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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雨夜 ...

  •   次日,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跟在周子舒和温客行的身后准备下楼用膳。刚走到楼梯口,远远地就看到楼下有好多人围在一个桌子旁。

      我擦了擦眼角冒出的泪水,含糊不清地问:“咦?什么情况啊?他们在看什么?”

      就见那人群中央,一个白衣人正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桌子一侧已经堆了很高的空盘子。

      我趴在栏杆上,惊笑道:“好家伙,这人可真厉害。不过,看别人吃饭?这群人又都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温客行用扇子轻轻点了一下站在楼梯口、已经傻掉大张着下巴、望着那边不住的擦汗的小二,问道:“小二,此人什么来头?”

      “客官,这小子可真是神了!”小二边说边擦了擦额头的汗,“你说他那么瘦的一个人,吃的东西都去哪了?”

      “嗯......”小二伸手算了算,“这人吃了快有三个时辰了吧?”

      “哇噻……”万万没想到,竟然吃了这么长时间,我不由得惊呼出声。

      温客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笑着冲我们说:“呦,这人的饭量,能抵上我们捆在一起了。”

      我从楼梯上下来,又靠近了一些,在人群之外好奇地张望着。果然人的话不能说太满太早,我也成了有特殊观看别人吃饭的癖好的人。

      叶白衣又喝了一碗汤,这才满足地放下:“我吃完了。”

      小二见状立刻迫不及待地走过去,笑脸相迎:“客官,您总算吃完了,您看......您是不是该把银子付一下啊?”

      叶白衣看着围观的人群,说:“这顿谁请啊?”

      人群顿时哄笑着散开。小二脸色也变得飞快,质问着他。我们身边的小二也赶了过去。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那个人:“吃……霸王餐?不能吧?”明明看着挺浩然正气的一个人。

      “说什么呢!”小二拉着脸挽起袖子。

      叶白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继续说:“谁请我吃饭,我就帮谁一个忙。”

      “啊??”我的五官都要皱一起,怎么还真有这样的人?哪怕是算卦的术士,算一卦也抵不了这么多饭钱吧?

      “我请!”温客行喊了一声便要走过去。

      “?????”我和周子舒两脸惊异地看着他。温客行二话不说,笑嘻嘻地拽着我们就要走过去。

      看热闹的人都因为叶白衣这几句话走的走,散的散。方才站得远,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如今走近了,倒是能看清这白衣人,年纪估摸着没多大,样貌看着尚可。

      刚一看到叶白衣的正脸,我霎时恍惚了一下。分明是没见过的人,可我却突然心底一动,脑中满是尖锐的轰鸣声,脚下犹如千斤重,寸步难移。

      温客行本就是冲着凑热闹过去的,见我没动,也就当作我不愿意上前,松开了我的手。

      我呆呆地站在几步之外,耳边满是嗡嗡声,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叶白衣的目光从眼前的空盘移到他们身上,最后落在了我脸上。可他面色如常,毫无波动。

      我闭着眼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好了许多,向他们又走近了几步。

      方才的情况,估计是还没吃东西,饿的吧。

      我刚到温客行身边,就听见叶白衣说:“你请可以,你不行。”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要求,怎么别人请他吃饭还要分人啊?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不知,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白衣的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面上勾起一抹笑,然后极其快速地说:“你也不行。”

      “???”我无语地摸了摸后脖颈,“哦,不好意思。我本来也没打算请你。”

      “......”叶白衣看着我,不说话。

      周子舒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他开口说道:“这位仁兄,恕在下眼拙,难道请你吃饭还要什么特殊的资格不成?”

      叶白衣摆摆手:“那倒不用,只是你们的忙,我帮不了。”

      听见他这莫名其妙的话,我同周子舒对视一番。

      周子舒笑意不达眼底,说道:“可是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

      叶白衣看着他,随口一说:“果然是作得一手好死。”

      我的表情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心里一揪。他什么意思?!

      叶白衣不顾我们的表情或是震惊、或是惊异、或是别的什么,他看着周子舒自顾自地说道:“可是天人将死尚有五衰,苦不堪言,为何你一个将死之人却还能活蹦乱跳?”

