大概是,啊,秉性如此吧。可有的人,觉得世间还有可留恋的东西,活下去有个念想。”这是二人相识以来,金光瑶头一回听到薛洋用这种语气说话,还问出了这种有些玄妙的问题。他一时有些无措,只得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宽慰。
      “如果有个人魂魄也碎了,那要用什么办法让他复原呢?”薛洋继续两眼放空,虚心求教似的自言自语道。
      “恐怕是没什么法子了。既然他自己都放弃了,哎,我回去替你找找。”纵使薛洋不明说,金光瑶也猜出了个大概,“那你究竟何苦呢?”
      “我不知道,我大概是疯了。”薛洋突然一手扶着额头,遮在两眼前,往前扑了一下,金光瑶连忙接住他,“他妈的,那个臭道士,如果不是他……”
      他突然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当然他是不想承认的,这也太丢脸。但金光瑶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八风不动的样子了,甚至眼底还有些倦容,他此时不该高兴的很吗?
      金光瑶轻轻叹了一口气,薛洋看出他在想着别的事:“小爷也不要你劝了,晦气,你既然难受得紧,何必还扯这个笑脸,让人他妈倒胃口。”
      “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金光瑶喃喃道,“可我们却好像从此都掉到地狱里去了。”
      “你是有点毛病,咱们不是老早就在里头了吗?”薛洋“啧”了一声,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不一样。”金光瑶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把她也拉进去了。我本想让她把我救出来,可现在我们都出不去了。”

      “阿爹你好狠的心啊,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你就这么嫌弃我吗?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吗?明明就是你的错!你的错!”阿松缓缓抬起头,流着的眼泪突然变成了猩红的血,眼白和瞳孔也都看不到了,变成了一汪血池。
      她爬到他的腿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攀上他的脖子。那触感冰冰凉凉,侵入骨髓,金光瑶本来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可眼下又有些动摇。
      阿松还在变形,她的叫声凄厉又嘶哑,她突然从嘴里吐出什么,像是一条长长的舌头,中间还分着叉,那简直是蛇的信子。
      她的身上长出了青绿色的蛇鳞,身体也开始拉长,两条腿融合在一起,一条蛇从衣服里钻了出来,从他身上爬上去,把他脖子一圈圈缠了起来。
      “阿松啊——不是爹的错啊!”他用尽全力想吼出声,却发现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害他得了失语症。
      那条蛇其实并不大,甚至可以算娇小了,但他就是被勒得喘不过气。接着蛇头昂起来,嘴巴戳了戳他的鼻子,歪了歪头,就一口朝他的眼睛咬了过去。
      “宗、宗主——”
      “呃——”金光瑶浑身一震,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在批阅卷宗的时候伏案睡着了。暑气还未褪去,但他却觉得周身阴寒无比。刚才他动作太大,险些打翻了烛火。
      抬头一看,恍然瞟到旁边居然还站着一个人,金光瑶惊魂未定,差点又要失态。金羯其实来了有一阵,他听到金光瑶梦呓,看到他在睡梦中挣扎,一开始不敢做多余的事,还考虑要不要暂时退下。直到他用手掐自己的脖子时,才忍不住出声把他叫醒。
      “啊,羊平,让你等久了吧。说吧,今天有些什么事呢?”金光瑶捏了捏眉心,脖子后面被满是冷汗,仍面不改色,仿佛无事发生。
      “宗主。”金羯担忧地看了看他,到底没说什么。他行了个礼,事无巨细地把金如松从早到晚做的事情汇报了一遍。“小姐今日……总是关上窗……”
      窗外还有蝉儿在不知疲倦地叫,小虫子们都听不懂屋里的声音。
      如何安眠,虫也不眠,花也未眠,人不敢入梦,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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