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粼粼》谛愿心

3、第三章 破碎之心

　　药似乎不是立刻就会有气色。
　　爱丝忒坐在青绿的草地上，说没点心疼肯定是假的——复活的药剂，无论如何都是极其珍贵的，往后的复仇必然伴随着十万分的凶险，而她贸然地将这张底牌出给一个路人。
　　可那种执拗地想要违逆世界的欲望，让她终于感到了一丝苍白的快意。
　　借着月光与小精灵散发的微光，爱丝忒察觉到尸体那灰暗的色泽真的退却了，脑门上的尖角也隐去消失。现在这大只精灵唇色润泽，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躺在散落一地的光泽长发里，四肢小幅度舞动着，好像陷入了某个深刻的梦魇中。
　　爱丝忒犹豫了一瞬，坐起来推了推精灵：“……喂。”
　　精灵皱着眉头，表情痛苦，挣扎了几息。
　　他感受到有人触碰着自己，有段时间一直尝试着唤醒他……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能是谁呢？思及此处，他用力一挣，猛地睁开眼睛。
　　然而因为猛地坐起，他似乎和一个什么人靠得太近，温暖的鼻息如羽毛轻轻落在了自己脸上，还没待反应过来，对方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立刻弹坐开来，与自己保持了些距离。
　　夜色里，他看到一个漆黑短发的少女，微张着嘴，浅灰色的眼眸瞪着自己，除了惊诧，宝石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复杂需要特别辨别的情绪。
　　泽维尔轻声道：“我没死？”
　　似乎的确没死，他却感到自己心上被烫下了某种烙印，改变的是一种关于自由的规则，关于自己。
　　目光投出去，在少女犹带稚气的脸上转了一圈，落在披风的空隙间露出的、破破烂烂但能看出十分华丽的裙子上。
　　“你救了我？”
　　薄亮低沉，带着厌倦的尾音，像一把缓慢抽离的雪亮长剑在磨砂板上厮磨，听得人心颤。
　　瓷器一般单薄白皙的少女犹豫了一瞬，直言道：“对，我救了你。刚刚我躲在森林里，看到了你被一个女人杀死，而我刚好有一剂可以复活的药。”
　　泽维尔点点头，表示明白。
　　“所以你的企图，是乘此机会给我下禁制，毫不费力得到一个比自己强大数倍的使魔。”
　　他抹去嘴角的血渍，语调死板地叙述道。
　　少女因他的话脸上出现了空白：“什么禁制？”
　　“啊你是说我的药丸里……这种复活仪式里居然含有禁制？”她一脸懵懂，后知后觉。
　　“……”装模作样。
　　人类果然狡诈，看起来再单纯的也不例外。
　　闭了闭眼，精灵厌倦地一挥，速度极快，那种爱丝忒明知自己要被攻击仍无法避开的高速，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忽然变成这样，狼狈地反应，手刚触碰到匕首——却没有感到一丝痛觉。
　　怔愣抬头，她看见精灵冷冷地看着她，一种“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厌烦。
　　他抬起的是左手，一旁撑地的右手臂却缓缓霍开道狭长的伤口，殷红的血流，红之间跃动流转着火星般的金色。
　　“……”
　　很值得研究的颜色。但此刻爱丝忒必须把注意力转移到正道上来。
　　她干巴巴地问：“……伤害代偿？”
　　“可不止，与制定者同生共死，我的死去却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类似于使魔契约。你还有什么话要来辩解？”
　　精灵压下眉毛，那双幽然的金色竖瞳中难掩怒色，眼风锐利，如有实质地往她脸上刮。
　　“我……我可以解除这种类使魔代偿。现在就可以。”爱丝忒消化这一突然消息，努力解释道，“总之，请相信契约并非我的本愿。”
　　“——我要感谢你的恩赐吗？你这么好，不求回报地复活我，还要为我解除代偿？但你死后，我与你共赴冥府的命运，似乎无法改变呢？也就是说，我不得不保护你，以你为圆心打转，丧失所有的自由？”
　　他轻巧地嘲弄着，极尽讽刺。
　　爱丝忒给他说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精灵拧着细长的眉毛，冷眼瞧着，烦躁和怒火宛如实质围绕着他，看得出真的很生气。
　　她低下头。
　　原来又搞砸了啊……。或许有些人就是不愿意活着，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把药丸用给了这样的人而已。
　　“大概你不会相信，但我不知道什么禁制。这药丸是别人给我的，除了复活得用我的血没有交代任何。”
　　“只是因为恰好有就用了，你不想活着，就去死好了。”
　　今天早上起来想着的似乎是要迎接的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应不暇接的一切，让所有都在一天之内离散、从天堂滑落至深渊，那些往昔的美好，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她必须得接受，活下去，复仇。
　　如果不迟钝点，可能下一秒就会疯掉。……像个落地的茶壶般散下一堆破碎的瓷片，不会拥有任何复仇的勇气，那样……漫无目的地流向吞噬一切光亮的深渊。
　　爱丝忒抬手一指，指尖亮起一团光雾，飞速指向精灵的心脏，随即消失不见。
　　她转身就走。
　　只能解除代偿，剩下的类使魔契约如精灵所说，以复活为代价，换来的契约重量是镌刻在两人灵魂中的沉重枷锁，没有人能开解，契约彰显的是公平，因为生命是如此珍贵。
　　没想到提摩西会在药丸里下这种契约，他又是何种目的？
　　一个疑问划过脑海又淡去，爱丝忒努力忽略满缀心头的沉重，冷静地想着，地图显示，附近有个小村落，或许那里有冒险家落脚点或者旅店之类的，打点野兔或许能在那换点吃的，如果卖掉衣服，能不能换几件亚麻套衫。
　　虽然破烂，但毕竟缀满珍珠和宝石的绣片相当精美，可以拽下来换点别的；左耳的珠饰遗落了，不过右耳的还在……这些都收好，按道理说价值不菲，只是需要到更隐秘的地下拍卖场卖掉，不然有可能暴露。