      叶白衣又看向我,张开嘴半晌,才说了几个字:“神奇。”

      “?”

      叶白衣轻笑,一副长者的口吻说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中原武林果然多了很多有趣的人。”

      “这样,等我回去想想,下次你们再请我喝酒,没准我真能想出什么法子。”说着,叶白衣拿起放在桌旁的剑,起身便离开了。

      我的心情一言难尽,眼睁睁地看着叶白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他是谁?为什么会说出这一番话?

      我满脑子疑问与惊愕,还要掏出腰包把钱给了前来讨要的小二。

      夜晚客栈内——

      我坐在一旁对着刚刚小二端上来的细点挑挑拣拣,温客行和周子舒在那玩谨言慎行令。

      这一局,温客行赢了。

      就见他看着周子舒,认真问道:“今日酒楼里那个奇怪的小白脸,说你作得一手好死,是指你时时发作的旧伤吧。你这伤因何而来?”

      我停下动作,看着温客行。他满脸的认真。看样子,是真的把那人说的话给听到心里去了。

      周子舒手指摩挲着酒杯,片刻才看向温客行,说:“我要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信不信?”

      “我不信。”温客行果断利索道,“我信替天行道。天不报,我来报!”

      周子舒长舒一口气:“我活了这么久,已经造了太多的孽。死后多半是要下地狱的,所以啊,趁活着的时候多给自己赎点罪。这伤就是为了赎罪而负。反正都是要下油锅,炸八十年总比一百年好。”

      “阿絮......”我默默喊道。周子舒扭头看向我,宽慰似的冲我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

      温客行挑眉:“反正有我陪着你,你可别跑题啊~”

      周子舒见温客行如此执著地问这个问题,回道:“我自己干的。”

      温客行一愣:“啊?为何?”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周子舒轻笑着打断他。

      见周子舒这样说,温客行也不继续追问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问道:“那阿时呢?”

      周子舒也是一愣,重复道:“阿时?”

      我自然听到了,只是不懂他什么意思:“嗯?我又没玩,问我做什么?”

      温客行眨了一下眼:“从来都是你们两个使唤我一个人,怎么问题只能回答一个了呢?”

      我拿起茶壶倒了杯茶,说:“方才又没说,那等你赢了阿絮,再问我。”

      这一次,是周子舒赢了。

      周子舒看了我一眼,冲我点了一下头。我眨了一下眼,表示知道了。

      周子舒扭头看着温客行,问道:“老温,你是不是姓容?”

      温客行原本还想着我们这是在卖什么关子,被这样问道,突然一愣:“啊?”

      周子舒深吸一口气,笃定道:“你是容炫之子。”随后,周子舒将他先前猜到的七之□□都说了出来。

      “这就是你的问题?”温客行脸上略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没等周子舒说完便打断了他。
      “合着陪我玩游戏喝酒,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温客行的目光在我和周子舒之间来回流转,“我还以为你们要干什么,直接问我难道我不会回答你们吗?!何必通过这种途径?!”

      见他这种阴阳怪气还有些嘲讽的腔调,我的眉头紧皱。

      温客行冷哼一声:“老子不姓容!我只恨今生没见到那姓容的,不然,我见他一次宰他一次!”

      说完,温客行看了我们一眼,拉着脸说:“大晚上的不谈情不喝酒,惹气来了。”他冷不丁地说完这句话,立刻站起身,甩着袖子,“走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攒着一肚子火,“不是?温客行,你什么态度!”

      见他脚步毫不减缓,我‘唰’的站起身:“直接问你会回答?你心里没点数吗??”

      温客行脚下飞快,一眨眼就离开了,还不忘把门‘咣当’一声给带上。

      “哎!”我压着嗓音,刚要追过去——

      “阿时。”

      听到周子舒喊我,我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阿絮!”

      周子舒叹了口气:“可能……我猜错了?”

      “可他对五湖盟的仇视,就差用笔写在脸上了!”我撇撇嘴,“除了你所说的可能性,还有别的吗?”

