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海》坠入迷海

5、顶罪

　　黑夜吞噬淹没在人潮中的余晖，城市的喧嚣与交相辉映的灯光随即复苏。而青城一中的教室里却静得出奇。
　　秒针“滴答”“滴答”的声响都听得清晰。
　　一阵细小的声音从教室一角传来。
　　“喂，借支笔”秦海敲了敲一旁的沈延飞，配合着肢体语言，用气音说道。
　　“就一支”沈延飞晃悠着手中墨色的圆珠笔，摇了摇头。
　　也就一小会儿，沈延飞戳了戳秦海，“喏，给你”他把仅有的笔递给他。
　　秦海盯着笔，顿住了，“没笔充什么二愣子？”说完他自己哼笑了声，然后望向沈延飞。
　　“我学习不行，不如给你”沈延飞抬眸，刚好撞上秦海的眼神，没许久，他又低下头，呢喃着“我抄你的就行”
　　秦海耸肩，“好吧”

　　确实，刚刚在沈延飞手中还愚钝至极的笔现在正在秦海手里如行云流水，妙笔生花。
　　沈延飞手上空了，没事可干，索性趴在桌上睡觉，直到值班老师说出“那边那位同学干嘛呢”这种话才愿意抬起脑袋来。然后——再次埋下头。
　　这样的境况并未持续多久，毕竟以秦海的做题速度完成这些作业顶多需要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那么剩下的一个半小时…秦海一般用来刷题，刷多少呢，那就要依据题目的难度了。
　　不出意料，也就一个小时，秦海就已经完成数理化生和英语作业，一并放在了沈延飞的桌上。他轻轻拍了拍熟睡的他。
　　他立即抬起头，应了一声后，着手便开始抄。

　　大概有五分钟，一部手机出现在窗外，后置摄像头正对教室。随后曹主任的脸透过窗隐约浮现，他的嘴里不知念叨些什么。灯光映射在窗上，形成一块块白色的斑迹，半遮他的脸，眼神显得异常恐怖。
　　“曹……曹正法来了”注意到这一切的秦海用手肘顶了顶沈延飞，他方才停下笔，余光斜射到窗口。
　　秦海此时也已无心自习，待到曹正法走后，他侧身小声地对沈延飞道“迟早完蛋”
　　“哦”能听得出来，沈延飞的语气中有一种漫不经心。
　　“抄作业是学校的红线”
　　“打架呢？”沈延飞抬起头。
　　“当然也是”
　　“那没事”沈延飞抿了抿薄薄的嘴唇，“贺惊蛰不也犯事儿了”
　　秦海拍拍脑门，“那哪能一样啊”
　　“我抄作业，你能有什么事”
　　“怎么可能没事”秦海欲解释，却被打断。
　　“我说没事就没事”
　　秦海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不可理喻，于是没再言语。

　　晚自习下课，秦海仍是念念不忘，在座位上发着呆。
　　“走啊，回寝室去”贺惊蛰拍了拍秦海的肩膀，“怎么了，咱海哥心情不好？”
　　青城一中是住宿制学校，大多数的学生会选择在校留宿，其中包括一些顶级选手，这些人多为了能有个良好的学习作息和更自律的学习态度。底层的差生，多数为逃脱父母的管控。那么处于中间水准的这群学生呢，要么是家离得远，要么是父母或者老师的推送。总之一中的住宿区，可谓包罗万象。
　　秦海显然囊括于第一类人群。而贺惊蛰，少有的优等生怕父母。至于沈延飞，他是走读生，到底因为什么，这点秦海还没问清楚过。
　　乌泱乌泱的学生从教学楼内鱼贯而出，身影由教学区延伸至生活区。
　　“哥啊，你到底咋了？”贺惊蛰拽着秦海问个没完。
　　“沈延飞抄作业给曹正法逮到了”
　　“那关你啥事啊？”贺惊蛰刚闭口，又好像想起什么，张嘴说“难不成……”
　　“我——的——作——业”秦海拉长了声音，他忽然意识到贺惊蛰话刚说半截，“难不成什么？”
　　“我还以为你们俩冰释前嫌了”
　　“我和他有什么前嫌？”秦海蹙起眉。
　　“军训第一天，在厕所里，听到沈延飞吵架，什么‘妈’呀，‘哥’呀的，反正好像挺激烈的”贺惊蛰右手攥成拳头，拍在左手掌上，“难道那人不是你？”
　　秦海摸不着头脑，虽然他知道沈延飞的事情，但他实在不知道这学校里还有其他人了解他的过往，于是他问了句，
　　“你看到和谁吵了吗”他问了一句废话。
　　“我要是看到了我还会以为是你吗？”
　　秦海彻底蒙了，因为两件事：抄作业呵吵架。显然这两件事都与沈延飞脱不了干系，这使他愈发对沈延飞这个人充满了好奇心。

