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极乐》金择松

31、把酒话桑麻

　　话音刚落，魏无羡就像中了什么定身术一样，一动也不动了。他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虽然他不愿承认这是真的。

　　多少年都习惯于把痛苦的事去遗忘，就算是他，也做不到那么洒脱。上辈子的事，即使他可以压在心底，经过刚才江澄声泪俱下的控诉，也不得不再次占据主场了。他不得不找些借口去反复推开它们，但依旧有人划动了那根火折子，点燃了他未来得及转移的草垛。

　　一抹不合时宜的苦涩就这样弥漫开来，以至于他都觉得对不起江澄，连带着想起那份疼痛，都是罪过。

　　“我也不是那么霸王硬上弓的人，你们自己协商好了，告诉我，我们就开始。不过时间不多了，你们可得抓紧呀。”金如松把门牙抵在下嘴唇上，咧开嘴角向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显幼态的笑容，眼里却跃动着狂热。

　　温情的手稿简直是一个宝库，就譬如那个换丹术，虽然可操作性不高，传播极其困难，但拥有很高的实用价值，有很大的研究空间。粗粗把过程分做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切断灵脉，也就是剖丹，这个过程被她加工简化后，改为了通过向金丹注入灵力逆向切断灵脉，比起原先的法子要快上不少，痛苦也减轻到最小。只是如此，它也不再是单纯的医术了，而是可以和化丹术媲美的毒辣招式。第二部分是重点，也是为何此术会在十多年以来局限于理论，那就是将灵脉一根根再接起来，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和强悍的心理素质，一般人可做不到。

　　“不可能，我不同意。”魏无羡不假思索道。

　　“江宗主的意思呢？”金如松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努了努嘴，似乎对他的回答不是太感兴趣。

　　魏无羡转头看向江澄，出人意料的是他迟迟未表态，反而低着头，像是在认真考虑。

　　他感到一阵不安，先发制人道：“废话，当然不可……”“魏无羡。”话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见江澄拧着眉头黑着脸，怪笑了一声，道，“谁让你替我拿主意了，你就这么理所当然吗？我他妈就得一辈子都承你的情？”

　　“不是，江澄，你别说气话，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魏无羡太了解江澄了，他说话不见得是真考虑过的，但现在他很难不着急，“我告诉你换丹有多难，除了温情从来没人成功过，你觉得她可能会吗？你总不会真信她的话吧？”

　　“那你急什么？魏无羡，要是真的能换，你说怎么办！这颗金丹，你觉得我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用下去吗？”江澄脸上的肌肉虬结起来，几乎咬着牙将后半句话吼了出来。

　　金凌先前就一直不敢插嘴，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当个人形支架，在江澄气得伤口冒血的时候去扶他一把。他先是忧虑地看了江澄一眼，又意味不明地朝观音像那里望去。

　　“哎，是哦，也许我不会吧，毕竟以前从没试过，都是我从手稿上看来的。你看，那就算了吧，你们去找别的医师好了，我不会换，那就说明我不会接喽，这颗丹这样也用不了。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唯一的手稿都被我烧了，过程都刻在我的脑子里，也许其他比我厉害的医师早就学会了吧。”金如松有些难过地歪头摸了摸耳朵，满脸写着受伤，道，“我本来还想让你们当我的第一个病人呢，结果你们这么瞧不起我，连试都不让我试，哎呀，我难得一片好心。”

　　“慢慢去找一个可以医的医师吧，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也许要找一辈子，在此之前，江大宗主可以一直做没灵力的废人。或者你们大肆宣扬去吧，撒大网捞鱼，让全天下都知道，都猜得出来。”她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摆手的动作却颇为刻意，而说出来的话更是句句露着威胁的刺，生怕别人听不出她的不满。如此别扭而幼稚的举止，大概只有小孩子才会做。

　　二人闻言脸色具是一变，金如松看到了预料之中的反应，狡黠地笑了笑。鱼儿就要上钩了，正当她兴致高涨，要进一步引诱时，从观音庙的大殿后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嗤嗤之声，似乎喷出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那群掘地的修士也齐声惨叫起来。

