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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狗与外来户与咒灵 ...

  •   2010年,4月。
      对于千叶县香取郡东庄町这样一个小小的城镇来说,搬家货车简直是和大熊猫一样新奇的东西,毕竟他们要看竞选花车都要去隔壁的香取市才能看到,但是谁又会千里迢迢的去看那种东西?这里没有町立中学,很多年轻人从中学开始就离开这里,到香取市甚至匝瑳市,高中毕业之后就更飞得远了,到千叶市扎根,甚至绕过东京湾去那边的东京都,就像无数秋天从这里离去的候鸟一样,不同的是,候鸟年年都会回来,但每一个从这里离开的人,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日下部自由有时候会看见邮递员给他们的家人送来信件,或是不大的包裹,特别是在圣诞节前后。东庄町有个小小的邮局,那些来自东京的信件和包裹摞在一起,还不如旁边银行给信用卡客户寄的花里胡哨的贺年片鲜活。
      已经好久没有人搬来东庄町了,那辆外面写着“鸟取快送”四个大字的厢式货车从转角磨磨蹭蹭出现的时候就吸引了周围住户的注意,他们都默契地绝不盯着看,因为这样不礼貌,唯独日下部自由用那种似乎要从货车轮胎花纹里读懂这辆车所有冒险的目光审视个不停。其他的孩子这么做估计会招来一顿指责,然后将过错归咎于掀起侦探热的假○骑士W,但是当主角换成了日下部自由,这种异常的行为似乎就变得可以谅解。所有有孩子的住户都知道,日下部自由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个平凡到奇怪的孩子,他偶尔出格,比如像这样用不礼貌的目光盯着货车看,但大部分时候都在平均线上下波动;没什么理想,不会和同学争论当季特摄或者番剧里面到底谁更厉害,新来的实习老师甚至到走都没记住他的名字,明明名字是这个男孩身上唯一比较突出的特点。
      日下部夫妇是一对像所有人一样平凡的夫妇,不知道他们两个人中的哪一个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自由(miyu)”这种从读音到含义都莫名其妙的名字,妹妹弥生就比哥哥正常得多也讨喜得多。日下部先生是公务员,有时候会到千叶市出差,大家都不太清楚他平时在做什么,但也没有关系,他们同样搞不懂日本政府到底在干什么;而日下部太太平日照顾两个孩子,还有一份咖啡厅的兼职。这份兼职在弥生上幼儿园中班之后就处于半停业的状态,因为弥生三天两头咳嗦个不停,和田医院小儿科的大夫甚至已经熟悉到哪次弥生没去按时报道就会觉得午饭前的生活有缺陷。这个小病号不哭也不闹,没有感染什么讨厌的真菌细菌或是病毒,开点止咳糖浆很快就会好。但咳嗦反反复复肯定有问题,日下部太太一度怀疑弥生对家里新买的毛巾过敏,在更换毛巾无果后,她几乎淘汰了家里所有能产生浮尘的东西。家里的两位男性对此敢怒不敢言,日下部先生火速把他珍藏的高达seed BD寄到同学家代为保管,虽然至今没有医学证据证明儿童会对高达或者CD过敏,但这是他用私藏的年终奖买的,被发现就是在美军眼皮底下偷石油。
      日下部自由显然不具备和他爸一样灵活的防灾措施。日下部太太最终在弥生床底下发现了罪魁祸首——数量惊人的悠哈果汁软糖包装纸,各种口味都有,总量加起来足以达到把小白鼠直接齁死的致死量。
      “是哥哥买的。”
      日下部自由敢保证,日下部弥生苦着脸说这话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但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哪怕不哭周围人也会无条件相信她。
      于是整个房子都被日下部太太愤怒的斥责声淹没,日下部自由失去了帮妈妈忙攒下的所有零花钱外加长达两周的PS3使用权。兄妹关系降到了自弥生出生以来的最低点,低到日下部自由在要交给国文老师的日记里写如果他以后再相信妹妹的话,他就是狗。
      对于十岁的男孩子来说,这可以算得上是天大的委屈,委屈到中二期提前到来。翘了观鸟社团的活动他就大街上溜达,一个原因是观鸟社团并不是每次活动都要按时报道,鸟并不会像打卡上班一样掐着表等着他们去观察,他只需要每个周交一篇观鸟记录就行;另一个原因是今天晚上有他最讨厌的年糕红豆汤,他本来就非常讨厌红豆汤这种除了甜味没有别的特点的食物,被妹妹坑了之后越发厌恶甜品。他只是恰好看见那辆从鸟取来的货车,鸟取在什么地方他不太清楚,他最远和爸爸去过一次千叶市,但自从他不小心向妈妈透露出他爸爸花钱买了高达VS的PS3游戏盘之后他就再也没被带出去过。那辆货车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车的挡风玻璃上黏了一只奇怪的生物,像是只蜕皮蜕了一半还有一半泡在水里腐烂掉了的蜥蜴,黏糊糊的舌头耷拉在外面,用濒死的喘息声不断重复“来信了”“来信了”。