　　一边思考前路一边走，夜风拂面，夜晚升起的浓雾带来了水汽和凉意，灌木短硬的枝干刮擦着腿侧，发出窸窣的拂叶声响。
　　周围，似乎有同样的动静。
　　爱丝忒皱眉，身体不禁渗出冷汗，加快了行走的速度，那环伺的动静却如影随形，在暗处虎视眈眈。
　　正在此时，火焰的爆鸣声带着夺目的光亮飞了出去——沉闷的一声，随即听见动物惨痛的嚎叫。
　　一切发生得不及反应，爱丝忒迟钝地望去。
　　她太累了……今天。
　　狼形状的、更可怖的魔物，此时倒在不远处压倒的草丛里，身上燃着绵延跃动的火焰，发出烧焦皮毛和肉的臭味。
　　显而易见，是精灵先魔物一步，救了她。
　　由于爱丝忒没有动作，精灵也没了下文。二人皆伫立着，静默不语，有什么在寂静的夜和他们之间流动，如雾笼罩。
　　“……多谢你。”
　　爱丝忒冷淡地选择道谢，抽出匕首，打算继续赶路。
　　精灵颔首，低沉微哑的声音在后面跟来，他建议道：“把火把点了，如果你不想给野兽加餐。”
　　“……”
　　爱丝忒捡了一根较干燥的树枝欲施法，但她筋疲力尽，惊吓又耗费了仅存的精力，脑子突突地痛，完全发挥不出来任何魔力。
　　此时，一道桔红火光幽幽飘来，精准地降落在枝干上，火焰燃起，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爱丝忒顿了下，举着火把，竖向跃动的火焰有微微地抖动。
　　她要抓不住了……
　　在视野模糊、最终失去意识前，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森林要是起了火，你就是罪魁祸首。”
　　精灵接住她，如是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