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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流亡者 ...

  •   冥界·双子神的行宫。
      水泽仙女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地隐藏在雾气里,她们的歌声在风里回荡,轻轻振动的琴弦惊醒漫天玫瑰上的露水。那些花儿沉醉在永恒的眼光下,永不褪色的花瓣娇艳如同贵妇的嘴唇,带着柔情蜜意,吐出一阵阵香气。没有寒风,没有冰冷的雨雪,这些永恒的生命为花园的主人尽情展现一切的姿态和魅力,它们就是为此所生,神明金色的笼子里永远不缺外表艳丽、歌喉婉转的金丝雀。这里的水泽仙女永远不用为衰老的容颜担心,这里的花朵永远都被春天眷顾,因为这里是神明的乐园,而时间对于神明……毫无意义。
      小镇的幻影在金发的神父面前缓缓消散,他放下手中精美的茶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仍穿着神父的黑色长袍,紫色的五芒星在他的额头一闪而过,去掉了眼镜的伪装,睡神金色的眼眸冰冷得如同死亡。
      “修普诺斯哟,那个执事离开了。”
      黑发的男人说。他长着一张与金发神父一样的面孔,却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死神塔纳都斯将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
      “不过是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祭品罢了,塔纳都斯。”修普诺斯拿起一颗黑子,“哈迪斯大人不会被凡间的羁绊所牵绊。”
      “看样子你玩得很开心呢,修普诺斯,”塔纳都斯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与你不同,我还是更喜欢鲜血与死亡啊。这些蝼蚁只有死亡的时候才勉勉强强有欣赏的价值。”
      然而死神接下来的话让修普诺斯一愣。
      “不过,修普诺斯哟,拉斐尔,到底是谁?”
      行宫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水泽仙女们都知趣的闭上了嘴,瑟瑟发抖地躲进了最深的浓雾中。修普诺斯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那只握着棋子的手,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塔纳都斯那头乱飞乱翘的黑毛都不失为一个好的练手对象。但是这不符合他稳重的人设,这样想着,修普诺斯压下自己内心的冲动,把棋子狠狠摁到棋盘上。
      “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不过——”金发的双子神哥哥面无表情看向表情轻浮的弟弟,“这可不是游戏哟,塔纳都斯。”
      他端起茶杯,水面清晰地倒映出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睛和睡神额头闪烁着诡异光芒的五芒星。睡神的语气也同样的冰冷。
      “人类,是不会给予他人全部信任的生物,明明很愚蠢,却也有狡猾的地方……”
      “跟人类打交道的时候,还是慎重比较好。”
      就在双子神因为交流不顺、暂时放弃每时每刻监视小镇的时候,亚伦已经去曼奇尼先生那里报过了到,领到了一份整理记录全部药材的工作。
      “会写字吗,小子?”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曼奇尼先生把两本厚厚的记录本丢在桌子上。
      “一本按照产地登记,另一本按照来源登记。你一共欠我三个半格罗索,一个月算你七个德涅尔,正好一年。去干活,别磨磨蹭蹭的!”
      亚伦抱着记录本乖乖地跑到一边,曼奇尼先生的药店里有些乱,大概是主人毫不在意又腿脚不便的原因,到处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在堆满了各种书本和纸卷的桌子上整理出一块空地,将记录本放在上面。
      桌子上的一本薄薄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
      Systema Naturae。书名是拉丁语,翻译成意大利语就是自然系统。亚伦大致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拉丁语,是一本博物学的书。内容还蛮有意思的,讲的是植物和动物分类。
      “曼奇尼先生,”他举起那本书,“请问我能借这本书吗”
      曼奇尼先生打量了一下那本书。
      “想看就拿走吧,”他说,“慢慢看,不用急着还。”
      等到亚伦完成他今天的任务时,已经傍晚了。他放下笔,整理好桌子上杂乱的书本,然后吹熄了桌上的蜡烛。他将那本《自然系统》放进背包,向曼奇尼先生道过别后,沿着小镇通向村庄的路,往孤儿院走去。