      日下部自由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害怕收到信件,但他很希望新来的住户不要被奇怪的东西继续纠缠。于是被各种文件折磨了一整天的日下部先生刚到家还没换上拖鞋,就被自己的女儿扑了个满怀。
      “爸爸,哥哥说新搬来的那家人家里有咒灵,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日下部先生为难地把目光投向他的太太,他现在除了晚饭什么也不想思考,但又很珍惜目前和平的状态。日下部太太正耐着性子劝女儿:“咒灵都很吓人,有些还会咬人,会咬坏你新买的连衣裙。”
      “只看一眼没关系的,我已经上大班啦,可以保护好妈妈洗的连衣裙。”
      “那也不可以喔,幼儿园的老师是不是说过在野外遇到小动物的话不可以靠得很近,咒灵也一样哦。”
      整个场面充满了和谐美满的氛围,堪比世界名画,前提条件是这幅世界名画不是叫做《日下部自由在阳台罚站》。
      日下部自由非常生气,他现在简直气炸了,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只有逃过了他妈妈煮得像泔水一样的年糕红豆汤。他在同样的错误里摔倒了两次,摔得头破血流且毫无长进。糖是弥生要的,咒灵也是她央求他讲的,之前和弥生约定好不可以告诉爸爸妈妈糖和咒灵的事,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里享受晚风。他把日记本掏出来,狠狠地划去之前写的“如果我再相信妹妹的话,我就是狗”,改成“我是狗,我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妹妹的话”,才觉得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他可以看见咒灵,这没什么奇怪的,全家人都能看见。日下部先生天天忙忙碌碌,周围人却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是因为他是负责内勤的二级咒术师,偶尔也会和低级的咒灵打交道,但近几年一直在和文件恶魔搏斗。日下部太太是“窗”的一员,能看见咒灵但不是咒术师,负责观察东庄町咒灵的动向。在这样的家庭里出生的日下部自由小时候却并没有显示出丝毫和咒力相关的天赋,到同龄的孩子都开始直立行走的时候他还在地上乱滚乱爬,说话的时间倒是不晚,但这只是打消了他妈妈“这个孩子是不是智力有点问题”的担忧;咒术师开始显露术式的年纪他才能模模糊糊看见咒灵,他爸爸有段时间因为这件事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试图用一些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偏方逼着儿子显露术式,比如把孩子一个人丢在游乐园鬼屋之类的,结果是日下部自由在鬼屋里乱跑摔了一跤,一个扮鬼的工作人员被他摔倒时碰歪的骷髅模型砸出了轻微脑震荡,日下部先生除了付出了医药费之外一无所获。
      日下部太太倒是觉得无所谓,她被孕吐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日下部自由主动承担起了“窗”的任务。男孩子本来就坐不住,打着“窗”的名义跑到外面上树下河、去游戏厅看大孩子打街机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下部自由一开始想要一个弟弟,因为弟弟可以陪着他胡闹,他的同学就天天向他吹嘘弟弟多么好;日下部先生其实也更想要一个有术式的儿子,他是个挺传统的咒术师,完全遵循咒术界男尊女卑那一套。这两个人说不上谁更坚持,但弥生出生之后,两个人都迅速很没尊严地倒戈了。日下部自由完全被妹妹冲昏了头脑,尽管他不承认,但在他第十六次拽住那个向他炫耀弟弟的同学并且第十六次复读“我的妹妹真是可爱极了”的无聊演讲之后,幼儿园老师不得不出面解救那个快要被折磨出心理阴影的男孩。
      “大家都知道日下部同学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现在让我们出去玩一会,记得老师招手就要赶快回来哦。”
      唯独日下部自由丝毫不为所动。
      “老师,你想听我讲讲我可爱的妹妹,日下部弥生吗?”
