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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纯白蝙蝠侠 ...


  •   金如松直到倒在地上时仍在不断回想刚才那一幕,准确来说,她根本看不到身后人的动作。蓝曦臣的出现就像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也如同闪电般在她脑海中转瞬即逝,反而是她那有些苍白的父亲时刻霸占着她的思绪,定格成了永恒。

      此刻,她的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她还在不断逼问。

      他本可以拿她挡剑,但是为什么,是把她推开呢?如果仅仅是左或者右的选择,为什么他会放过这个再次展露他无情本色的机会呢?

      这其实是任何一个寻常父亲下意识会做的事,却绝对不是金光瑶会做的事。

      所以她才会无法停止怀疑,是她自己躲开的吗?因为过于渴望了,所以幻想出了一个保护她的全新父亲。停留在她手臂上的触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了幻觉。

      她看着他淌血,她在质问,他也在质问。

       金光瑶满脸错愕,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嘴唇翕动,又抬起头来,试图在蓝曦臣脸上看出些端倪。

      可他是个被大门关在外面的人,何以窥见庙宇内的玄机呢?恰如彼时,金麟台也是这样将其拒之门外的。蓝曦臣的眼睛镀上了一层浑浊的冰,那是他的铁门,他的剑,就是金麟台高高的台阶。

      “蓝曦臣!”他咳出一大口血,吸进一口气,哑声道。

      太累了,他好像很久没有大方地发过火了,一时间,连怎么生气也忘了。

      也许有人在替他生气,但大概不是为了他。

      “蓝曦臣!”聂怀桑脸上的胜券在握并没有那么幸运地逗留太久,他被一种计划被打乱和希望即将落空的失望和狂怒席卷,竟至于成了三个人里面最先失态的人。他昂着头,看到那伤口并非致命,这才索要回了些许冷静。

      金光瑶终于迎头赶上,他强撑着朝蓝曦臣走了几步,剑还插在他的胸口,在他途径的地方俱是一片血红。

      他强忍着痛苦,眼里却把这痛苦抛之脑后。胸口无疑是痛的,但里面还有更疼的东西。如果身体上的痛苦也配占有一席之地,那他的感情未免太过廉价。

      他红着眼又走近一寸,手也握着剑身涂抹着血,为着心口分担着痛苦,他为了什么呢?无非求个答案。

      “爹……”有什么东西从金如松身上抽走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悬在上空发出声音,但视野是模糊的,眼泪无法被灵魂带走。她在堕入黑暗前一刻,终于再次回归了支离破碎的家庭。

      蓝曦臣握着剑的右手袖子里,发出了淡淡的银色光芒,晶莹剔透又朦胧不清,就宛若天上的皓月,散落出的白月光。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他猝不及防,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真相。

      “蓝曦臣!”他颤声道,干笑了两声,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意料之中,笑着笑着眼泪从一只眼掉了下来,半张脸哭半张脸笑,既哭自己又笑自己,比强颜欢笑还难看,比痛哭流涕还难看。

      他的眼睛流光溢彩,他的眼睛光彩不再,尸体换了一种存在形式,蓝曦臣把剑抽了出来。

      他也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好像和失去的孩子面对面。

      如果灵魂有一条共同的路,那么他们也算最后一起走了一段。

      聂明玦就像是出了什么故障,头了无生气地垂了下去——虽然他本来也就没有。身子却依然倔强地屹立不倒,稳若泰山。

      聂怀桑的视线在他们二人之中来回奔波,最后又惊又怒地对上蓝曦臣略带歉意地眼神。这样的意外让他几近崩溃,但他在努力克制,辛苦地维持着自己窝囊的完美假面。

      “金凌!你怎么了!”江澄一直处于状况之外,直到怀里的金凌也突然失去了意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焦急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像是在摇着一个破布娃娃。

      “呼,终于弄好了,怎么有人在棺底画了反封印的阵法啊。”魏无羡擦着额头上的汗,和蓝忘机一道从后殿走出来,结果就看到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蓝曦臣的剑上还糊满了血,“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刚才我抵挡大哥的时候,金……金宗主似乎是想在背后偷袭我,所以我为了警告他就给了他一剑,不是致命伤,不打紧。”蓝曦臣擦了擦剑上的血,摇了摇头,镇定自若地扯着谎,“趁现在赶紧把大哥封印起来吧。”

      没有人来拆穿他,只有蓝忘机嗅到了不自然的味道,但他不动声色地将刚萌发的狐疑烂在了心底。

      江澄带在身上的陈情之前被金如松搜走了,刚才她摔下去时从她的衣服里露出了半截,蓝曦臣捡起来朝魏无羡抛了过去。

      手上一摸到这支他再熟悉不过的笛子,魏无羡连惊讶也顾不上了,不假思索地将它举到唇边,喊了声:“蓝湛!”