　　今天是周考的日子，同时也应该是秦海被级部主任批斗的日子，他一大早就醒了，因为实在睡不着。
　　“喂，贺惊蛰，起床！”秦海在2床上稳坐着，拿枕头甩向4床上正酣然大睡的贺惊蛰。
　　贺惊蛰揉着睡眼，一只胳膊撑着床，另一只手在枕头下摸索着，很快他摸出一块表，“5:40”，“大哥你起这么早要干嘛”说着打了个哈欠。
　　“陪我‘自首’去”秦海伸了个懒腰，嘴却没停，“没准还能从轻发落”
　　然而终是慢了一步。
　　秦海到级部办公室的时候，曹正法正在批改作业。看到秦海径直走向自己，他停下手来，招呼到“同学，有森么四(什么事)啊”他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
　　“昨晚晚自习抄作业……”
　　曹正法忽地想起什么是的：“哦，十七班的吧”他脸上堆着笑脸“那个抄作业的同学已经回家思过了”
　　秦海突然抬起头，望着曹主任“为什么？”
　　“他昨晚都来交代了”曹正法站起身来，拍拍秦海的肩，“没告诉你吗？”
　　秦海摇摇头。
　　“他说——”曹主任端起桌上的茶杯，里面浮着不少茶叶，晃荡着，一会儿水面恢复平静，“——他拿走你的作业本，没告诉你”曹主任斜着眼瞥秦海，像是在问“是这样吗”类似的问题。
　　秦海皱了皱眉。
　　曹主任没再搭理他，回到座位上，继续批改起座位。
　　秦海鞠了个躬，然后离开了。

　　考试考了两天，秦海苦恼了两天，或者说他困惑了两天：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他干嘛一个人担着呢？
　　直到三天后的周一。

　　一大清早，早读课之前，班主任张芸就到了。
　　“都上来看看吧”她捏着眼镜，板着张脸，一副刻薄的样子。
　　全班都蜂拥而上来到讲台上看座位表。
　　秦海有些奇怪，他发现贺惊蛰和黎鱼竟然依旧坐在一起，可要知道他们的成绩悬殊可不是一般大——
　　贺惊蛰班排第三，而黎鱼班排倒数第三……
　　但至少对贺惊蛰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吧，秦海这样想。
　　看来张芸曾说过的，依据成绩来调换座位是以优等生扶持差生的方式。
　　那么问题便来了，既然秦海班排第一，那么秦海的同桌应该是倒数第一……然而座位排满了以后，秦海的同桌真的还只是一张桌子。
　　秦海思考了一下，脑子突然开了闸一样：“难道？”
　　“报告”浑厚的嗓音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高挑的身型、蓬松的黑发、白皙的脸颊……班里几个女生捂着嘴，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他们红着脸在笑。
　　是沈延飞！
　　他缓缓走向秦海，脸上本来是冷冰冰的。
　　沈延飞拉开椅子，低头，用气音哼笑了一声，看着秦海看见自己好像有点难以置信，“怎么，想我了？”他坐下。
　　秦海摇摇头，乖乖回答“没有”
　　“哦”他的动作停止在翻开英语书。
　　秦海摁住沈延飞的手，“嗯？”他一脸严肃。
　　“啊？”
　　“为什么要顶罪？”
　　沈延飞的大脑飞速转动了一会，才想起说“你还得考试，不能回家。我考不考——”他拿手指戳了戳面前这张桌子，“有什么区别？”
　　秦海有些哭笑不得。
　　“是我自己要抄的，没你什么事”
　　“笑话，下次海哥罩着你！”秦海拍拍胸脯，丢给沈延飞一个很自信的眼光。
　　“行，海——哥”沈延飞带着笑腔，眉眼里闪着光。
　　“笑个屁”秦海瞪了他一眼，他才退回目光。
　　这时秦海想起来话题还不应该就此结束，“军训、厕所、吵架”他抛给沈延飞几个关键词。
　　沈延飞的眸光停顿在“secret”这个单词上，“没事”他捏了捏耳垂，显得很紧张。
　　“哦”秦海还是看得出眼色的，他没再追问下去，他明白什么事情他应该去问，什么不该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