      夕阳在小镇上涂下金色的光晕,几匹奔波了一天的马儿在小路旁的马棚里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几个旅人打扮的男人赶着一辆堆满木箱子的平板马车慢慢走来,木箱上有黑鸡的徽章,上面凌乱地覆盖了一些干草。马车吱吱嘎嘎地响着,木箱之间撞击着,发出空洞的响声。那些男人有着外乡人的面孔,留着不同于意大利人的胡须,身材高大。他们不断催促着马匹,相互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高声交谈。
      这种亚伦听不懂的语言其实是波兰语。这些波兰商人前往佛罗伦萨,通过陆路运输佛罗伦萨最有名的黑鸡红勤酒回波兰。感谢这个时代糟糕的航运,从佛罗伦萨的港口出发到威尼斯或维罗纳的时间,甚至比走陆路还要长许多天,更何况之后波兰的商人还要穿过奥地利,才能将这些酒运到波兰立陶宛联邦境内。
      现在是1736年的春天,被流放的斯坦尼斯瓦夫一世即将让位给奥古斯特三世。这位波兰国王、立陶宛大公和萨克森选帝侯以其对艺术家的慷慨和治理国家的无能而出名,长期沉迷狩猎和收藏艺术品,将国家管理交给国内的两大家族,造成了严重的政治斗争和议会混乱。他在位的三十多年里,非但没能遏制东边的邻居的迅速崛起,反而长期依靠俄罗斯的支持,纵容俄罗斯势力在波兰立陶宛进一步扩张。
      波兰立陶宛联邦作为16、17世纪欧洲平独镇露揍瑞典的霸主,到了17世纪末已经逐渐显出颓势。大北方战争失败后,瑞典推举的斯坦尼斯瓦夫一世被废黜,欧洲各国推举的候选人及其背后的势力在波兰展开了混乱的斗争,东欧部分由于沙皇俄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而匆匆结束,心有不甘的法国便在西欧挑起了新的战火,最后这场关于波兰王位的争斗,演变成奥地利控制的神圣罗马和法国、西班牙盟军的一场战争。法军在莱茵河取得大胜,占领了洛林公国和菲力普斯堡要塞,比当度战役中奥地利军队又在西班牙军队手里惨败。顾忌奥地利的盟友俄罗斯有可能会增援奥地利军队,法国和奥地利很快进行了和平谈判,并在1735年10月初步达成和平协议。
      一场波兰军队几乎没参与的波兰王位继承战争就这样匆匆落幕,为波立联邦留下一个被包围议会的俄罗斯军队推举上台的波兰国王、四方虎视眈眈的列强、一个把持朝政的外戚和国内叛乱不断的哥萨克。
      那个从奥斯曼土耳其手中拯救维也纳的欧洲之盾、上帝之剑,那个冲破莫斯科的战神,那个让所有的国家都在翼骑兵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的巨人,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晚年。统治他的贵族还在不断地用酒精和歌舞麻痹自己,而莫斯科……早就擦亮了手中的屠刀。
      1772年,波兰立陶宛联邦被俄罗斯、奥地利和普鲁士联合瓜分,1795年的最后一次瓜分宣告了波兰的灭亡。这次灭国,长达123年之久。
      昔日震撼欧洲的霸主波兰,正在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多少年后,当肖邦的钢琴曲回荡在巴黎的街区上,那些巴黎的贵族用无数美丽的话语赞美这位出生在波兰的音乐家。可是又有那个法国人真正听懂了,那每个音符下,都浸透了波兰的泪水。
      然而这些,对于1736年的维罗纳、对于亚伦,都太遥远。亚伦甚至不太清楚波兰究竟在哪里,去波兰要穿过奥地利吗?好像是的。那波兰旁边是波西米亚还是勃兰登堡?不清楚。他对欧洲的认识仅限于西欧和中欧小小的一部分。这时那群波兰人已经渐渐走近了,亚伦走到旁边,为他们让开道路,换来其中一个男人一声含混不清、大概是感谢的话语。
      可能是天气逐渐回暖的缘故,即便是傍晚,街上仍然有来往的行人,有附近的农户,更多的是像刚刚的波兰人一样的商人。数百年前,与热那亚频繁的战争让威尼斯赢得了地中海贸易节点的位置。尽管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殖民扩张,地中海的贸易地位开始向大西洋转移,奥斯曼土耳其的崛起又导致威尼斯海权的进一步缩小和地中海航线的衰落,但每年仍然有数目众多的商品进入威尼斯的各个港口,分散到欧洲腹地。这些商人中有瑞士人、伦巴第人、巴伐利亚人、波西米亚人,不过更多的是还威尼斯人。他们的马车满载着美酒和来自东印度、南美洲的商品,叮叮当当地从路上驶过。
      一些神情惶恐的外乡人夹在这些商人中间,他们乘着破旧的篷车,几匹筋疲力尽的老马气喘吁吁拉着他们,在街道上磨磨蹭蹭地前进。许多经过的车夫都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对他们甩着鞭子、大声咒骂,然后拉紧缰绳,催促马儿把他们甩在身后。这些外乡人中很多是妇女和儿童,蓬头垢面,满身灰尘,背着脏兮兮的行李。他们停下马车,几个人搀着一位佝偻的老太太走了下来,坐在路边休息,车夫用带着口音的意大利语向路边驿站的老板讨了一壶水喝,之后和老板打听去往南边的路。
      听口音像是北方人,但又和伦巴第的口音有点区别。伦巴第那边是米兰,那么这些人是从米兰来的吗?米兰到这里的路并不近,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连续赶了许久的路。
      砰——!咚,哗啦!