      周子舒刚要开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有人在敲门。

      我冷笑一声,起身走过去,还不忘挖苦道:“呦,消气了?还说我们玩不起,分明是……你!?”

      “是我。叶白衣。”

      叶白衣突然出现在门口,是我没想到的,我还以为是温客行呢。

      叶白衣才不管我是什么表情,扫了一眼刚刚过来的周子舒,道:“跟我来。”

      “???”我看他说完这句话就打算走,挑眉问道,“这话说的,凭什么跟你走?”

      叶白衣停了一下脚步,侧首道:“想活就跟我来。”

      我的内心极大的震撼,他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还没等我震惊完,叶白衣突然扭头,看向我:“哦,你不用跟过来。暂时还没有办法。”

      他说完这两句,就径自走了。

      我看着周子舒,在他震惊的眼里,看到了同样不敢置信的我的身影。

      不得不说,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寥寥几句话,让我内心动摇。

      今天天黑得很快,方才还能看到有几个星星高挂天空,现在就已经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虽然他说不让我跟过去,可现在已经天黑,周子舒一个人跟过去,我是不放心的。反正又没什么损失,便索性一起跟过去了。

      桥上——

      叶白衣看着我也过来了,也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看向周子舒:“你请我吃过饭,我就得帮你一个忙,我想到一个法子能治你的伤。不过说好了啊,万一治死了你可不能赖我。”

      一听他的话,我突然紧紧地攥着周子舒的衣角,浑身止不住的轻颤。

      周子舒深吸一口气,问道:“仁兄,我几时说过要找你帮忙了?”

      叶白衣唇角一勾,突然出手拽上周子舒的衣服。

      “小心!”周子舒一手将我揽到身后,一手握住叶白衣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叮嘱我一句,便同叶白衣打斗起来。

      兴许是周子舒这句叮嘱勾起了叶白衣的注意,他们俩的争斗还莫名其妙的波及到了我,我只能踩着流云九宫步躲开了攻击。

      周子舒一个空翻站在我侧前方,伸手将我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看向他:“阁下到底何方神圣?”

      叶白衣倒是神态自若,有一些好奇地问道:“你就是四季山庄秦怀章那小子的徒弟?”

      “请注意措辞!”我皱着眉。虽然从他的招式里可以看出,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可对师父不敬的人,哪怕再厉害,也定要他付出代价。

      叶白衣毫不在意,看向我一副意外的样子:“哦,没想到你也是他徒弟?”

      周子舒看他丝毫没有要改的意思,出声道:“家师名讳上秦下怀章,江湖上的人见到他老人家,多半称一声庄主。”

      “老人家?”叶白衣听到周子舒的话,嗤笑一声,“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资历。来,再出两手让我看看秦怀章这个愣头青能教出个什么玩意。”

      “请对家师放尊重!”我的手搭上腰间的白绫。

      周子舒也很不爽,但还是和善地说:“阁下武功虽高,在下就是不敌,也绝不允许有人折辱仙逝的家师。”

      叶白衣脸色一僵:“什么?秦怀章死了?”

      “?”我头顶满是疑惑。他认识师父,却不知师父已故去多年。他到底是......谁?

      叶白衣轻笑一声:“也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们都死了。”

      他重新抬头看向我们,脸上又是那副自大的模样,说道:“你说我折辱他?就算他站在我面前,被我指着鼻子骂,他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周子舒看我一眼,我立刻明白,手腕缠上白绫一端,随时准备好。这边,周子舒亮出白衣剑,一字一句道:“请君赐教。”

      叶白衣看着剑,突然一愣:“你师父把剑传给你了?给我瞧瞧。”

      见叶白衣伸出手向前走了一步,周子舒持剑的手向后伸了伸,我也站过去挡住。

      叶白衣被我们的动作搞得僵住了动作,气得笑了几声:“蠢材!你们以为我要抢剑?小人之心!跟你们不成器的师父一个德行!”说着,他冲我们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我叫叶白衣!”

