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粼粼》谛愿心

4、第四章 契约成立

　　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颗心形宝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折射露出万千虹彩，粼粼生辉。
　　爱丝忒站在黑暗里窥视。
　　当她伸出手，刚碰到那宝石的瞬间，毫无征兆地，一声脆裂的声响紧随。
　　无数宝石碎片，在刹那间毫不留情地割破了她的身体，全身传来数处清晰的刺痛，也刺破了梦境纤薄的帷幕。
　　重叠的飞蛾螺旋一般冒出，将她挤出幕布。
　　梦醒之前，有人轻叹。
　　“还不是时候。”

　　周围围了一圈窃窃私语。
　　爱丝忒摇了摇头，将昏沉驱逐出脑海。醒来的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好饿，好累。
　　她费力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倒在木地板上，一双双打量的眼睛从周围的木桌木凳上小心地投来，触碰到她的目光又纷纷躲开，能看出是些当地的村民和旅者……而这里，似乎是一间小小的餐馆，二楼还兼营住宿的那种。
　　是精灵带自己来的吗？
　　还是倒在森林里，被旅人发现的。
　　身体被披风掩得严实，爱丝忒松了口气，至少不会那么快就暴露身份。
　　她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碰巧遇到店家端着七八个小碟子的大拼盘出来，看见她醒来，惊讶中参杂着敬畏：“女神保佑你，旅者，你醒了？”
　　食物的香气飘到脸上，爱丝忒眼冒金星，无力道：“是，托您的福。”
　　送完餐，这位身材窈窕围着大围裙的棕发女人居然热心地把自己扶到位子上，还送来了水、甜瓜、羊奶酪、煮熟的蛋和一个散发出浓厚香味热气腾腾的肉馅饼。
　　爱丝忒不明所以，下意识推拒道：“谢谢您，但我没有付钱，怎么能接受这些食物？”
　　女人面露疑惑，朝门外努了努嘴：“那位精灵大人是和你一起的吧？”她还小声嘀咕了两句诸如：“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真好看果然是精灵”之类的话。
　　真的是他……
　　爱丝忒心情复杂，还是点点头。
　　“安心吧，就是他用丛林狼的尸体换的这些，里面还有晶核，都够你们吃住好几天了——而且就我本人来说，能多看几天这么美丽的精灵，白住都不亏呢!”
　　店主冲她眨了眨眼，转身旋转如风，卷进了后厨。
　　食物的香气宛如钩子，爱丝忒终于忍不住，抄起肉馅饼便狼吞虎咽起来，再也顾不上那些恪守的优雅仪态，去他的礼节，谁在乎呀。
　　阳光灿烂的旅店外飘来了叶笛的旋律，悠扬轻盈，仿佛在赞颂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店里客人投来的观察目光来看，应该从精灵那传来的。
　　一口吞下煮蛋，爱丝忒舔着小刀上的羊奶酪，无意识想：一直住在精灵域的精灵，居然也知道以物换物，还能把自己丢在旅店里。
　　他应该没有这种常识吧？
　　该说太聪明，还是直觉准确呢……
　　如果自己面对未知事物能有这种天上不会掉馅饼的稳重思维，也不至于被坑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吧。
　　……
　　爱丝忒忽然觉得瓜有点太甜。她草草吃完，在座位上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去找态度冷淡的精灵了。