      后来日下部自由觉得有些老师记不住他的名字,可能是故意想把他忘掉,原因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日下部先生对日下部弥生的重视则完全是另外的原因。日下部弥生大概是日下部先生戒掉小钢珠之后人品爆发的结果,和妈妈哥哥不同,她从小就有咒力,也能看见咒灵,不到五岁的时候就显露出了自己的术式。她第一次用叠得歪歪扭扭的千纸鹤把窗户搞碎的时候,日下部先生开心到花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请所有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同事去居酒屋喝酒。虽然他酒醒过后就后悔了,但这并不妨碍全家人的高兴程度,他们甚至还为此规划了一次去神奈川的旅游。当然最后没能去成,似乎是妒忌日下部先生愉快心情的上司连招呼都不打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岗位,直到那位上司后来在酒吧骚扰女招待被警察照顾了,日下部先生才重新回到他朝九晚五的平静生活。
      到晚上八点日下部自由才被允许进门,他非常绝望地发现妈妈特意为他留了一碗年糕红豆汤,在罐子里和纳豆一起发酵了半年再挖出来的咒灵估计也不会比反复煮了很多遍的红豆汤更难吃。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用防尘布罩起来的PS3,他拖着脚步被妈妈赶回自己屋子,显然在他来之前这里已经被不速之客造访过了,桌子上摆着两颗葡萄味的悠哈果汁软糖,还有一只叠得歪扭扭的千纸鹤。他把千纸鹤夹进观鸟协会发的《香取郡观鸟指南》里,撕开糖的包装纸,舔了一下,犹豫了一会,还是把糖扔进了垃圾桶。
      日下部弥生永远记不住她的哥哥不喜欢糖,但是日下部弥生永远记得把她最喜欢的口味留给他。
      他决定明天起来看天气情况决定要不要还生弥生的气,如果是晴天的话就和好,阴天下雨的话就继续生气。
      悲报,他随手乱扔的日记被早晨起来打扫他卧室的妈妈发现了,还恰好让妈妈看见“我是狗”的那一页。想要保持家庭和谐状态的日下部先生拎着日下部自由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躲避太太对儿子的盘问。外面艳阳高照,但日下部自由就像是不存在的三姑六姨在同一天内接连暴毙了一样顶着一副送葬的厌世脸,对着日下部先生说出让他想要立刻掉头向自己无所不能的太太求助的话——
      “我可以是狗,但我、我和弥生的兄妹情今天必死一个。”

      相比平平无奇的日下部自由,平杉巡在学校的日子就难受得多。
      他不是一个受大家欢迎的人,转学之前就是,转学之后就更加不受欢迎。他不像大家一样统一入学,所以还没有东庄町立笹川小学校的校服,只能穿着一件洗的有些皱的鸟取县明德小学校服。他的杯子也很奇怪,每一个杯子上都写着“夏叶社投稿留念”,恶作剧的高年级学生总是喜欢把他的杯子抢过来扔到电井里,他就只能再回家拿一个新的水杯。
      但与众不同的校服和杯子显然不是平山巡在学校里被排挤最重要的理由,同龄人想讨厌一个人可以有很多荒诞的原因,总是写让人读不懂的东西是一个,是国文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罪加一等,归根到底是平山巡家只有他和他父亲——一个从鸟取县搬来的、明显遭受了婚姻失败、事业也毫无起色的男人。只要跨过利根川就是茨城县,但香取郡毕竟也是东京圈里的,和平杉巡这种散发着乡下螃蟹味道的人不一样,对平山巡的孤立除了欺凌之外就带了一种城里人看乡下人高高在上的蔑视感,这种情况在初来乍到的平山巡用在他们听起来土气得不行的口音把嘲笑他说话方式的高年级的校霸骂了一顿之后变得更为严重。
      平杉巡当然是挨了打,甚至端着便当盒从旁边经过的日下部自由也连带遭了殃,原因是他是周围人里唯一一个没有笑的。哪怕挨揍也不忘把塞了满嘴的章鱼香肠咽下去的无辜被牵连者和校园暴力受害者藏在体育器材室里躲避不依不饶的高年级混混。
      “对不起,让你也挨了揍。”平杉巡感觉很愧疚。
      “欸,没关系的。”日下部自由用医务室里偷来的冰袋捂着自己脸上的淤青,“我觉得你骂的挺好。”
      他把手里的冰袋丢给平山巡,拿出那个围观了一整场一面倒的殴打的便当盒,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直到便当盒完全变形之后才满意地捡起来吹了吹。
      “我爸爸教我的,但凡是做了错事之后只要再犯一个更离谱的错误,人们就会忘记你之前的过错。只要我回去先给我妈妈看便当盒,她担心的第一件事肯定是便当盒能不能再用。”
      “你爸是作家吗?”平杉巡惊喜地说,“我爸也说过差不多的,‘先给编辑交一份乱码,说是格式有问题,之后再传正常的稿件,编辑就会觉得你这人不太靠谱又很负责任,以后被催稿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
      刚才那长长的一大段话里面出现了非常多日下部自由不理解的词汇,比如“催稿”,平杉巡说得又很快,但他还是听明白了第一句。