      一阵东西倒塌的声音让亚伦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之后又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声音是从旁边的街区传来的,周围的人纷纷扭过头。
      “天马!”
      是萨沙!她怎么跑出来了?还有天马,天马不应该还在邻居家帮工吗?
      亚伦朝传来声音的地方跑过去。
      路人早就簇拥了过来,周围已经满满的围了一层好奇的人。他大喊着“麻烦让一下”,费力地挤进人群。只见几个男孩倒在一堆翻倒的货物中间呻//吟,有一个脸上还印着个明显的鞋印,抱着头不断地咒骂。那几个男孩都是住在镇上的,他见过几次,却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倒在中间的那个最高最壮的男孩明显是这群人中的老大,他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脸,从他的指缝中间能看到下面的脸颊已经是红彤彤的一片,很明显被打得不轻。街道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玻璃碎片,苹果从打翻的筐子中滚了出来,滚得到处都是。
      天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群男孩,脸上带着不屑的表情,从他刚刚收回拳头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正是他给了这群男孩一顿暴打。萨沙站在他身后,伸手护住身后一个半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男孩,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萨沙!天马!”
      亚伦冲过去,他飞快地把身上的修士服脱下来,罩在萨沙身上,转头怒视着天马。
      “你向我保证过不拉着萨沙打架的,天马!”
      “哈?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是那些人先动手的,哥哥。”
      天马和萨沙异口同声地说。天马哼了一声,吓得旁边倒地的男孩又是一阵抽搐。萨沙扯了扯身上一直拖到地上的修士服,表情有些无奈。“哥哥,我已经好了,不用再穿那么多了。”说着,她就想要把修士服脱下来。
      亚伦摁住她想脱衣服的手。“不能脱掉,晚上冷,容易着凉。”他转头看向天马,愤怒的蓝眼睛充分地表达了他的不满。“对面先动手也是打架!”
      天马低下头撇了撇嘴,亚伦的眼神看得他有些心虚,他扭了扭头躲避亚伦的视线。“什么啊,我们根本不是在打架,这叫……”他绞尽脑汁翻出一个词,“这叫保护!”他举起拳头,做了两个挥拳的动作。
      萨沙也点点头,绿色的眼睛坚定地看着亚伦。“天马是在保护我们。”
      那也不……亚伦张口想说什么。看着天马的动作和萨沙充满期待的表情,他忽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天马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和别人发生冲突,这次肯定也是事出有因。之前他劝阻天马,更多的是担心天马受伤,然而每一次打完架,天马都比原来更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天马了。要知道天马练就这一身打架的本领,更多的是为了他们。小时候他们因为孤儿的身份备受别人歧视和欺负,也一直都是天马,冲在他们最前面。天马,绝对是最配得上“保护”这个词的人。
      “切,谁稀罕一个小孩子的保护。”
      一直被萨沙护在身后的男孩轻蔑地哼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打开萨沙护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盯着那群倒地□□的男孩。“我才不需要小女孩的保护。”
      这句话引发了巨大的爆炸。
      “你说谁是小孩子!”“我才不是小女孩!”
      “谁着急,谁就是。”
      那个男孩抱着手臂,再次冷哼了一声。
      亚伦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个刚刚一直被萨沙护在身后的男孩。他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短发像天马的一样桀骜不驯地翘着,脸上有好几道划痕,几丝鲜血沿着脸颊流了下来。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还打着补丁,胳膊上有一块破损,露出下面黏着泥土的伤口,应该是是刚才被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造成的。他和天马互相揪着领子,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亚伦瞥到刚刚那几个倒在地上的男孩中有两个已经爬了起来,绕道一边,一人拿起一根木棍,猫着腰悄悄朝天马走去。
      “天马,小——”
      “砰砰”两声,那两个男孩还没举起木棍就又倒了下去。刚刚还吵得火热的两人维持着挥拳的姿势,交错站着,眼神充满戒备。毫无疑问,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们交换了位置,一人解决掉了一个麻烦。
      “你还不错嘛。”那个男孩收起了姿势。
      “彼此彼此。”
      “耶人。”
      “天马。”
      他们碰过拳头算是休战,之后天马也收回了拳头。他脸上带着鄙视的表情,一步一步地向刚刚倒在地上、还在摁着鼻子呻//吟的男孩走去。男孩惊恐地向后缩去,无奈他的身躯实在太庞大了,根本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遮住他肥胖的身体。他在天马捏紧拳头的咯吱声中害怕地颤抖起来。
      “就是那个可恶的外乡人偷了商店的东西!”他指着耶人尖叫起来,“就是他!还有这几个孤儿院的小崽子,他们都是一伙的!”
