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你是我的光》十二月生

14、入心

　　阿湘篇：
　　“你跟我们家阿湘很熟吗？”
　　“不熟不熟，我们刚认识的。”
　　“既然不熟，那她的熟人来了，就请您行个方便，圆润的走远点！”
　　我嘀个天，说这话的是谁？是我的主人吗？
　　如果不是这里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我非得手脚齐用的把对面这人的脸皮里三层外三层的扒个干净。
　　我的主人，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这还真是天大一大奇闻。
　　对了，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名湘。
　　我姓顾，是因为主人说我姓顾，那我就一门心思的就咬死了这个姓。
　　至于湘这个字，则是主人帮我起的，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说来惭愧，我现在已年过二八，这“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还是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主人气急了，就会用扇子打我脑袋，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哎，阿湘，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哎，你别说，这句话我是真真的明白的，好像自打我记事以来，这句话就是用来下饭用的。
　　不可雕就不可雕吧，本来就已经是朽木了你还雕它做甚？就算你煞费苦心的把他置办的像模像样的，这不也撑不了几天就得烂掉吗？
　　既然如此，何苦浪费这心神？
　　我这一番说词自然又挨主人的一顿训责，什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然后一摞子的书就扑头盖脸而来。
　　我的主人，则是名震八方让无数人鬼闻之丧胆的鬼谷的现任谷主温客行。
　　在我心中，主人是我所有人里面最年轻有为最风流潇洒最放荡不羁最满腹经纶且在位时间最长的万鬼之王。
　　我原本是不叫他主人的，我一直称他为哥哥，只是年龄渐渐长大，觉得哥哥这个词根本不足以表现出我对主人的敬重，所以自作主张的改了个称呼。
　　主人争不过我，也只好由着我的性子乱来。
　　看着对面气急败坏的主人，我突然想起了主人曾经说过的话。
　　那时候主人又让我读书，告诫我读万里书才能行万里路，我自然是不听的，我压根就不是那读书的料，诗经孔子记了十几年都不知道是人名还是书名，再说，你说读这么多书做什么？还不如把这时间省下来实实在在的去杀个人好玩。
　　我问他：“主人，你为什么这么爱读书？不当饭吃不当钱花的，多浪费时间！”
　　那是第一次，我从主人脸上看到了如此鲜活的变化，他就那么直直的站在那里，抬起头望着从那浓密的透不过缝隙的林木中倾泻下来的几缕斑杂的光，眼睛里满是痴痴的向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看到主人眼睛里有一丝晶莹一闪而过。
　　我诧异了，这是怎么了，主人怎么哭了？
　　主人，你别哭啊，阿湘做错什么了吗？你告诉阿湘，阿湘改，阿湘一定好好改。
　　而你却笑着对我说：“傻丫头，你懂什么？多读点书才能让自己像个人样！”
　　我糊涂了，主人这是被我给气晕了吗？什么叫多读点书才能让自己像个人样？难不成不读书就没人样了？
　　我们虽自诩为鬼，可这也只是一种称呼罢了，同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同样两只胳膊两只手一个脑袋，读书与不读书没什么差啊？
　　再说，只是一种称呼而已，那么较真做什么？
　　可主人也只是看着我摇摇头，他拉过我的手，对我第一次用如此的伤感又语重心长的语气：“阿湘,记住，我之所以给你取名为湘，就是希望你如这湘字一般的自珍自爱，所以，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爱惜自己，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然后，他站起来，背负着双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叮咛我：“阿湘,答应我，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
　　自从主人做了鬼谷的谷主，我阿湘就像一只横着走的螃蟹，可这一刻，我却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这句话一直恒亘在我的脑海中，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明白“多读点书才能让自己像个人样！”这句话的真正涵义。
　　而今，我终于懂了。
　　主人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人样了。
　　自从主人当上这鬼谷的谷主，这性子跟以前是生生的来了个天翻地覆，以前的时候还偶尔对我笑笑，我我现在，都不记得主人有多少年没有对着我笑了。
　　别的鬼都称呼主人是疯子，同样是鬼，他们见了主人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知道，主人的脸被那三尺黄泉水清洗过了，他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地狱幽冥般冷冰的味道。
　　喜怒无常性情暴虐凶狠毒辣成了他的代名词，上一秒还对你和颜悦色的花前月下，下一秒你已经命丧黄泉不知所措的走在奈何桥上。