      “啊?你什么时候……”我一噎,好像在他敲门的时候,确实提过那么一嘴。

      我默默念叨着:“叶白衣谁啊?叶白衣……白衣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不过眨眼间,白衣剑便到了他手里。叶白衣的眼神里充满了怀念和难过,他叹了口气,将白衣剑还给了周子舒。

      周子舒收回了剑,手肘捅了我一下,便对叶白衣抱拳行礼,说:“晚辈眼拙,先前无礼,还望前辈见谅。”

      我揉了揉腰,也跟着行了个礼。说实话,这变故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脑子现在还有点懵懵的。

      叶白衣随意摆了摆手:“既然你是秦怀章的徒弟,那我便不能随随便便把你治死了。”说着他又看向我,“喂,小丫头,等我治好他,再好好想想怎么治你,记得请我吃饭。”

      叶白衣伸手冲周子舒勾了勾:“来,让我看看你的伤。”见周子舒站在原地不动,伸手就要扒开他的衣服。

      他们再次打斗起来。周子舒一个眼神递过来,我立刻去帮忙,却被叶白衣拽住胳膊。

      “啧,怎么没有之前听话了?”叶白衣满是嫌弃,一掌打在肩膀上,把我推开。

      这一掌好生厉害,让我从桥上坠下。

      完蛋了!要落水了!我捂着隐隐发痛的肩膀,如此想着。

      “阿时!”

      周子舒的声音响起,我立刻醒悟过来,挣扎着将白绫甩开。

      白绫那端被一股力量拽住,突然一个用力,我便被拉了起来。眼前是周子舒一脚踏上栏杆,拽着白绫将我拉向他,他像我的救赎那般,向我飞来。落入熟悉的怀抱,还没等我余后喘息片刻,周子舒可能是刚刚伤到了哪里,突然一个闷哼,将我与他一个乾坤大挪移换了位置,自己就要坠了下去。

      “阿絮!”我焦急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飞来,揽着周子舒的腰将他带了回来。

      看清了来人是温客行,我这才半靠在栏杆上,松了一口气。

      温客行扶起我,将我们挡在身后,对叶白衣怒目而视。

      周子舒拍了拍温客行的肩膀,对着叶白衣,依旧和善地说:“叶前辈,咱们萍水相逢,一无所知,岂敢劳烦您替我治疗旧伤。”

      “你傻呀!”温客行瞪了一眼叶白衣,“你和这小白脸客气什么!”

      叶白衣纯粹当作看不到温客行,只顾看着周子舒,说:“秦怀章的徒弟,你不想劳烦我,你还能活多久啊?”

      温客行听到这句话,皱眉冷着脸。

      周子舒无所谓道:“这便不劳您费心了。”

      温客行见我们没有一个人要和他说的,扯了扯周子舒的衣角:“他什么意思啊?”周子舒不说话,温客行又看我,“不是,你们两个有谁能和我说说什么情况吗?”

      “他......没有什么意思。你别问了。“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

      叶白衣在一旁看戏很开心,抬了抬下巴:“你们几个,推来推去的,倒是让我看看伤口再说啊?”

      见叶白衣的样子不像是在诓骗人,我们也不解释,温客行心里一咯噔:“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自己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不就知道了?”叶白衣出声撺掇温客行。

      “我求你,闭嘴吧。”我瞪了一眼叶白衣,可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温客行心情沉重,扯了扯周子舒的衣角,轻声问:“阿絮?”

      周子舒默不作声地走到一边。

      温客行有些茫然,又看向我:“阿时?”

      我张了张嘴,终是一言不发,别开相交的眼神。

      “你让他们回答你什么?说自己快要死了?”叶白衣好笑地看着温客行,摇摇头,冲周子舒说道,“你的经脉即将枯死,就如同老树打根里烂,生机已绝。就算是神医谷主在世,也救不了你这块朽木了!”

      听到叶白衣的话,我浑身一抖,手紧紧地攥成拳,才能稍微稳住颤抖的手。

      他刚刚不是还说,阿絮有救吗?我松开紧咬的嘴唇,尝试出声问道:“不是……不是还有南疆,西域,药王谷……这么多,总能有办法的吧?”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叶白衣看向我,冷笑一声,“药王谷,那是什么鬼地方?小丫头,你先看看你自己,再和我说药王谷吧。”

      “早点劝劝秦怀章的徒弟,何必和生死较劲,让我看看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儿,再耗下去,只会死得更快。搞不好过不了几天,两腿一蹬人就没了。”

      我是听不得这种话,胸腔剧烈的起伏,如今是浑身气得发抖,我紧紧地盯着叶白衣:“叶白衣!你闭嘴!”