　　蓝天艳阳，呈现出九月的秋高气爽。
　　好像一切污秽都葬送在昨天，这个世界依旧纯净和迷人。
　　精灵背对着她正吹着叶笛。松散冗长的浅金色发辫上，点缀着繁花，细长提拔的身姿，背影如此美丽，连围绕在他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闪闪发光。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收起树叶，转过身来。
　　爱丝忒脚步一顿。
　　沐浴在阳光下，尖耳少年白净的面庞色泽如如东方宝玉，散发出朦胧的光泽，又像壁画上高远的神灵，比起黑夜里，更显美丽非凡。
　　他是生来就会吸引目光的，和他在一起很显眼。
　　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悄悄升起，爱丝忒想，果然，这件事还是得说清楚。
　　“向你献上我诚挚的谢意，精灵先生。没有就把我丢在森林里，还捎带我来人类聚集的地方。”
　　精灵点点头，垂着眼睛，态度潦草。
　　“毕竟你救了我。虽然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居然能复活灵魂，但想来是很珍贵的宝物。但这份拯救来的没有必要，我并不想活着。”
　　“……”
　　爱丝忒叹息一声，心情低落：“无论如何，还是得谈论一下关于契约的事。”
　　“我救你一命，你也救了我，大约是扯平了，本来可以两相不欠……可问题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不得不性命相连。”
　　“能问问精灵先生你今后的想法吗？虽然我……并不能向你保证我在以后里会一直好好活着。我有一定要做的事，而且很危险，通缉我的告文几天后就能到达这样的边陲小镇，或许注定要一直东躲西藏……和不和我结伴同行，最后的结局可能都……都差不多。”
　　她牵牵嘴角：“如果我知道救你之后我们的性命会绑定，我真的不会救了，毕竟我保不住自己，何苦复活你再剥夺你的生命呢？”
　　真是荒诞，爱丝忒想。
　　精灵金色的竖瞳盯着她。
　　“交给你做选择吧，精灵先生。”
　　爱丝忒礼貌地提提裙摆，甫一转身就觉得这个动作简直愚蠢透顶……不会再有什么舞会了，平常的生活里出现贵族的姿态只会显得做作又滑稽。
　　出乎意料的，精灵没怎么犹豫，很干脆地开口接道：“别再叫我精灵先生，泽维尔是我的名。”
　　爱丝忒停下脚步。
　　“别误会，我没想跟着你，也没想理解你，只是离开更愚蠢没有保障。既然活着已经是现状，那么活得久些，能做的事做了，对彼此都是好事。”
　　精灵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
　　“……我……”
　　泽维尔越过她，先一步走进了旅店：“别傻在这站着了，你不洗澡吗，把事情都做一做，早点上路吧。”
　　两只长而松散的浅金色发辫随着主人的动作在背后抚动，连发梢都泛着耀眼的光泽。
　　……好变扭的“同伴”。

　　日落西山，爱丝忒洗完澡热气腾腾地走下楼。她换了件在杂货铺随手买的粗亚麻袍子，配合兜帽斗篷，就是一个随处可见、不辨男女的神秘旅人。
　　整顿得差不多了，典当的钱和买的物资都放在自己的储物戒里，在这先歇一晚，聊聊计划，明天上路。
　　虽说要上路，但她其实没有一点头绪。包括如何复仇，向谁复仇，呆在帝国还是避世，没有人能为她指条路，她得孤身决定所有。
　　“……泽维尔。”
　　她看见精灵正认真严肃地坐在一堆甜瓜皮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甜瓜快速优雅地品尝。
　　很熟悉的姿态。和常年在教会啃圣餐饼喝红酒的自己忽而回家大吃大喝顿顿鸡鸭鱼肉一模一样。所以精灵域都给精灵吃什么？
　　“你可以吃肉吗？龙是吃肉的吧？”
　　听了这话，泽维尔终于抬头，眼中流露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还是龙？”
　　爱丝忒在精灵对面坐下，比划了一下：“呃就是……你还是那个，尸体的时候，龙角露出来了。”
　　不一会，按照约定，店主哼着小曲就端上了晚餐——蒜泥蛋黄酱、兔肉、熏火腿和葡萄。还递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打包了一堆干酪和硬面包。
　　泽维尔没有表示，接着她的话回：“可以。”
　　她从盘子里插出一块酱汁兔肉递给他。
　　“但我不吃。”
　　“……”
　　最后泽维尔面前多了一堆葡萄皮。因为爱丝忒不爱吃葡萄。

