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极乐》金择松

16、三只小猪向前跑

　　江澄坐着等了半个多时辰，茶喝了一盏又一盏，就在他几乎以为魏无羡已经背信弃义丢下他逃之夭夭时，一道蓝色的冲天火焰在店外燃起。他急忙下楼赶过去，却看到路中央嘴唇发白的魏无羡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怎么会……”
　　江澄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蔓延开来，上一次见到魏无羡流露出这种神情还是阿姐死的时候。他冲上去抓着魏无羡的肩膀摇了两下，紧张地问道：“怎么样了？他是不是金凌？魏无羡你说话啊！别装死！”
　　“江澄，金凌他……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魏无羡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慢，半响才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一对犹如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般的瞳孔中倒映出了听着他接下去讲述的事情的江澄逐渐失控的脸。

　　金如松其实在对上金凌时就已经从头考虑了一番，她确实很失望，没想到自己之前威胁金凌的话居然一语成谶，但还远远不到绝望的地步。她实在无法判断此人究竟是掌握了温若寒灵魂的金凌还是根本就是温若寒本人，但从他的称呼来看金凌的意识应该并没有消失，甚至很可能还是他主导的。那么自己苦苦想求得的东西岂不是已经被对方不费吹灰之力拿了去？哎，没想到这个金凌，不论何时运气都能压她一头。
　　不过他的好运气，也该到头了。虽然很可惜，但她并非那么固执的人，一样宝贝眼看要落到别人手里，倒不如直接毁掉。她倒是有再观望一番的打算，但谁让魏无羡也知道了呢，比起让他这个受疼爱的大外甥掌握主动权，还是自己先发制人、主动出击更加明智。眼下必须退而求其次，这具身体是自己唯一可以保住的东西了。要是老天愿意眷顾自己一下，或许抽魂的事也还有转机。
　　“魏公子，其实我是金凌的妹妹，我父亲是敛芳尊金光瑶，我在大梵山上就猜到你的身份了。”她眨了一下眼，再次睁开时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我长话短说吧，之前某一天我和我哥突然互换了身体，但要命的是当年温若寒的一缕残魂附在了一把剑上，我小时候偶然摸到了那把剑，从那以后就一直被那缕魂缠着，怎么也无法摆脱。但没想到这次互换，他缠到金凌的魂魄上去了……”
　　“什么！温若寒！”魏无羡一听到这个名字，眼中一时闪过仇恨、震惊、茫然和慌乱等复杂情绪，仿佛内心被勾起了久远的痛苦回忆，“然后呢？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长辈，不告诉其他人？”
　　“我……你不知道，被他附上的时候意识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行为会受到影响，根本无法求助。而且说出去，要是被人知道了，去不掉的话，肯定是杀了我最保险，就算我父亲是仙督，也保不了我的命啊。”她看准机会一把抓着魏无羡的胳膊，让自己的眼神尽量显得更可怜，“你今天也看到了，金凌这幅阴森森的鬼样子，显然已经不是他自己了，我哥虽然脾气不好，做事莽撞了点，但他不是坏人，绝对不会乱杀人的！你……你看这根簪子，这……这是我送给我的婢女的，她什么也没做错，却被他给杀了！”她颤抖着手把那根沾着血的簪子递到了魏无羡面前。
　　她心里清楚魏无羡最恨什么人，江家灭门的事她还是了解的，先抛出了这个名字，只要自己刻意往金凌被夺舍的方向上引导，就可以成功调动对方的仇恨。只有最强烈的恨意才可以敌过最深沉的爱，而魏无羡的反应也正合她意。
　　“他还对待他一向很好的我父亲直呼其名，好像很恨他的样子。就连……就连让夺舍之人无所遁形的紫电也已经不认他了，我估计他也拔不出岁华了吧。之前听说换魂的事说出去，我们就会魂飞魄散，所以我一直不敢说……我看到金凌受到的影响比我严重得多，想要帮他，于是找尽了办法，想要把那缕魂抽出来，可是都失败了。这么多年我受尽折磨，心里总是被迫充斥着怨恨，但也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她索性跪倒在魏无羡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气中满是愧疚，“我真的对不起他，这本来是我该承受的命运，哥哥不该遭这种罪的，但是他真的，已经……”她觉得自己之前的举动已经在魏无羡面前赚足了好感，他没有理由会怀疑她，只要自己能激起他的同情心，甚至能让他被牵着走。
　　稍微动动脑子，上下两瓣嘴一碰，黑的也成白的，大梵山、紫电、抽魂，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她可怜的哥哥。
　　“这不是你的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快起来吧，别哭。”魏无羡看着这个无力的孩子，颇为同情地安慰了一句，把她拉了起来，眼里有说不出的悲哀，“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大人吧。”
　　“魏公子，我能叫你叔叔吗？你们打算怎么办，你可以去找江宗主吗？紫电能不能起作用？他毕竟是我哥哥，我不想相信他已经不在了，你们能不能，先控制住他，不要急着杀。也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要不然哥哥肯定很危险。只是我还怕他来报复我父亲还有我，温若寒就是被我爹杀掉的，我之前想除掉他，他一定也不会放过我。要是他去骗了江叔叔，该怎么办？我现在被紫电打到，会不会完蛋啊？”她揉搓着眼睛，低低抽泣了几声，依然紧紧攥着魏无羡的袖子。
　　“不要害怕，我会去告诉江澄的。你现在开始不要自己呆着了，去通知你父亲吧，我们也会尽快控制住他的，你放心，我们——”魏无羡想做出一个承诺，但他忽然发现自己开不了口，这些年他发的誓，又何时兑现过，要护住的人，又有哪个护住了呢？他有些无力地踉跄了一下，疲惫地闭上了眼。为什么偏偏是金凌！
　　“你怎么了！”金如松赶紧扶了他一下，又捂住了嘴好像害怕得想哭，“魏叔叔，对不起，如果真的没办法，必要的时候，就……让他解脱吧。”颀长的睫毛还悬着泪珠，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挡住了此时眼中划过的一丝激动，右手也掩盖住了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没办法，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必须把金凌逼到孤立无援的地步，不能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只要刀磨得好，她的手就可以滴血不沾！