      “不,我爸爸是公务员。”
      日下部自由可以用他爸爸有去无回的高达seed BD担保,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睛能这么亮,就像被限制吃糖一个周的弥生看见他从书包里掏出她最喜欢的果汁软糖,当然这种场景在他们兄妹情破灭之后就绝种了。“这是个好段子,”平山巡一边在一个小本子上飞快地写一边兴奋地说,“如果我以后的小说里用到这个段子,我就要在下面标注上‘来自我的好朋友——呃——’”
      “日下部自由。”
      “平山巡。”
      于是他们互相交换名字,并且像美苏领导人签署《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一样严肃地握了握手。这种奇怪的结交仪式大概可以载入史册,搭配上一个安静地躺在海绵软垫上围观了全程、为见世面付出了极大代价的便当盒。
      他们的友情刚刚建立就迎来了第一次危机,原因是两个人走到同一个教室门口才发现他们是同班同学,一起在同一个教室内共处了超过一个星期,但彼此都没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自知理亏的日下部自由邀请平杉巡去他家里打PS3。他的PS3使用权刚刚解封,妈妈警告他不准花太多时间在游戏上,他的成绩本来就不上不下,要是出现一点下滑她就把PS3打包送人。但日下部自由自有一套对付妈妈的办法,比如把所有擅长的科目成绩都拉低到和最不擅长的科目同一水平,把下滑的空间统统堵死,再比如邀请朋友去家里玩。
      日下部太太很高兴看到儿子终于肯邀请朋友来家,没什么障碍地就接受了儿子“不小心踩到便当盒上摔了一跤”的说法,但是看见两个人目无斜视地冲向PS3之后脸色就不太好看。被冷落了两个周的日下部弥生抱着两只玩具熊在旁边苦着脸对着坐在PS3前的两个男孩央求:“我想和哥哥玩家家酒,哥哥陪我玩家家酒!”
      最先妥协的是日下部太太。“你先陪你妹妹——”
      “我不要。”日下部自由坚决回绝。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场和妹妹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对他带来最大伤害的居然是来自兄弟的背刺。平杉巡放下手里的手柄,坐到日下部弥生的对面。“哥哥来陪你玩家家酒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那只穿着蓝色衣服的玩具熊,“我可以当哥哥。”
      “那是爸爸,”日下部弥生举起手里面穿着粉色衣服的玩具熊,“这是妈妈。”
      平杉巡听到“妈妈”时僵了一下,日下部自由差点搓烂手里的手柄。
      家家酒就在这种似乎随时都可能有人死于非命的诡异氛围中开展了起来,日下部自由新晋的好兄弟是爸爸,他发誓永不理睬的妹妹是妈妈,而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站在一旁,用宛如创世神一般慈爱的目光看着这一对璧人,手里还端着一盆搅到一半、还处于水油混合物状态的生奶油。在这种气氛里,哪怕下一秒有人对他说“这是我们的家,该离开的是你”也不会有什么奇怪,但他宁可被一脚踢出门去、远离家庭里令人窒息的和睦气氛,因为下一秒平杉巡就用那种仿佛神父宣告“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的语气问道:“那自由是什么,我们的儿子吗?”
      创世神的目光立刻就犀利了起来,大有一种“你敢说个不字我就把你塞进这盆奶油里一起搅了”的意味。
      可惜三只熊里面最小的那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了,最后不得不放弃了儿子这个角色。
      还好那只熊上个学期就被他送给了同班的女同学,日下部自由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机智高兴,就听见日下部弥生兴奋地举起一个小塑料玩具说:“哥哥是这个,哥哥是狗!”
      和谐的气氛彻底没有了。日下部自由现在正端着奶油在厨房里当人形搅拌机,看着他的好兄弟和好妹妹表演他妈妈最爱看的晚间剧场的狗血桥段。他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记忆停滞在他试图用最残忍血腥暴力的手段杀死那两只熊的一瞬间,但现在两只熊毫发无损地被平杉巡和日下部弥生抱在怀里。看来这场生死之战里死掉的是他,他被两只熊用更加残忍血腥暴力的方式杀死了。
      剧情已经发展到日下部弥生对着正在用小本子记个不停的平杉巡讲童话:有一对幸福快乐的夫妇,他们有一条聪明的狗,这条狗会打电话、清理草坪、写日记……
      狗还会搅奶油,日下部自由想,他手酸得要断掉。刚刚那只被弥生当做狗的钢铁加鲁鲁兽玩具正摆在厨房的灶台上。仔细思索一下,说钢铁加鲁鲁兽是狗也没什么问题,但为什么他珍藏的数码宝贝扭蛋会和弥生的毛绒玩具放在一起呢,这一切都在创世神的掌控中,对吗?
