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极乐》金择松

33、反哺进行时

　　金光瑶眼角挂着泪珠，笑得极为勉强，他双手捧住金如松的脸，柔声说道：“阿松啊，爹以前从没给过你自由，现在爹不为难你了，你自己选吧。”

　　金如松垂下眼帘，报以时间漫长的沉默。

　　难道空寂可以在两颗心之间构架起一座桥吗？

　　良久，她正面迎上金光瑶的双眸，目眦尽裂，却紧闭着双唇，好像认定自己眼中臆想出的两团火可以肩负起传达信息的重任。

　　金光瑶从她眼中读到了答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解脱般释然地笑了。眼中什么都没有，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看来只言片语熔铸不出填补心间裂缝的铁水。

　　“这样我就放心了。”他微微点了点头，说到“心”字时，他突然手腕一翻，往下一划，一根红色的琴弦套上了金如松的脖子。

　　金光瑶绕到她后面，紧紧环住她，沉声道：“别动！”

　　这下真是猝不及防，江澄吼道：“魏无羡！你不是已经缴了他的武器吗！”

　　情急之下，他竟然直接对魏无羡喊话，语气与少年时如出一辙，魏无羡也喊道：“我的确是把他的琴弦都缴走了！”

　　总不至于金光瑶修为已经高到可以凭空化物！

　　蓝忘机则一眼看出玄机，道：“他藏在体内。”

　　其他人顺着他的指引看去，只见金光瑶侧腹处的白衣上有一团红晕，正在渐渐扩散。这根琴弦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它是血淋淋的。魏无羡之前当然搜不到它，金光瑶没有把它藏在身上，而是把它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估计他是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金如松身上时，用手指迅速刺破腹部，将它从体内挖了出来，藏在袖口里。接着装作慈父抚摸她的脸时乘机接近她的脖子，伺机下手。

　　谁能料到，为了留这最一手，金光瑶竟然能这样对待自己，那团琴弦虽极细极细，却毕竟是一团金属异物，埋在血肉之躯中随人行动，那感觉绝不会有多愉快。

　　金光瑶想把她从地上带起来和他们拉开距离，但她仍旧站不稳当，他只好用左手箍住她的上半身，右手在绳端打了个结，单手勒住她的脖子，粗暴地将她拖拽了起来。

　　金如松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从来都不知道金光瑶有这么大的力气，纵使是以前被他扯着头发打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金光瑶的左手其实依旧使不上劲，但这一下又快又狠，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金光瑶，你疯了吗？你不会是想杀自己女儿吧？你要拿自己的孩子做人质？”魏无羡快要被金光瑶毫无底线的举动惊掉了下巴，他本该第一时间着急的，现下却差点被气笑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你倒是好演技。”

　　“是不是演技你很快就知道了，魏公子，你很奇怪啊，我曾经杀过她一次，难道就杀不了她第二次了吗？”金光瑶终于彻底破涕为笑了，“你看，她都不愿舍命救我，我还留着她干嘛？我有必须要保护她的理由吗？我给了她两次命，她都不知道感恩，没良心的小白眼狼。”

　　为了提高自己的可信度，他两指一用力，金如松就感到皮肤一阵刺痛，像是尖刀割开了她的皮肉。血珠源源不断地沿着琴弦渗透出来，和原本他的血混杂在一起。

　　“而且，多幸运啊，拿这么一个没人要的破小孩，就可以换走被你们捧在掌心的阿凌的命，这是笔划算的买卖。我自然是下得去手的，而且我很乐意这么做。”金光瑶的脸上再也不剩任何哀戚，他笑吟吟地凑到金如松耳旁，“你看，这就是你最大的价值，所以我早说了，你必须留在我身边。你就是我的保命符。”

　　金如松只觉得眼前黑影憧憧，每个人的脖子上好像都有两个脑袋，耳边的话语声听不太真切，但脑子又是格外清醒。冷汗流进脖颈的口子，又蛰又痒，像是有蚂蚁在爬。她频繁地吸着气，却觉得要窒息了，本能地想要扭动一下脖子。

　　江澄道：“你别乱动！金光瑶，你要人质，换我也是一样的！”