      叶白衣啧了一声,伸手指着我:“小丫头没大没小的!我还没说你呢!百毒侵肺腑,你能活到现在还真是个奇迹!真不知道当初那鬼东西是怎么吊着你一口气的。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既然你也是秦怀章的徒弟,等之后我再好好想想吧。”

      “……?”

      见我一脸的不解与迷茫,叶白衣像是才想起:“哦,我忘了,你应该不记得,毕竟连我都不记得。”

      说完了我,叶白衣又看向温客行:“小子,你师父是谁,你用的什么武功?”

      温客行早就憋了一腔怒火,说道:“老子这招叫下雨天打儿子——闲着也是闲着!”

      叶白衣冷笑一声:“你找死。”

      话音刚落,他俩便打了起来。

      我已经无暇顾及,脑子里盘旋围绕的全是叶白衣的话。

      他见过我?我与药王谷有关系?所以......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我正纠结迷惘的时候,周子舒拦住了还要继续打的温客行和叶白衣。说也神奇,叶白衣武功极其高强,此刻的温客行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可能我们三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

      见他们为了伤而争执不下,周子舒索性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让他们看了自己身上打下的三秋钉。

      上次看到这三秋钉的时候,我三天没和周子舒说话。

      看一次,便心痛一次。

      “阿时。”周子舒轻轻拉过我的手,才将我从回忆中拉扯出来。他的指尖温热,在我的手背摩挲了几下,颇有安慰的意思。我在内心轻叹一口气,手上微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算是回应他。

      眼下事故迭发,太多的变故与混乱,我只能把自己交给周子舒,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将我带走。

      叶白衣嘴里念叨着就跟了过来,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而温客行则是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跟过来。

      叶白衣伸出手给周子舒把脉,他的表情是我从未在他脸上窥探过的凝重。

      “怎么样,能治吗?”温客行见叶白衣把好脉收回了手,慌急忙慌地问出声。

      叶白衣点头,语气颇有自夸之意:“自然是能治。哪怕是已死之人,只要还热乎,我都能让他回光返照一时三刻。”

      听他这样说,我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萦绕在心间。没想到,终于能有人这样直接地告诉我,可以救阿絮。

      我登时红了眼眶,站在周子舒身侧,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颤抖:“阿絮......”

      周子舒抬手覆上我的手轻轻拍了拍,与我四目相对,我从他眼里也看到了一丝喜悦。

      温客行开心之后,收敛了唇边的笑意,又是一股看不惯叶白衣吞吞吐吐扭捏不说的样子,催促道:“那你还卖关子作甚?说吧,怎么样才肯治?”

      叶白衣睨了一眼温客行:“倘若我第一天就是让你在街上跪上三天三夜,大喊我是有眼无珠的小蠢货呢?”

      “你......”我一愣,刚要开口,温客行扯了扯我的袖子。

      “哎!可真是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在下的本相是个有眼无珠的小蠢货~别说三天,三个月也行啊。只要你能治好他,还能把阿时的旧疾给解决了。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温客行坦然自若,还附赠了一个微笑给叶白衣。

      “......”叶白衣摆手,“罢了,折辱你也没意思。”他看向周子舒,抬起下巴,“秦怀章的徒弟,眼下我能保你十年性命,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十年。”周子舒呢喃道,说不清的感受在心间回荡,“足够了。”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周子舒扯着我的胳膊,看向叶白衣:“前辈!......”

      我立刻明白周子舒是什么意思,连忙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哎呀,我无所谓!不用管我!当务之急是治好你!叶前辈,麻烦您快治阿絮!”