      “骗人!”萨沙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她也攥紧了拳头,“刚刚我们都看见了,耶人什么都没有做。是你们偷了商店的东西!”
      围观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有很多过路的商人也好奇的凑了过来,抱着胳膊,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他们,很多人看到街上乱七八糟的惨相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一些商人打扮的人开始对着耶人和天马指指点点。
      “吉普赛人,一看这脏兮兮的就是吉普赛人。”
      “上次我去法国,一整车的货物都被吉普赛人偷走了!”
      “老兄,你也被吉普赛人偷过东西?这帮劣等人,欧洲都要被他们偷光了!”
      其中一个商人用带着德语口音的意大利语咬牙切齿地骂道,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诫周围的人,“千万不要让吉普赛人靠近你,他们都有巫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偷走!”
      围在耶人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话,纷纷乱糟糟地向后退去,生怕这个男孩突然使出法术,把他们身上每一个钱币都卷走。
      “滚回你的老家去,吉普赛人!”
      一个番茄朝着耶人扔过去。他没有躲,番茄砸在他的脸上发出“砰”的一声,鲜红色的汁水混着血水滴滴答答地从他脸上淌了下来。他低着头,亚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握紧的拳头早已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断颤抖。
      愤怒蔓延开来。几个商人已经把战火引导了天马、亚伦和萨沙身上。
      “据说还有人训练孤儿当小偷,专门偷有钱人的钱袋。”
      “对,对!上次我在威尼斯就遇到过,本来看他可怜,想给他几个德涅尔,结果一转身钱袋就没了……”
      “可恶的小偷!”
      几个本地人也挤进了人群里,对着萨沙指指点点。亚伦认出了他们,其中有一家的儿子去年冬天也得了和萨沙一样的病,孤儿院的嬷嬷还被叫去帮忙照顾。亚伦记得当时他们所有人,包括仍然在昏昏沉沉发烧的萨沙,都不断地为他祈祷,希望上帝能救救这个男孩,但是那个可怜的孩子最终也没能挺过来。
      那几个本地人的目光让他感到非常难受,他挡在萨沙面前,盯着他们。
      “……病得要死了,孤儿院都要准备棺材了,结果突然就好起来了。一定是巫术……”
      “肯定是巫术!那么严重的病,凭什么她就活下来了,我的儿子就死了?”
      “……还有那个在教会画画的哥哥……都是异端……”
      亚伦充满敌意的目光似乎让那些人紧张了起来,他们的脸色逐渐变了,交谈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听不见,但周围那些敌意的目光却越来越尖锐,让亚伦有种窒息的感觉,萨沙在他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襟,她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亚伦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伸手握住了萨沙的手,发现女孩手心里全是汗。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在人群中丢脸地哭出来。天马攥起了拳头,怒火在他棕色的眼睛里燃烧。
      “我不是吉普赛人!我也没偷东西!”
      耶人冲着人群大喊。
      然而人群根本没有听他究竟讲了什么,他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水滴,落进了一片嘈杂的海洋。商人们七嘴八舌地咒骂着小偷、孤儿和吉普赛人,偶尔偷偷瞥一眼萨沙,在胸口画着十字,叹几声“阿门”,本地人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他们。亚伦和天马把萨沙护在身后,挡住那些不友好的目光。
      “我真想把这些人都一个个揍翻。”天马狠狠地盯着那群商人,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萨沙扯扯他的袖子。“不要去,天马。我没关系的。”她的眼眶还是红的。
      “……这些女巫和异端都该被找出来,钉死在十字架上,”为首的商人还在喋喋不休地高谈阔论,“所以我非常不支持废除猎巫运动,这明明是教会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最重要的任务。我们也应该有一个更强硬的教皇,现在的教皇太软弱了……就在上个世纪我们能把她们一个一个揪出来,捆在十字架上,浇上油——唔!”