　　这场异变瞬间让她受了冷落，一束又一束的目光弃她而去，殿内数人神色骤变，纷纷循声望去。须臾，一阵轻微的刺鼻气味飘了出来，蓝曦臣以袖掩面的同时，眉目间隐隐有担忧之色流露。紧接着，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苏涉扶着金光瑶，两人都是面色苍白，而殿后的哀嚎之声还在继续。苏涉道：“宗主，你怎么样？！”

　　金光瑶额头有微微冷汗沁出，道：“没怎么样。方才多亏你了。”

　　他左手垂着提不起来，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似乎在强忍痛苦，右手则伸入怀里取出一只药瓶，摇了摇，却发现已经空了。见状，苏涉摸了摸自己身上，却连条多余的布条也没发现。他犹豫再三，牙齿磕巴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转头朝蓝曦臣挤出几个字来：“蓝宗主，你有药吗？看在我们宗主一直对你尊敬有加的份上，你……”

　　“不用向他求，我这里有。”金如松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盖过了他的声音。她本来是站在边上一言不发地看着，见到金光瑶受伤出来，她第一反应也不是担心，而是说话被打断的不快和尴尬。直到听到这句话，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不忍，反而更加不悦了。

　　她不情不愿地快步踱过去，从袖子里取出药丸，顺便躁怒地瞟了苏涉一眼。金光瑶低头服了，皱眉咽下去，眉头迅速舒展。

　　蓝曦臣犹豫片刻，问道：“你怎么了？”

　　金光瑶微微一怔，面上这才涌上一丝血气，勉强笑道：“一时不慎。”

　　金如松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左手的手背到手腕多出了一片红色，那片皮肤仿佛是被炸过的熟肉一般，肌理都烂了。她皱了皱鼻子，拿出了一瓶药粉，小心捏着他的手皮肉完整的地方，慢慢倒在伤口处。

　　“我让你学医，总算还有些用处。”金光瑶苦笑了一下，撕下一片雪白的衣襟，手指微微发抖，“缠紧我手腕。”

　　金如松抬眼道：“毒气恐怕早不止到这里了，再往上一点吧。”

　　金光瑶道：“嗯，不妨事，反正调息片刻便可逼出。”

　　这实为冒险之法，金如松本来是想用针法立刻帮他把毒气引导出去的，但那还得费些工夫，人也应该坐着不动以免毒气乱窜，而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自己一定是因为太紧张了，刚才才会做出这些不正常的举动，无端激怒他们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无非就是想转移注意力，麻痹自己罢了。现在看到金光瑶的遭遇才清醒过来，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都觉得后怕，此地不宜久留了。

　　想到这里，她又把手里的银针藏了回去。

　　“我们马上走吧，你这个也不严重。”她处理好伤口，小声嘟囔了一句。事实上，光是见到后院横七竖八的尸体，都不可能说得出这种话，但眼下她急着走，金光瑶的伤势也就往后放一放吧。

　　金光瑶也确实没把伤当一回事，只是自动无视了前半句话，起身便要去殿后察看。苏涉忙道：“宗主，让我去！”奈何金光瑶有些急眼，他压根就拦不住。

　　金如松见状，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脚步声重重地宣泄着自己的抗议之情，跑到了观音庙门口等着，还踹了门一脚。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涉不知被他们抓住了什么证据，几人又联合起来声讨他们，回溯起了多年前的真相。她气得快用头去撞门，心里烦得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压抑着吼一嗓子“你们烦不烦啊，不能以后再说吗？”的冲动，趴在门缝那里瞧着屋外的雨。

　　屋外大雨滂沱，天像漏了道口子，哗哗的雨水从苍穹倾泻，引得她神游天外，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凄厉尖叫。她惶恐地回头一看，入眼的竟是一具白花花的□□！

　　那女人在火光中挣扎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向金光瑶伸出手。身体和脸都在烈焰之中被烧得焦黑，却总能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极致的怨毒。苏涉又是一剑将她斩得烟消云散。金光瑶后退没几步，绊到一样东西，回头一看，却是两具纠缠的人体，一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这时，身后一声口哨声传来，苏涉恨恨地道：“魏无羡！”