      蓝忘机微一点头,不需更多言语,琴声与笛声齐齐奏响。琴如冰泉,笛如飞鸟。一在压制,一在诱导。在相合的二者之下,“聂明玦”的身子一个摇晃,眼白露着凶光,表情有些狰狞,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笛声的操控下,居然好像被切断了舌头,连声音也发不出。他想要袭向蓝曦臣,却被半强迫着撤离他身前。

      他一步一步,在琴笛合奏的操控之下,僵硬地第二次朝那口空棺走去。魏无羡和蓝忘机也一步一步随着他靠近。等他一翻进那口棺材,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地上棺盖两端一踢,沉重的棺盖飞起又落下。魏无羡轻灵地翻上棺头,左手把陈情插回腰间,飞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棺盖上画下了一整串龙飞凤舞、鲜血淋漓的咒文,片刻不滞,一笔到底!

      棺中的人狂暴地徒劳地拍打着棺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一具凶尸,却像个被活埋的人。他不甘的哀鸣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息了下去,周遭只剩死寂和二三声将死蝉的鸣叫。

      死者的语言,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只能留给棺椁解读。只是难以想象,用死者的躯壳,而非那口棺材,去掐断活人的声音。

      更可怜他,被迫讲了大半辈子鬼话,到死连句人话也留不下。

      夜雨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其实是停了许久了,就着野蛮的风,连月亮也探出了头。原来是又一轮圆月。

      蓝曦臣蹲下身,想要凑近“金光瑶”看一看。聂怀桑的呼吸愈发急促,袖口被他攥得皱巴巴的,显然是怒气已经到了顶峰。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凭什么!大哥他凭什么要待在这种……”他不管不顾扑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怒目圆睁,粗声粗气地质问道。由于过于激动,甚至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他脸上。没了怯懦,倒有了几分聂明玦的样子。

      “怀桑,我知道你只是想让大哥解脱。”蓝曦臣不得已用了禁言术,封住了他的嘴,他瞥了一眼尚待在不远处的江澄,压低声音好言相劝道,“但你有你的打算,我也有我的考虑,我们意见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我看来,大哥死得太早了,实在是可惜,我无法接受,所以一命必须换一命。”

      谁知聂怀桑“呜呜”了两声,竟强行冲破了禁言术,恶狠狠呸了一声,骂道:“疯子!恶心!这是对大哥魂魄的玷污!大哥瞧不起这小人,他一定不会接受的!”

      就在这时,“金光瑶”睫毛轻颤,施施然醒了过来。“怀桑……”他的嗓子依然有些沙哑,明明还是金光瑶的声音,在聂怀桑听来却是另一种感觉。

      “大……大哥……”聂怀桑忙搀扶着他,语气也软了下来,还带上了点哭腔,变回了那个“一问三不知”,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他的伪装。蓝曦臣则立马扶着另一边,急切地唤道:“大哥!”

      “我这是在哪儿……”“金光瑶”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又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

      蓝曦臣和聂怀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知道啊。”语罢,又转头看了江澄一眼。

      江澄只是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他从来不爱管别家的闲事,只要不危害到他家的利益,他是绝不会刨根问底的。更何况他现在的心都被金凌牵走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偷听别人的秘密。

      恰巧这时,魏无羡和蓝忘机料理完“聂明玦”,又从后殿出来,见到这副怪异景象,细细一打听,居然是又发生了互换身体的事,连死人都复活了。

      魏无羡摸着下巴,奇道:“这种事发生的也太随便了,难道月光石就在附近吗?那我们刚才封印的,难道是金光瑶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赤峰尊呢?他受刀灵影响的怨气不会跟着转移吗?”