　　他杀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有时候是因为衣服上沾染了一丝灰尘，有时候是因为别人说的话大声了点，有时候，仅仅只是因为他掉了一根头发。
　　三千群鬼对他全避而三舍，看到他恨不得自己要有通天遁地之能，可唯独我不怕。
　　我的命是主人从鬼门关给截回来的，所以，生，我是主人的人，死，我是主人的鬼，对我来说，主人就是我的天。
　　你们说他是疯子对不对，有本事你们也疯来试试。
　　可是，看着主人独自在那偌大的谷中独行，看着他孤寂落寞的身影对着月亮叹息，我也会心疼。
　　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唯有日日夜夜的在他耳边聒聒噪噪，我想我说的多了，他早晚会对我多说一句话。
　　可自从出谷之后，主人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以前总说我是话唠，现在跟他一比，我的话那是少的可怜的不得了。
　　我就奇了怪了，这谷中谷外就一山之隔，一个人从山里走到山外怎么就完全变了个人呢？
　　犹记得当初出谷的时候主人对我的叮嘱：“阿湘，到了人间，就得好好做人，比方说有小孩子挨别人欺负了，要救，有美人不高兴了，要哄，有人给饭吃，要给饭钱，见人落难，要拉他一把，这是什么------这是人。”
　　可是，可是，主人，你也不用变得如此石破惊天吧？
　　你怎么能变得比我阿湘还要话唠呢？
　　还有，美人不高兴是要哄的，可这个痨病鬼算是哪门子的美人？
　　我一直知道主人有断袖之癖，我也一直不了解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主人怎么会喜欢那种硬邦邦横看竖看都难看的要命的臭男人，可主人喜欢就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可是，主人，你在谷中的眼光一向正常的很呐，怎么出谷之后在这艳阳高照之下反而瞎成这样？
　　难不成你披了一层人的薄膜之后就崇高到不看外表直接看心灵了？
　　这个人，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不忍直视，不堪入目。
　　主人，我可是把你教我的成语全都用了个遍也没法形容出这痨病鬼的可憎。
　　不说其它，你就闻闻他身上的味吧，隔着三里地都能清清楚楚的闻得到那股子酸臭。
　　这我还不说什么，关键是这痨病鬼的态度，你说就一臭要饭的有什么了不起？可人家硬是要出了一身铮铮的铁骨。
　　哎，主人，人家看你那眼神，真的就是在打量一条哈巴狗，可你呢，却没皮没脸的上赶着陪人家说笑。
　　趁人不注意拉拉人家小手摸摸人家小脸，被人一顿呵斥之后喜笑颜开的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不忍直视啊！主人啊，你怎么下得了手的？半夜醒来看到怀里搂的是这种青黄脸皮的东西你不害怕吗？说我们是鬼，他可真是比鬼还不如。
　　算了，我一小小的婢女能管得了什么？反正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刀光剑影各怀鬼胎论起不要脸装起假斯文那根本就不分伯仲，这样一算，也当真是绝配。
　　可没曾想，您老眼光竟是如此毒辣，单从一对秀气的蝴蝶骨中硬是看透了人的本质，这痨病鬼假面皮一去，还当真是个绝世佳人。
　　我从未见过你对任何人如此上过心，吃穿用度捡最好的全给了那周公子，人家用不着你帮忙你也舔着脸的冲冲冲，那耗费内力的曲子一吹就是一个晚上……。
　　我知道，你对他，是真的入了心。
　　我何曾见过你守到大半夜就为钻人被窝的？看看看看，又被人赶出来了吧？
　　活该，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看看你那狼狈样，如果让谷内三千群鬼看到了，这颜面还要不要了？
　　还什么“周兄，真是巧，看来你我缘分不浅，几次三番月下相逢，可谓心有灵犀了！”
　　我呸！
　　怪不得人家周公子一再说你有“眼疾”，这还当真是真真的，主人，有月下相逢到人家被窝里头的吗？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日子长了，我却真的喜欢上了周大哥，有勇气有担当，重义气辨是非，更为难得的是，他对主人是真的好。
　　是那种全心全意什么也不为的好，虽说他嘴巴依旧毒辣的厉害，可那份沾染上秋水眼睛的柔情全洒在了主人身上。
　　我在想，主人真的要娶媳妇的话，就娶了周大哥吧！
　　我喜欢你跟周大哥在一起的样子，真的，也只有你跟他在一起，才真正的像个人。
　　原来我一直以为人哪有什么区别，现在我才知道，并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胳膊两只手一个脑袋的就叫做人。
　　能说能笑，能喜能怒，可以撒泼可以耍浑，可以冰冷也可以柔情，这才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
　　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喜怒哀乐？
　　而只有你跟周大哥在一起，这份本来的天性才能毫无顾忌的施展出来。
　　所以，主人，待我们这次事了之后，我们不要回鬼谷了，我们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
　　我怕，怕你一旦回到那与世隔绝的地方，你又变成了毫无人烟的幽灵。
　　我们带上周大哥，如果他不跟我们走，我就想办法用迷药把他迷晕了带走。如果他不从，就天天绑着他直到他从了主人。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是认定了这个大嫂，主人，如果你没法把他当媳妇娶回来，我可真会瞧不起你的。
　　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一过属于人的日子。
　　主人，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