　　　不知什么时候，观音殿里那座观音像上，被人以鲜血画了数道狂乱的符咒。

　　这座观音庙的阵眼，正是在这座观音殿内。而现下阵眼已经被魏无羡趁人不备破除，镇在里面的东西，正在源源不绝的往外涌！

　　金如松冒出了冷汗，暗恨自己没有留心，让他钻了空子。她立刻趁着骚乱，进入众人的视角盲区，从一旁绕了过去。情急之下行动，动作幅度有些大，腹部传来的剧痛，让她意识到伤口开裂的事实。

　　忽然，金凌惊叫起来：“怎么回事？”

　　江澄用手在他身上猛拍不止，原来他的衣摆竟然自己燃烧起来了。而金凌还算是好的，有几名僧人已经浑身火焰，满地惨叫打滚。苏涉和金光瑶心知非擦掉魏无羡画在观音像上的血痕不可，偏偏被满地乱滚的修士和不断出现的裸身邪祟绊住了脚步。那些赤身的男男女女受魏无羡指令，并不攻击江澄金凌等人。

　　这么□□、不知廉耻的邪祟！

　　金如松捂着肚子，忍着痛跃上观音像，那些邪祟终于注意到了她，却被栖凰挡在了一米开外，只能在原地徒劳地扭曲着身体爬来爬去。她取出一瓶药酒，正欲朝符咒撒去，就听蓝曦臣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动，回来。”

　　金如松的刘海被冷汗浸湿凌乱得披散在额前，有些遮住了眼睛，汗水从鼻尖滑落，她吞咽着口水，微微侧头，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金光瑶被蓝曦臣用剑抵在腰间，似乎还被他打了一掌。她试图从他脸上寻找些什么，但他像是感应到了，始终压低着视线，错开她的目光。

　　一系列变故都在电光火之间发生，不过几个眨眼，周围兰陵金氏的修士才反应过来，见主心骨受制，纷纷不敢轻举妄动。苏涉捧着流血的右手，胸口的伤已崩裂，不甘心地瞪着蓝忘机。

　　她又将目光移向蓝曦臣，直面对上他严厉的眼神，眼中满是不屑和鄙夷，尽管浑身发虚使不上劲儿，她还是缓缓露出一个冷笑。她不但没理会他，反而还挑衅地转了一下拿着药酒的手腕。

　　“我说了，回来。你听不见吗？”蓝曦臣的语气愈发强硬，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显得冷酷不似平常，几乎和蓝忘机一模一样。他将手中的剑又往前送了几分，好像随时都会穿体而过。

　　金光瑶这才有了些许反应，嘴唇轻颤了两下，但到底没吐出一个字。

　　他终于抬起头来，试图回望，却发现他的孩子早就不再看他。

　　“啊。”她故作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将酒撒了下去，还用脚踩上去用力涂抹了好久，一边继续死死盯着他，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会杀他吗？啊？哈。”她不顾开裂的伤口，笑出了声。草！真他娘的疼！

　　她的反应蓝曦臣始料未及，他有那么一瞬的呆滞，手中的剑移开了几寸，他仿佛遇到兵讲不清理的秀才，束手无策。她说得没有错，他确实……

　　“我会杀他。”说话人正是蓝忘机，他的话语自带寒意，避尘说话间架上了金光瑶的脖子。

　　蓝曦臣见状，把剑撤了回去，却没有收进鞘，而是不动声色地转了个向。

　　“啧。”金如松笑意敛去，松开手，酒瓶子随意地滑落到地上，碎了。破碎的声音在雨夜也那么清晰，有人发了抖。她把双手往上抬了抬，其中一只手是鲜红的。她从碎瓷片上踩过来，咔哒咔哒，腹部的伤口在数次撕扯的累加下终于崩溃，血一滴一滴滴下来，滴在靴子上。

　　她嘴唇发着白，昂着头走到金光瑶身边，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骂了句：“早就让你缴了他们的剑。”

　　眼前让她眩晕的，是几个散开的蒲团。

　　她腿一软，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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