      “我想先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藏一阵子,化解一下,现在仙门百家定是躁动不安,等风头过去了,若是怀桑愿意,就把大哥接回不净世吧。”蓝曦臣一脸诚恳地看着聂怀桑,聂怀桑“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接上话。

      “你们不打算昭告天下吗?就这样藏着掖着过一辈子?”魏无羡纳闷道。

      “不了,有些事,还是当作秘密吧。不是所有事情,都适合让人知道的。”蓝曦臣浅浅一笑。

      就好比,聂怀桑用折扇在大哥身上施了一个咒印,让他杀掉自己的仇人来化解怨气,这件事谁也不会知道。

      这个咒印已经剥离了他的怨气,和那具尸体一起永远留在了漆黑冰冷的棺材里。

      金光瑶会在漫长的永生中饱受不属于自己的怨气的吞噬,好像被几千只老鼠蚕食着大脑。他会忍不住用自己的手去撕开胸口的皮肉,去拆出肋骨,去挖出心脏,去捧出灵魂,去从里到外把自己分割肢解一遍。更可怕的是,那样他依然无法抹去自己的存在,只能和怨气想生相伴。

      就好比他一开始就知道月光石的发动条件,甚至把它带在身上,却不告诉任何人。月光石只有一个正式主人,那就是他,没有什么命运馈赠,没有什么自主选择,有的只是他的精心设计。

      他想要月光石出现在哪里,它就会出现在哪里。想让它认谁,它就会认谁。

      金光瑶都死都不会知道,月光石发动的条件,那个特定的动作,其实就是上一任临时主人的心结,这并非一定要是具体的动作,能象征一种意义也是可以的。如果从金麟台滚下去就是他纠结一生的坎,那么在今天就正式变成他捅出的那一剑。

      特定动作的改变,也是解除交换的一种方式。

      所有人都坚信泽芜君不会撒谎,尤其是他。他们不仅看不出,也不愿意去怀疑。

      说实话,他在此之前都不敢确定金光瑶居然真的这么信任他,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竟然这么高。他无法否认自己非常卑鄙地利用了这一点,这难免让他有了些许罪恶感,当然这不足以和他心中的巨大快感相提并论。

      被信任的人背叛捅刀,也正是金光瑶前面那位的心结。

      只可惜害死大哥不是他唯一记恨他的理由,他却没有两条命来让他挥霍。

      他朝那口棺材的方向投去一眼,又望向江澄怀中的那团东西。

      其实他很清楚,如果孩子的过错都可以完全归结为父辈的罪孽,如果金如松被他就此放过的话,那金光瑶好像也有自己合理的苦衷,也不该独自承担责任。

      既然他让金光瑶付出了代价,那金如松也势必要还回被她抢走的东西。他不过是圈了一块场地,把两只动物一起放在里面,其中一只就展现出了她凶狠的姿态。他已经看到她对自己堂哥的所作所为,对自己的亲人都能如此丧心病狂,难道七年前她就真的无辜了吗?此时恰如彼时,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她肆无忌惮地啃噬着另一个无辜孩子的灵魂,霸占着她的躯壳的场景。求生是本能,可这个孩子对于生似乎过于贪婪和自私了。不可否认她父亲对她的影响,但有的是天生的恶,有些人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他给过她机会,试探过她,但这让他更加确信她和她父亲手握同一把屠刀。

      被人拿刀砍了,就用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刀柄,继续去砍其他无辜的人。

      他只能对她过往的经历感到遗憾,但绝对无法因此原谅她。有些因果是永远说不清的,他蓝涣不是神,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索性他已经凭借自己绵薄的凡人之力,讨回了第一个公道。

      “魏无羡,金凌一直昏迷不醒。”江澄见他们几人磋商得火热,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别在那悠哉了,谁来想想办法啊?”

      就在这时,刚才还倒地不起的“金如松”从金光瑶身后慢悠悠爬起,“她”闭着眼,左手摸着后脖颈,扭了扭脖子,右手拔出了岁华,高举过头顶。在所有人注意力被江澄移走时,一剑砍向了“金光瑶”的脖子。

      蓝曦臣的笑容还逗留在脸上,被砍断的半个脖子飙出的血喷洒了他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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