      “如果到家里玩会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我们下次就出去。”秉着地主之谊,吃过晚饭后,日下部自由送平杉巡回家。这当然不是他愿意的,但是比起和妹妹一起待在家里,他宁可陪着刚背刺了他的好兄弟走夜路。“我知道几家挺好玩的街机店,哪怕没钱玩,看别人玩也很有意思。”
      “还是——”平杉巡挠了挠脸颊,“我没怎么玩过街机。”
      “那观鸟协会?石出堰亲水公园?周围也没什么可玩的,相信我,东庄町很无聊的。”
      “但我爸说东庄町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平杉巡的话让日下部自由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他说东庄町的人很有趣,和鸟取是不一样的有趣,而且房租还很便宜。”
      “他想在这里写点东西,看看会不会有出版社愿意要他的作品。他运气挺背的,你看我的杯子,有个出版社每次拒稿都会给他寄一个这样的杯子作纪念品,到现在他已经一年四季都不用担心没有杯子用了。”
      “所以你爸爸特别害怕收到信件吗?”日下部自由冷不丁地问道。
      “唔,怎么说,”平杉巡挠了挠头,“虽然他说没什么,都习惯了,但所有的作家肯定都更希望自己的稿件被接受而不是被拒稿。”
      “希望你爸爸下一篇稿件就会被接受。”日下部自由衷心地说,他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个黏黏糊糊的拒稿咒灵,“但这里的人都超级无聊,给这里的人写东西还不如给朝日新闻写点车轱辘话的垃圾社评。”
      “这也是你爸爸说的吗?”
      “不是,这是我说的。我爸爸喜欢朝日新闻,他讨厌读卖新闻,因为读卖新闻没有专门的漫画版。”
      “这也是个好段子!”平杉巡掏出本子匆匆记下几句话,“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朝日新闻?”
      “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我想和我爸爸对着干。”日下部自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僵硬,“他把我说要和弥生恩断义绝的话告诉了我妈妈,导致她一度想把我打包寄给外公外婆,她总是忘记外公外婆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哈,我爸有时候也会威胁我,说要把我寄给我妈——”
      平杉巡顿住了,他的声音沉下来,“幸亏他从来没凑够去东京的路费。”
      “如果他下一篇文章能顺利发表,说不定就凑够路费了。”
      “但我们还欠着搬家公司费用,还有一部分搬家费是借我爸的同学的。”平杉巡愁眉苦脸地说,“还完这些费用加现在房子的租金,剩下的钱可能就够我们出去稍微奢侈地吃一顿。反正我早就不想去东京了,这样挺好的。”

      在那次单方面的殴打之后,整个学校的人都发现了平杉巡这个可以随便欺负的出气筒,他们叫他“妈妈不要的孩子”。日下部自由用平凡躲避人类目光的被动技能也失去了效果,他还是那么平凡,但现在天天被人拎住书包带拽到小树林里面谈心,高年级的混混还用不知道从哪首英文歌里学来的单词叫他和平杉巡“loser组”。
      “但凡是你的英语能标准一点,你在家吃团圆饭也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日下部自由反唇相讥,但很快他就学会了这个世界上的一条真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逞口舌之利没有任何意义。
      平杉巡试图用划清界限的方式避免牵连到日下部自由,他不再接受日下部自由一起去打PS3或者玩街机的邀请,体育课独自躲在一大堆海绵垫子后面对着他的小本子写写画画,午饭的时候干脆人间蒸发。但是日下部自由总有能找到他的办法,三天之后平杉巡沮丧地发现:论对学校的熟悉程度,初来乍到的他完全无法和堪比门卫老大爷的日下部自由相比。于是“loser组”再次成立,午饭地点定在了观鸟协会的活动教室。正好日下部自由有钥匙,平时这个堆满鸟类标本的教室也没有人来。
      “Nice catch。”这天,在平杉巡用一个标准的棒球接球动作接住了他扔过去的饭团后,日下部自由忍不住赞叹道。他把注意力转移回自己的午饭,努力忽视平杉巡身后那个像是一堆干瘪的柿饼、揉烂之后又被大货车碾了几下的咒灵。在他坚决不妥协的抗争下日下部太太终于同意把他午饭的鸡蛋烧改成咸口的,他还想保持享受胜利果实的好胃口。
      “哦,是金枪鱼蛋黄酱口味的!”平杉巡惊喜地说。
      “躲开。好想……躲开……”咒灵发出濒死的喘息声。
      一滴不知是血浆还是什么东西的粘稠液体从它腐烂到看不清边缘的嘴里流出来,滴在地上。
      日下部自由觉得嘴里鸡蛋烧的味道有点怪,他吃不下去了。剩下的两个鸡蛋烧被平杉巡三口两口解决。他们压着上课铃回到教室,等到混混们勾肩搭背的身影在校门口消失之后才从教室里出来。
      日下部自由一进家门就扯着嗓子喊起来:“弥生——我们和好吧!”回应他的不是妹妹,而是怒气冲冲的日下部太太。“……我在说你们上次卖给我的鸡蛋不新鲜,你们听见了吗?”她对着电话大声说,发现日下部自由回来后她捂住话筒,转头问道,“自由,今天给你带的鸡蛋烧是不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嗯……没有,我没吃出来。”