　　第二天清晨，一个隶属于冒险家公会的冒险小队出现在旅店里。
　　爱丝忒尚在修道院时就对所谓的冒险家公会略有耳闻。这是一个大型探险组织，比起各领主编制明晰的骑士团，公会的准入门槛很低，既不要求你是帝国登录在册的合法公民，也不要求很高的武艺法力，只要你有一颗不怕死探索遗迹的心，每月按时上缴会费，就能得到公会适当的庇护和一个冒险家徽章，当然，是最低级的，越往上的等级门槛自然会越严格。
　　基于简单的入会要求，自然而然的，这个世界产生了许多冒险家，公会壮大的同时，人员成分也鱼龙混杂，既有一事无成的小混混，可能也隐藏着爱丝忒这样的“通缉犯”，和许多繁荣发展的大型组织一样，公会与帝国高层长年保持稳定的利益输送，使得这样的灰色地带得以存续。
　　当然，冒险家公会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做慈善，而是利用冒险家们从大陆数不清的遗迹里挖掘出更多更宝贵的财富；而冒险家能从探险中获取应得的利润，和一定的社会地位：一般情况下，你出示了一只冒险家徽章，虽不至于畅行无阻，好歹守卫士兵一流也不会刻意刁难。
　　自然而然的，二者共生，欣欣向荣。
　　实际上，是冒险小队先向两人搭话的：“我的老天，这可是一只真正的精灵!”泽维尔充耳不闻，表情淡漠地端起了一盘葡萄出门去吃。
　　留下看起来很热情疑似小队领头人的卷发战士和带着兜帽的黑衣爱丝忒面面相觑。
　　“老兄，原来精灵的冷淡也和传闻里的一样。”
　　战士尴尬地笑了两声：“你好，我叫西蒙，你呢？”
　　还不等爱丝忒回答，一旁可爱的矮人先生便轻快地说道：“这精灵是和你一起的？我还以为精灵讨厌人类，大家都这么说。”
　　爱丝忒干笑两声：“放心，他也不喜欢我，我叫……呃，叫我瑛瑛就好。”
　　队里一直安静用餐的少女也开口了。
　　“居然也是位女士。只是'叫我瑛瑛就好'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给了我们真名呢。”少女歪歪头，向她抛了个媚眼。
　　她的眼睛是少见的翠绿，湖泊一般深邃动人，令本就出众的外貌增色不少。
　　“真神秘啊你们两个~”
　　她最后调笑道，整个小队似乎深有同感，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测，热闹得不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爱丝忒没想到对方这么敏锐，心头警铃大作，正欲找补，战士连忙好心安慰道：“这位瑛瑛小姐着急啦，别逗她了，大家都说着玩的，谁还没点秘密呢。”
　　“出门在外，谨慎点也是应该的。”矮人先生挥舞了下汤勺，颇无奈地摇摇头，“就像我刚遇到这帮家伙，把自己喜欢绿色袜子的事透了个底儿掉，你猜怎么着？”
　　“现在不仅是袜子，连送我的帽子裤子鞋子也都是绿的了!可怜的矮人，像栽在草地里的一头萝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吱哇乱笑起来，小店一隅充斥着快乐的气息，爱丝忒心下不禁生出几分羡慕，出于不甘，她忍不住在脑海里搜寻了类似的亲密关系，很遗憾，一无所获。
　　在人生大部分的修道院时光里，遇到的面目模糊的修行者们，要么沉默寡言，要么严肃稳重，或者两者兼具。所以尤金，那样风流幽默的人，才显得格外特别……
　　……但还是别结交他们为好。宗教通缉犯不该连累旁人，要是被审判所里的那群疯子盯上……
　　爱丝忒不寒而栗，掐断了心思，只是询问了一些关于冒险家公会的入会流程，听取了几点对新人的建议。
　　想要复仇，历练是必要的。虽然她的武技已经够得上王廷中级武道师的水平，魔法应急也足够，但没能转化成实战经验，自然也难堪大用。
　　“你们要是还愿意加入我们小队，随时欢迎，我们需要怪人。”被爱丝忒婉拒后，少女不无遗憾地补充，忽然想起什么，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对了，接下来我们要赶去莫马拉山谷地的蝴蝶洞窟，那有个冒险团在招募同行者，没记错的话……”
　　“要凑齐四十人以上。”矮人插嘴道。
　　“因为传闻里，那里是月亮魔女的地盘。”
　　月亮魔女？
　　这个词让爱丝忒感到有些耳熟，但她没能什么想起相关的见闻。
　　西蒙带着敬畏的表情，小声续道：“不管怎么说，那位实力强大的魔女我还是很敬佩的，如今大部分实力出众的魔法师都在为教廷和帝国效力，她倒是逍遥自在，从来不理会王室的宣召……”
　　小队中的少女瞟了一眼爱丝忒，忽然严肃且生硬地打断西蒙：“好了，我们都是沐浴在帝国的恩泽下的子民，为帝国效力才是应该的。”
　　她转脸过来，摆出一个有邀请意味的正式笑容。
　　“那么瑛瑛，你和那个精灵要来试试吗？人手总是不嫌多的，传闻蝴蝶洞窟里可是有魔石矿脉，团长做了万全准备，誓要从魔女那抢下口肉汤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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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葡萄是九月的应季水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