      我想要把胳膊抽出来,可却动不了,周子舒执拗地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手。

      叶白衣看着我们,突然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是奇怪。我第一次看到只想救对方的。”他抬手打断我们,“行了。看在你们是秦怀章徒弟的份上,我都会救一救。”

      “只是你......”叶白衣看向我,“他,我能保证活个十年,你,我就不知道了。”

      我心头一跳,连忙摆手:“随便,都行,无所谓,您别说了,快治阿絮!快快快——”

      “好。”叶白衣看向周子舒,“这第一步,我将废除你武功,化解你所有内力。”

      只一句话,便将我方才的喜悦全部冲散,就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嘴唇微颤,看着叶白衣在那说着自己的方法,心里却已然知晓结果。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答应呢。

      温客行也是震惊不可置信的神色,同我对视。

      我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那就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比如可以留下武功?”

      叶白衣点头:“有啊,当然有了。”

      温客行霎时松了一口气:“有别的办法你还不早说!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叶白衣看着我们,像是开玩笑的口吻,毫无诚意道:“那就是把神医谷老谷主的生魂勾来,再把鬼悸手里的三魂论拿来。”

      “不过,只是第一点,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你就是把他生魂勾来,估计也不记得什么了。”

      叶白衣说着自己在那笑嘻嘻,也不管我们听了是什么样的心情。

      “够了。”沉寂到现在的周子舒出声打断了我们毫无意义的对话。

      周子舒站起身,对着叶白衣微微行了一个礼,淡然道:“生死有命。多谢前辈费心了,便不劳烦您了。”说着,他转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子舒离开的身影,脊背因七窍三秋钉而微弓,可透露的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您要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别说。”我有些气恼无力地说着,“给了希望再一手斩断,您就这么喜欢看到别人从天堂坠到地狱吗?”

      叶白衣愣住:“哎,你——”

      “虽然您干得这也不是什么人该干的事,但总归给了我们希望。”我抬手抹掉眼泪,“救阿絮的方法,我会好好找的。总而言之,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说完,我也不管叶白衣是气恼还是什么别的态度,径自向周子舒追了过去。

      叶白衣想要挽留人而抬起的手顿住:“哎……小丫头,你......”怎么字里行间感受不到对我的感谢?

      “哎——那小子!”叶白衣瞥见温客行也要一言不发地跟过去,喊住了他,“你老跟着他们干什么呀?”

      温客行没理他,呆呆地望向我们离去的方向,脚下像是踩到棉花一般,软弱无力地跟了过来。

      亭子里——

      周子舒站在栏杆旁,眺望在远方。不用看我也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

      我看着周子舒,眼睛有点酸,连忙眨了眨,紧紧地咬着嘴唇,手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阿絮……”

      周子舒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开解我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这么久了,你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

      我有些哽咽,望着他的背影。一个人站在亭子阴影里,远处的灯火阑珊更显得他孤单寂寥。

      我吸了吸鼻子,一步,两步,向他走过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

      “我知道,”我声音低哑地说道,“我知道啊......”

      周子舒眼尾微微泛红,转过身,将我搂在怀中,直直地望进我的眼底。

      我的眼前氤氲一层水汽,哽咽又固执地说道:“所以、所以你去哪,我去哪!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一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赶走!”

      “可是阿絮......”我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想必此时眼睛应该红得一塌糊涂吧。

      “你可不可......等等我?”我恳求道,“我会尽快、尽快找到别的地方还有没有人、有没有方法。”

      “你等等我吧。”

      周子舒抿紧了嘴唇,将一丝苦楚与心痛咽回肚子里,他微微抬头眨了眨眼,将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给忍了回去,随后又挂上一副悠然的笑容:“嗯。”

      “我答应你。”

      周子舒说完便阖上了双眼,轻轻地拍着我,像是要安慰我一般。

      “可阿时,你也要答应我。”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我也会想办法治疗你的顽疾。”

      我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嗯。”

      “你……还有多久?”温客行的声音传来。听上去有些颤抖,而他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

      我揉了揉眼,离开周子舒的怀抱,看向温客行。温客行此时脸上再没有往日的那种神采奕奕,他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担心与不可置信。这一切对他来说,太突然了,真的太突然了。

      周子舒轻声道:“两年总还是有的。”

      温客行脚下一软,差点一个踉跄,他定定地看着周子舒,眼睛红了一圈:“阿絮。”

      “老温。”周子舒喊道,“这种蠢话别人说得,你说不得。”

      “周子舒......”温客行有些急,略微抬高了一些声音。

      周子舒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他:“废了这身武功,我还是我吗?既然不是了,何必活着!”