      日下部太太把头扭了回去。“我儿子说你们家的鸡蛋做出来的鸡蛋烧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鸡蛋烧,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什么,是我烹饪的问题?那对不起,如果你们是这种态度的话,我无法想象你们售卖的鸡蛋到底是什么样的质量……”
      日下部自由抱着书包一溜小跑,他妈妈还在气头上,但这正是他需要的。日下部弥生从她的房间里探出头来,他把她摁回去,关上门,哗啦啦地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弥生,拜托了,给哥哥整两只千纸鹤!”他把那堆只能用巨量描述的悠哈果汁软糖往惊呆了的日下部弥生面前一推,然后用他能模仿出的最痛不欲生的语气,开始音量很低但让人完全无法忽视地干嚎。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无法忍受他这种力度过大的表演。觉得儿子今天是不是有毛病的日下部太太撂下电话冲过来,正好看见一脸嫌弃的日下部弥生用国王为骑士授勋的姿态往跪坐在地上的日下部自由手里塞千纸鹤。那堆软糖自然早就作为报酬藏进了日下部弥生的百宝箱,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日下部太太怀疑地扫视了一圈。
      “我和弥生和好了,”日下部自由连忙说,“我之前不该耍小性子,作为哥哥,不但没有谦让妹妹,还让您和爸爸担忧。我现在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感到非常愧疚,为此,我特地来向弥生道歉,也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过错,给我一个重新做好哥哥的机会。”
      这种套话式的检讨,他在学校里写过好多遍,只要把称谓改改,就可以应付老师和父母要求他道歉的一切情况。
      日下部太太显然没料到儿子会扔出这么一长段话。她愣了一小会,开始抹眼泪,抽泣着去客厅拿面巾纸。没搞明白为什么妈妈要哭,但是以往妈妈一哭也会跟着哭起来的日下部弥生抱着自己的毛绒玩具,被日下部太太搂在怀里。整个家庭都被这种愁云惨淡的气氛包围,下班回家的日下部先生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测。
      “自由长大了,”日下部太太哽咽着说,“知道要照顾妹妹,也会体谅我们了……”
      日下部先生满脸都是“我不知道你小子给你妈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赶快把我正常的老婆还回来”。
      第二天日下部自由换了一个新的便当盒,还没过完自己光荣的一生就惨遭抛弃的旧便当盒被丢进了储藏室。日下部太太发现他用鸡蛋烧投喂同学的事之后又惊又怒,惊喜的是她的饭团获得了在日下部自由看来完全言过其实的赞誉,愤怒的则是那个不完美的鸡蛋烧可能会对她的口碑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离家的时候日下部太太暗示他今天的午饭会很不一样,日下部自由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却被大麻烦找上了门。
      高年级的混混带着一群幸灾乐祸来看热闹的人堵在了他们去观鸟协会活动教室的必经之路上。这个秘密据点能活到现在已经超出了日下部自由的预料,虽然观鸟协会的活动教室号称“校园十大不可靠近的危险地”之首,但堆积如山的鸟类尸体显然吓不退这些铁了心要给日下部自由和平杉巡一点颜色看看的混混。
      他不想再牺牲一个便当盒,对他来说这场大逃杀只要能躲进活动教室就算是获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门没上锁这点为他多争取了一秒钟的时间,总之有戏,一切都在他日下部自由的掌控之中,如果趁他们冲进来之间锁上门——
      “咣!”
      他和平杉巡都被撞飞了出去。如果是在拳皇里,被击飞毫无疑问将迎来一顿深刻到可以刻进灵魂的连击。幸好鸟类标本没有辜负他日日打扫的心血,做好抗冲击保护姿势的日下部自由摔进了一堆绿头鸭的填充标本里,除了手背上被划了几下外没受别的伤害。可是这个动作也让他失去了迅速站起来逃跑的机会,混混已经撞开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教室门冲了进来。
      刚刚只差一点点——
      日下部自由刚想对平杉巡说往后门那边逃,他来吸引混混的注意,却发现平杉巡栽倒在一边,似乎完全被吓懵了。咒灵从他身后冒出来,腐烂的身躯里突然抽出数只带着倒刺的触手,像巨型乌贼一样层层缠附在他的身上。它比日下部自由上次见到时要大了许多,变形的躯体呼吸一般膨胀收缩,内部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像是用面目全非的残肢拼接起来的畸胎在不停地胎动。
      “躲不开……嘻嘻嘻嘻嘻……你永远躲不开!”