　　金光瑶坦率地道：“那可不一样。江宗主你受了伤行动不便，会拖我的后腿。”

　　魏无羡掌心出汗，道：“金宗主，你是不是忘了捎上什么东西？你的忠心下属还在这边。”

　　金光瑶望向被蓝忘机避尘相挟的苏涉，苏涉立即哑着嗓子勉强喊道：“宗主不必理会我！”

　　金光瑶也立即道：“多谢。”

　　“我还是那句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我能安全离开这里，自然会把她完整地留给你们，接下来你们要对她做什么都与我无关了，我绝不会干预。”

　　接着他顿了顿。

　　“我低劣，我下作，我比起金光善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尽管恨我好了，我不在意。”说到这句话时，他刻意压低了音量，听来却好似是专门说给她一人的，但庙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金如松分明感受到他的手传递过来的颤抖，感受他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传递过来的颤抖，感受到他压低声音来掩盖的颤抖，但或许这都是她自己在颤抖。她张了张嘴，像是鱼儿在陆地上吐着泡泡，终是只有一丝细微的爆裂声，揉碎在风里。

　　“什么？”金光瑶把耳朵贴过去，想听清她在说什么，他好像幻听了，听到动物幼崽快要咽气的呜咽。

　　回应他的是滴落到他右手的冰凉，顺着脸颊滑到下颔。

　　他还是愣了一下。

　　突然，一道前所未有的轰隆雷声炸响。虽远在天边，却如近在耳前，使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被迫回拢了心神。紧接着，庙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三声诡异巨响。

　　这声音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撞门”。不像人的手臂在拍打，倒像是一个人提着另一个人的头，在一下一下狂暴地往门上撞。一声比一声响，庙门门闩上的裂缝一次比一次大，金光瑶脸上的表情，也一刻比一刻扭曲。

　　响到第四下的时候，门栓终于断裂了。密集的雨丝和一道漆黑的身影一齐飞旋着破门而入。

　　金光瑶身形一颤，似乎想闪避，然而很快制止了这冲动。那道身形飞入的方向并不是对着他，而是对着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人从从容容地分开一瞬，很快又自然而然并肩站到一起。回头一看，魏无羡道：“温宁？”

　　温宁撞到了庙内的观音像上，头朝下脚朝上低挂了一会儿，噗通一声摔下来，这才道：“……公子。”

　　看见他，江澄有点难看起来，而金凌只是神色一变，变得有些复杂。聂怀桑则大叫道：“大哥！！！”

　　除了飞进来的温宁，庙门口还站着另一道更高大的身影。轮廓坚硬，脸色铁灰，双目无神。

　　正是赤锋尊，聂明玦！

　　他犹如一座铁塔，挡在暴雨中的观音庙前，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头颅正正地落在脖子上，颈项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线针脚。竟然有人用一根长线，把他的头颅和无头身躯缝起来了！

　　蓝曦臣道：“……大哥。”

　　金光瑶也喃喃地道：“……大哥……”

　　这间庙内，有三个人都对着聂明玦的尸体叫了大哥，可三个人的语气截然不同。金光瑶满脸都是灭顶的恐惧，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金光瑶最害怕的人，无疑就是他这位脾气暴烈、绝不姑息的义兄。

　　他身体一抖，手也跟着抖，手中紧紧牵着的那根血淋淋的琴弦也开始抖。就在这一刹那，蓝忘机忽然抽出避尘，一剑削下。

　　蓝曦臣从刚才起就有意和蓝忘机站在一起，寸步不离，他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着，手中的朔月越攥越紧。千钧一发之际，哪怕是被赤峰尊分去了一刻神，他也没有放过这个起手的动作，顺势击出。

　　“忘机！”他有些狼狈地吼了一嗓子，两剑相撞，剑也是有些狼狈，终究是慢了一拍。

　　金如松早就没有被聂明玦吸引的余力了，她唯一可以感知到的就是眼角突现的一瞬白光，她被激得一闭眼，就算知道这剑不是冲她来的，也还是下意识要躲，脚步往后一趔趄，把因恐惧而重心不稳的金光瑶撞得也是往后一撤。