      一本厚皮的《自然系统》正中他的眼眶,商人骂骂咧咧地捂着眼睛。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亚伦身上。
      他还保持着扔书的姿势,气到浑身颤抖。有种想要爆发的冲动在他的内心汹涌着,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周围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砸在这些人的脸上。萨沙抽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耶人在后面高喊了一句“砸得漂亮!”。
      “你们,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亚伦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人群吼道。
      人们仿佛被他震慑住了,没有一个人吱声,整条街道只有那个受伤的商人咒骂的声音不断地回荡。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医生来了”,两边的人缓慢运动着让出一条路,黑着脸的曼奇尼先生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亚伦的视野里。他还穿着围裙,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直接从家里被人直接拽过来的。他蹲下来看了看受伤的商人,依靠着那条好的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大家都散了吧,给病人让出点位置来。”
      于是人群又像来时一样乱糟糟地散去。曼奇尼先生吩咐好商人的同伴,他们抬走他的时候,那个商人还在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盯住亚伦,高声骂他不得好死。曼奇尼先生气愤地哼了一声。
      “上班第一天就搞事,你很厉害啊,小子。”他把那本《自然系统》砸在亚伦头顶,“还有你们,”他看着萨沙、天马和耶人,“有命也不是这么作的。”
      “是他——”亚伦提高声音辩驳,他的手还在颤抖。
      “没什么他不他的,”曼奇尼先生也抬高了声音,他粗声粗气地说,“你们才多大,就想跟这帮斯拉夫蛮子和日耳曼蛮子较量?回去多吃几年盐再说话吧!”
      他丢下还在原地发愣的四人组,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晚风吹起了凉意,冷水般浸透了亚伦,他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刚才那种想要爆炸的冲动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一件蠢事。幸亏有曼奇尼先生来救场,把那个商人抬走了,如果曼奇尼先生没有来,或者来的不是曼奇尼先生呢?他会被人打,这些高大的斯拉夫人和日耳曼人,要打他这么一个穷小子,他是绝对没有还手的力气的,说不定还会牵扯上萨沙和天马。他相信天马肯定能躲开这帮熊一样的外乡商人,但是萨沙呢,萨沙能躲开吗?一想到有可能把萨沙置于危险的境地,他的心脏就像是被钩子勾住一样抽搐了一下。察觉到他的低落,萨沙捏了捏他的手,“哥哥很勇敢呢。”她安慰他。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萨沙拢了拢身上的修士服,她扯起修士服的下摆,防止自己被它绊倒。那些偷东西的男孩子已经趁乱逃脱了,留下一地狼藉。天马弯下腰,开始收拾地上散乱的苹果,于是他们都开始帮助商店整理被打翻的货物。
      “我来自米兰公国。”耶人一边说,一边捡起一个苹果,擦去苹果上的泥土,将苹果小心地放进筐里。他的脸上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和番茄汁,显得有些狼狈。他毫不在意地在脸上抹了一把,萨沙从亚伦的包里找到一些给天马用的绷带,递给了耶人,他草率地缠了一些伤口,就又弯下腰,加入了捡苹果的行列。
      “跟我一起的还有我的祖母。”他再次将一个苹果放进筐里。亚伦想起了今天在路边看到的那位老人,她有着和耶人相似的深蓝色眼睛。“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那些外乡人都来自米兰,我们是同一个村庄的人。我们要到南方去。”
      “南边是教廷和佛罗伦萨。”亚伦从脑海里翻出大致的地图,他停下来,指着小镇大陆的方向,“如果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达教廷控制的罗马涅。”
      “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去哪,”耶人摇了摇头,深蓝色的眼睛暗了下来,“大家都说往南走,往南走。我们已经一路走了好久了,之前的很多村庄都不愿意收留我们过夜,你们这里是我们这几天碰到的唯一一个愿意收留我们的村庄。明天我们还要再次启程,但走到什么时候算是逃离北方,谁也不知道。”
      “北方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是一路流浪到这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睡神: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打死我那个中二又毫无知识水平的弟弟。
    死神先生你能不能走心一点,记一下你带走的人的名字啊!
    没想到最先上线的居然是悲惨的大波波和人妻立陶,我一直以为会是小少爷或者法叔来着(笑哭)。波兰史上就阔过一次,就是在波兰立陶宛联邦,当初翼骑兵真是横扫整个欧洲大陆。
    小独角兽上线!亚伦,你感受到你家天马和他的直男好基友之间诡异的同步率了吗?(亚伦:盯)
    关于亚伦。好人也是有限度的,更何况对于一个妹控来说,亚伦会生气一点都不奇怪。
    忽然发现今年是冥王神话漫画完结10周年(如果我没数错的话),好耶!是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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