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重逢续风声》想不出昵称的小白

9、第 9 章

　　二十五

　　那的确是老师人生中最后一个生日。

　　对那一天，我记忆犹新。

　　老师很早就起床，梳洗干净。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打扮自己。

　　然后像个少女一般有些羞怯又有些期待地问我们好看不好看。

　　我们当然说好看，虽然她已经那么老，还是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可她不信似的，不满意似的，又精雕细琢了好半天，这才算梳妆完成。

　　我们陪她在宁园逛了一圈，她目的性很明确，要检查一下大大小小的机关，因为她气力不足，走得慢，走走歇歇，所以检视进行得也很慢。一直到吃完午饭，又花去半个下午，她才在我们的陪伴下检视完这些她多年来精心布置的小谜题。那之后她满意地走进听风轩，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是桌子对面的椅子。我这样说，不知你们是不是听得明白。一般我们若要在书桌边就坐，都会坐在桌子后面，也就是抽屉的那一面，为了方便使用书桌。可老师在听风轩冥想的时候，总坐书桌对面的那个椅子上。她一整个下午，就坐在这里，她用手抚摸着桌面，我发现她的手瘦得皮包骨头，手上的皮肤布满褶皱和老年斑，那是岁月的痕迹。她自顾自地坐着，安然恬静，像是在冥想。

　　冥想结束已是傍晚。我和方女士也就在听风轩旁边的石头上坐着陪她到傍晚。老师站起身，走到一边，打开衣柜，手脚迟缓地将衣柜里的几件衣服取了出来，略显笨拙地抱在怀里。在我们的搀扶下，慢慢回到小石楼。

　　她走进大门，谢绝我们进去。

　　那天，她回过头对我们微笑着道歉：“呀，今天日子特殊，我就不陪你们进晚餐了。”

　　现在多年过去了，此时此刻，我闭上眼睛，依然能看见她的表情。

　　我的判断和当时一样，她的表情有一种宿命的意味，有一种知天命的泰然自若，有一种等待的暗暗欣喜，还洋溢着一种仿佛终于可以了却多年夙愿的幸福。

　　二十六

　　没有烟花，也没有下雨。月朗星稀。

　　夜色静谧，宁园安宁。

　　我、方女士以及江医生三人各自在房间休息，却都是一夜未眠。时时刻刻，我们随时都做好了只要听见任何动静，就立马冲过去的准备。

　　但是一夜平安。

　　我不知道一夜平安这样的用词是不是确切。

　　因为第二天一早，我们发现，老师已经离开了。

　　二十七

　　老师生于民国五年，卒于民国九十年。享年86岁。

　　老师的离开，既是早有预感的，事到临头，却也让人觉得突然。

　　起初我很是自责，是因为我们放任她的任性，才令她丧失了生命。她的身体状况早已经不是能够独处十几个小时的状态。

　　但我又没有以前多次所想的那样悲痛万分。

　　是的，没有悲痛万分的感觉。

　　我不想说她离开得很安详，这很俗气。但是回首她生命中最后一个多月的时光。实在觉得她是满怀幸福和期待的。这不光是我的希望，不光是我的感觉，实事就是如此。

　　我当然是有证据的。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鸟叫声中推门走进小楼。楼里安安静静，毫无异样。

　　老师的卧室正对着餐厅，门大开着没有关，连掩都没掩着。

　　我们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推动着，肃穆地走进老师的卧室。

　　老师身着那件大红色的连衣裙，躺在床上，她妆容精致，表情安恬，嘴角含笑。

　　我拉住方女士的手。但我们都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