      “可是......”温客行放低了声音,“你首先得先活下来呀。”

      周子舒摇摇头:“宁可肆意妄为的活十天,也不违背本心的活十年。”说着,他看看我,又看向温客行,故作轻松一笑,“还好,时间还够多。足够了。”

      温客行咧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吧,有点好笑。”

      温客行看向我们,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温客行此刻虽然是站直了身子,可却有些佝偻,仿佛被无形的东西给压住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能猜到他会说什么。

      “阿时。”温客行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望着我,目光灼灼却又满是悲戚,我的心头猛然一跳,这是挨个讨伐吗?

      温客行久久地看着我,轻声道:“你何时......也到了这种地步?”

      我张开口,却发现竟然无从说起,只能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

      “阿行,我没想瞒你的。只是......我自己也搞不懂这是什么。”

      “我......”

      温客行摆摆手,打断了我说话。他捂着胸口突然笑了起来,看得我心惊肉跳。

      “怪我。”温客行蓦然想起以前的种种,所有不曾在意的细节连起来,他终于意识到被自己忽略的异常是什么了。

      比毒人还毒,从未见过的症状。早就该想到不是什么旧疾未愈,也不是内伤。而是命不久矣啊。

      “原来我这一生,来来回回,还是不合时宜这四个字。”温客行缓缓道,“想玩的时候玩不成,想练功的时候没人教,想要的东西要不起,想留的人……来不及。”

      “幸好,幸好。”温客行放下手,目光流连于眼前人身上,敛去了笑容认真道,“幸好我还没有特别……”

      ‘轰隆——’,天空电闪雷鸣,我只来得及看到温客行的嘴张张合合,却全然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见温客行最后又看了我们两个几眼,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雨下得很大,风也很大,吹过来的雨滴将周子舒的衣衫打湿了大半。可他却像毫无感觉一样,麻木地向前走去。

      我无言地望着他们一个两个纷纷离去,迈开有些沉重的脚步,淋着雨,想起今夜徒然发生的一切,眼前逐渐模糊,心也一揪一揪的痛起来。

      我捂着胸口喃喃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可我……终要与君别离。

      我只能在我有限的时间里,无限的对你们好一些,再好一些。

      等顾湘撑着伞来找温客行的时候,他浑身湿透,衣服散乱,已经如此狼狈地坐在桥头淋着雨吹了好久的玉箫。

      温客行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玉箫:“他们……要死了。”

      “谁?”顾湘还没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一愣,“......周时?还是周絮?他们?不会是......”

      顾湘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一阵寒意。不会是两个人都......吧?那主人要怎么办?

      温客行不置可否,喃喃道:“难得能遇见他们。我曾以为,我看到了希望。可没想到,只是老天给我开了一个玩笑。竟然……”

      “我以为,他们俩一个受内伤,一个旧疾难治。可......可今天若不是别人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

      “我甚至都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的阿时。我知道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可我还抱着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当初的谷晴时就是如今的周时呢?可她竟然,百毒侵肺腑,活不久了。”

      顾湘望着温客行,拿伞的手微微颤抖。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既然提到了谷晴时,必然有大事。

      顾湘一直都知道在温客行心里有个巨大的秘密,就是谷晴时。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自小在温客行身边长大,这个人的地位可不一般。如果温客行是引导她人生的灯,那谷晴时就是支持温客行活着的灯。

      “主人......”顾湘小心翼翼地开口。

      温客行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任凭雨水打在身上。他突然轻笑一声,说的话飘进顾湘的耳朵:“早知道如此,我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他们呢?”

      顾湘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温客行孤零零站在那里的背影,加上之前喜丧鬼被捕等各种事堆积在心里,瞬间红了眼眶。

      如果他们不在了,温客行要怎么办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我看了看,大概龙渊阁会讲一些身世!嘿嘿,终于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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