　　“金如松！那东西真的在他身上！”金如松刚从地上爬起来，金光瑶就摔开门闯了进来，并不拔高的音量却蕴含着滚滚怒意，一把揪住了她的衣襟，差点又把她带倒。
　　“东西？”她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过来，眼里的诧异快速死去，枯萎成了一株癫狂的花，“你知道那个东西原来在我身上？你一直知道？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帮帮我！为什么！”她的声音尖厉无比，发狂般的嘶吼刺得金光瑶耳膜生生作痛，他用力把她几乎嵌进他肉里的手指掰开，伸手捏住了她的两鄂。
　　“你以为，栖凰是谁给你的！我损坏你的金丹、不让你修炼又是为了什么！你真当我什么都没做？”他对她的失控忍无可忍，只能用更响的声音盖过去。
　　见她不再做声，而是盯着地上自顾自神经质地磨着牙，大幅度地喘着气，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泛着红光。“闹够了没，好好说话，别大声嚷嚷，都让人听见了。”他语气不善地呵斥了一句，又瞟了一眼她的手，“阿凌去哪里了？”
　　“你找他要做什么？”金如松心里有了丝不合时宜的期待，抬起头巴巴望着他。
　　“你赶紧去把栖凰给他，回来我再想办法让你们换回来。月光石拿来，你害他的事我姑且不和你计较。”
　　“害他？”她冷不丁笑了一声，暗笑自己的蠢，“他刚刚差点杀了我哎，你不怕我去找他，死在他手上吗？”
　　“ 那是你活该。”金光瑶无动于衷，漠然扫了她一眼，“他现在多半敌不过你，更何况你有他的身体，总之必须找到他，我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粗，但你不能无故伤他，阿凌不能出事。”
　　“好。他不能出事，我死了也没关系。”她眼角涌上了泪，指甲刺进掌心，夸张地点了点头漫无目的地四下扫视了一番，“月光石被他拿走了，栖凰是你送我的，我绝对不会给他，要么你剁了我的手，自己拿去找他。我绝不和他换回来！我只有不到三年寿命了，一定要活下去！”
　　“金如松！”听到这里，金光瑶气得拍了一下桌子，“你听不听话！”
　　“你忘啦！金如松老早死了！她七年前就被你亲手杀了！你们都想要金如兰，那从此以后，我就是金如兰！”她说着说着，恶狠狠的话语也变得模糊不清，泪水决堤了似的淌了下来，“你不会再有一个恨你的女儿，你会有一个尊敬你爱戴你、不会给你添乱的侄子，不好吗，小叔叔？”说到这里，她尾音上挑，突然扑了上去，一双杏目作出了桃花的姿态，眼底隐隐浮现出惊人的似嘲讽又似献媚的款款情谊。
　　看着眼前人压抑多年难得的真情流露，听着椎心泣血的近乎可悲的肺腑之言，金光瑶却皱起眉一下子和她拉开了距离，像看疯子似的盯着她，眼神中分不清是嫌恶还是可悲，良久才不客气地吐出三个字：“你做梦。”说完一把把她推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仿佛一刻也不想和她多待。
　　“金凌没了，只有温若寒，他最恨你，比我都恨。哈哈，栖凰给他也没有用，小叔叔！我要是你，我就赶紧杀了他！”她冲着他的背影放肆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待他走后，她粗暴地扯出了一幅地图，上面有一个移动的红点，这个红点一瞬间从金麟台消失，接着闪现到了另一个地方。她眼中的悲伤一扫而光，换上了满载的杀意和怨毒，仿佛从泥沼深处爬出的怪物，指尖寒光一闪，一枚银针滑出了半个头。
　　哥哥，我当然会找到你。还有，下辈子出门前，记得换双鞋。

　　金光瑶回到芳菲殿，把自己关在了密室里，突然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靠着墙慢慢滑落下来，痛苦地捂着头抽搐着，不知向谁忏悔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