　　避尘的剑锋堪堪擦过他的手腕，看样子是只蹭破了点皮，蓝曦臣见状松了一口气，垂下手中的剑，又伸出手掌挡在蓝忘机面前，冲他摇了摇头。蓝忘机从没见过兄长这般失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当他还是为金光瑶的花言巧语所蛊惑，挣不开以往义兄弟的情谊，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金光瑶发现手中一松，屏住呼吸定睛一看，原来是琴弦断成了两截，只要再进一毫，阿松的脖子就被砍到了。

　　他怔怔地看着被他屡次欺骗依然拔剑相助保下他右手的蓝曦臣，喃喃道：“二哥……”先前的蓝曦臣多么古怪，这才是他以往真正的样子。

　　蓝曦臣闻言只是默默别过头，不去看他。

　　他又转向和他跌靠在一起的金如松，心里有些恍然，半晌都忘了她是谁。

　　她一定......大概是没站稳。

　　这是最让他满意的答案，他在心里强调了三遍，用以搪塞自己不断发出的疑问。

　　经历了生死一瞬间，金如松感觉全身都失去了重量。她感到自己的血大抵流得越来越慢，心脏却越跳越快。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仍是后怕成了清醒药。即使不被剑砍中，被琴弦套牢的脖子，难道就不会因着她的动作和脑袋分开吗？想到这里，她的手抚上了脖子。

　　是她的错觉吗？琴弦好像没有勒得很紧。

　　魏无羡想要趁机上前把她抢回来，江澄也欲有动作，却被苏涉看破意图，抢先一步把剑横在她脖子前。

　　“她的脖子没事吧？”魏无羡焦虑地张望着，两颗眼珠子都要粘到她脖子上去了，像是被人贩子掳走了孩子的家长。

　　苏涉呸了一声，不理会他，转头嘶声力竭喝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拦住他！拦住门口那东西！”早已神游天外许久的众名兰陵金氏的修士这才持剑围了上去，头两个立刻被聂明玦单掌击飞。

　　　那群兰陵金氏的修士虽不敌聂明玦，却不断奋勇前冲，然而他们的剑斩到聂明玦身上，犹如斩中精钢，竟然一道血口也砍不出来。

　　“大……大大大大哥，是……是我啊，我是怀桑啊……”本来只是躲在蓝曦臣身后的聂怀桑，不知从哪迸发出了巨大的勇气，兴许是见到了死去多年的亲大哥过于激动，居然在周围人极力躲避时跌跌撞撞地朝他扑了过去。

　　蓝曦臣竟也没拦他，只是微微俯首，裂冰一声呜咽，聂明玦身形一僵。

　　他手里的折扇还呈现半展开的状态，被他又是一甩，完全舒展了身段。他整个人哆哆嗦嗦的不着调样，手中的扇子倒是拿得稳当，结果一到聂明玦面前，又被他一声怒号吓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倒，身体是向前倾的，两只手伸长着，全开的扇面还不小心重重地在他胸口拍了一下。

　　聂明玦沙包大的拳头都已准备就绪，就悬在聂怀桑眼前，差一步就可以让他脑袋开花。然而他身形一晃，像是小山振摇般，接着青白色的死人脸似乎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没有瞳仁的全白眼好想有了人的气息一样。他昂起头四处嗅了嗅，不再像刚才那样肆意攻击，而是专心寻找着什么。

　　对所有人的攻击都停下了，一旁的修士也都举着剑不敢再上前。金光瑶见到他本就惊魂未定，忽见聂明玦朝他迈出了一步,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登时魂飞魄散。

　　他手脚并用地想要赶快爬起来，却无意中瞟见金如松戴在手上的戒指。

　　栖凰！他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眼前一亮，无意识地舔了一口流到嘴角的冷汗，不顾三七二十一想去扒拉下来，却旋即记起自己根本没被认主过。

　　栖凰就是不愿意承认他。

　　　正当他心里拔凉，脸色刷白地僵在那里，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金如松冷不丁抬起手臂，拽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死命往下扯，接着她手里撑起一把伞，替他遮在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