      平杉巡挣扎了一下,又重新跌了回去,他的脖子被咒灵紧紧锁住。“自由,”他急促地喘息着,把手伸向他落在一旁的书包,“哮喘喷雾——在,在我书包——”
      “这家伙好像非常在意他的书包啊。”一只脚伸过来,狠狠踢飞了平杉巡的书包。日下部自由爬起来,猛撞在这个踢飞书包的混混肚子上,两个人一起滚了出去。他和混混扭打了几下,被狼狈地拽着领子怼在靠墙立着的一排橱柜上,整个橱柜都危险地摇晃起来,里面的玻璃瓶咣啷咣啷直响。
      靠近教室门的那边已经被围观人群死死堵住,冲进教室的几个混混也包抄上来,左右两边都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野外的鲨鱼也会用类似的方式剿杀鱼群。最有效的逃生方式就是趁包围网还没形成的时候从中间的空挡里溜出去,让大部队在后面当诱饵,小股队伍迅速突围。但如果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突围,早在教室的前门被突破的时候,就应该选择用教室内的东西作障碍掩护他们向教室后部撤退,之后从后门逃离。他猛撞混混的那一下,实际上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他把自己直接送进了混混的包围圈里。
      “怎么了,不跑了吗?”
      日下部自由被拽住领子,在橱柜上狠狠磕了几下。他一直低着头,几双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是后面的混混包围了上来。对混混来说,这场毫无悬念的冲突已经结束了,外面甚至有人开始抱怨结束的太快一边倒没意思。
      而日下部自由想的则是,最后一个人终于踏进来了!
      他根本没有想跑,不然也不会像尸体一样被人摁着头撞橱柜,不吭声也不反抗。他需要的就是身后橱柜和脚下地面构造的这个直角空间,在混混的拳头挨到他脸之前,他用尽全力猛地一躬身。
      “砰——!”
      拳头直接捣在日下部自由身后的橱柜上,玻璃门爆炸一样碎裂,抓着他的混混惨叫一声松开攥住他领子的手,握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左手向后跌倒,他的同伴连忙扶住了他。喷出来的玻璃渣下雨似的落了日下部自由一头一脸,他用衣服护住头部向旁边滚去,趁围殴他们的混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起平杉巡的书包。
      平杉巡的脸色白得吓人。咒灵腐肉般的躯体缠在他身上,似乎比刚刚还要膨胀了几分,看不清边缘的口部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
      “你躲不开的……”它尖笑,“躲不开躲不开躲不开躲不开躲不开!”
      “喷雾来了!”日下部自由把哮喘喷雾塞进平杉巡手里,一把拉开缠在平杉巡脖子上的触手。
      咒灵尖叫一声,瞬间缩成一个干瘪的肉团。“你你你你看得见!”充满憎恨的声音从肉团的内部传出来,“要躲开要躲开要躲开要躲开……”
      日下部自由关心的重点并不在咒灵上。他把平杉巡拽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学着他妈妈照顾弥生的方法扶着平杉巡坐起来,远离那堆贡献出自己的身体给他们当垫子还要被嫌弃掉毛的绿头鸭标本。哮喘喷雾已经发挥了效果,平杉巡的脸色比刚刚好了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远离了危险,刚刚日下部自由脱离战场的举动只不过是把他们从教室的一个角落转移到了另一个角落。被摆了一道怒不可遏的混混们踏着一地玻璃残骸聚拢过来,从三个方向堵住所有的撤离路线,现在日下部自由除了跳窗之外别无选择。
      这里是三楼。窗户下方的地面上种植着几排密密匝匝的灌木,一年级时日下部自由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进去过,之后像被蜜蜂叮了鼻子的狗一样被赶了出来,从那之后他发誓再也不会靠近那些坏脾气的植物。
      平杉巡已经陷入了to jump or not to jump的激烈交战中,挨揍和摔断腿这两个结果他都不想要,但比起混混,他又更想选择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灌木。而对日下部自由来说,这其实根本不是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他既不想摔断腿在家里躺着,也不想被扎得一身都是刺。他撤退到窗边这个位置,除了方便平杉巡呼吸之外还有别的打算。
      他下不去,但不代表别的东西上不来。
      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然后开始向两旁逃散,“蜜蜂!有蜜蜂!”有人惊慌地喊道。但从远处逐渐逼近的巨大嗡嗡声显然不是小小的蜜蜂所能发出的,那是许多架被空气中令人陶醉的气味刺激到红了眼的武装直升机,没有什么能阻拦它们,人群仿佛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般为这些直冲活动教室而来的昆虫让开了道路。
      日下部自由在某本他早就忘了名字的书里面读到过,人类对某些情景或事物的恐惧可能是无意识的,比如蛇、比如某些嗡嗡叫但是不产生蜂蜜还会蜇人的昆虫。这种无意识的恐惧来自于本能,同时本能还会迅速支配下一步的反应。里面有特别多的东西他搞不明白,但他大概搞懂了为什么妈妈会在他拎着一条塑胶蛇进厨房问能不能留下这个玩具的时候尖叫着把锅和铲子都扔出了窗外。
      以上交一周零花钱为代价、经过实验验证的道理在这场冲突中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实力。被本能支配的人类面对胡蜂的骚扰除了抱头鼠窜之外根本顾不上别的,还不断有跃跃欲试的胡蜂从活动教室门口飞进来,加入已经混乱不堪的战局,用嗅觉侦测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那个让它们春心萌动的东西的位置。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不对称战争,体型占绝对优势的混混们却像是大海中几艘被乌云般的舰载机群包围的小舢板一样可怜。立体音响般环绕的嗡嗡声让人心惊胆战,黑色和黄色的警戒色让人联想起交通事故现场的隔离带。日下部自由感觉自己手心里沁出了汗液,无论是胡蜂警戒色的视觉冲击还是和它们振翅拍打空气的嗡嗡声都会让人反射性地紧张,肾上腺素升高,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胡蜂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也只能减轻这种本能的反应。被无数行为异常的胡蜂包围的混混们显然比他更恐惧,已经有人脱下外衣,准备用衣服扑打这些骚动不已的昆虫。周围飞舞的胡蜂像是感应到潜在的敌人一般发出密集的嗡嗡声。
      即使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拽着一个人逃走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神兵天降的胡蜂彻底封住了混混们的动作,但活动教室窗户和门形成的空气对流已经把吸引胡蜂的东西吹散了大半,很快这些什么也没找到的胡蜂就会对这里失去兴趣,他要赶在胡蜂大部队离开之前撤离这里。他拽着平杉巡向教室后门撤退,这里没有什么凌乱的杂物,但也意味着他们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刚刚被混混揪着领子重重磕在橱柜上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疼,被玻璃渣划伤的地方流下血来。整个教室一片狼藉,好在退到外围之后就不再有多少胡蜂扰乱视线,他转头看了一下那几个混混,他们正面容癫狂地对着胡蜂龇牙咧嘴,却不敢轻举妄动,似乎是刚刚平杉巡一句“别拍!会被蛰!”点醒了他们。举着衣服准备拍胡蜂的人后怕地把手缩了回去,几只胡蜂停在他的手上,他像帕金森发作了一样抖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平杉巡哆嗦着倚在教室后面的墙壁上,被日下部自由扶了一把勉强站起来。教室外的学生已经跑得干干净净,整条走廊上只有被吸引过来、但一时半会没找到方法进教室的胡蜂焦急地乱窜。日下部自由对平杉巡低声喊了一声“跑吧!”,然后弯腰冲了出去。
      等到平杉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被混混划成私人领地的天台上,日下部自由正狼狈地用纸巾擦着脖子上边的血。他们两个人都乱糟糟的,日下部自由衣服上黏了好多鸟类的羽毛,平杉巡的书包带子断了,现在那个可怜的书包正像个脏兮兮的破布口袋一样瘫在一边。他们鼻青脸肿,脑子里还环绕着胡蜂的嗡嗡声,但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特别快活。
      平杉巡很庆幸他们终于逃离了那个充满胡蜂的教室。
      “别笑我,我害怕所有的蜂,”他嚼着饭团含混地说,“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看了一场魔术。”
      “应该是那个混混一拳打破了4什么O的玻璃瓶,”日下部自由三口两口咽下嘴里的食物,向满脸“你们往学校里走私了什么东西”的平杉巡解释,“胡蜂的性信息素,会吸引雄胡峰前来□□。前会长还没毕业的时候想用这个引诱胡蜂,看看东庄町附近有没有蜂虎。”他就是那个时候被胡蜂蛰了一下,这是日下部自由这辈子最不想想起的回忆之一。
      他换了一张纸巾,把那张沾满血迹的纸巾随便揉了揉塞进口袋里,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忽然笑起来。
      “这大概是那些人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从来没有这么多生物喜欢过他们。”
      “虚假的爱情啊,”平杉巡感叹,“爱情把它们送入梦境,再让它们心碎。它们苏醒的时候,是否已经心碎至死?”
      日下部自由决定放弃对平杉巡的话进行阅读理解,他的国文只有平均分水平,和国文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根本没法比。
      他咬了一口鸡蛋烧。
      悲报,今天的鸡蛋烧是甜口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任何作用的信息:日下部这个姓氏是来自假面○士甲斗。
    特摄人独特的起名方式.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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