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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Round tw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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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学妹,这是我们同舟学会第一个自主品牌即将发布的第一款美妆产品,地狱变之一百二十三变眼影盘,一百二十三种颜色任君搭配,限量款运用上好的汉白玉浮雕工艺摆在桌子上也很好看哦!我敢保证世界范围内的第一件就是顾学妹手里的这件,有顾学妹这样的大美人作主人真是它的幸运。”
砰,顾晓梦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坐回沙发,“白小年天天唯独对这涂脂抹粉的事感兴趣,但凡是女生的事比女生还了解,要不是他和何剪烛关系稳定,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gay了。”
李宁玉走到她边上,接过白玉盒子,上面仿着日本名画地狱变绘制的浮雕,细节到位,触感温润,可见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
“他说这是出厂第一件,我才不信,第一件肯定给他的小情人何剪烛去了。”顾晓梦靠在扶手上,仰脖子朝着李宁玉言笑晏晏。
李宁玉一瞥之下不意沾染上笑意,把盒子丢给她,拎起包包:“走吧,你该去上课了。”
雨珠滴滴答答,一只伞,两双鞋,快走远。天色早早的暗了,青灰的石板映着青灰的天空,遥远的接天处暧昧只有一线,分不清地狱天堂。
这样的天气里,吴志国想,悲伤总比快乐沉重。
他第一次见李宁玉,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那时,他还没转去学艺术。
图书馆前的雨水淅淅沥沥,他读了一个下午的专业书的脑子一滩烂泥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周围,娇小可爱的女生有大把的人主动让出一半的伞,举止绅士的小白脸向别人坦露自己没带伞的窘境时大部分人也不会吝啬自己爱心,唯独自己,人高马大的硬汉形象,大家都离得远远的,好像生怕自己抢他们伞似的。
硬汉怎么了,硬汉也有一颗风雨飘零的心啊,就让这冰冷的雨丝来得更疯狂一点吧,哪怕能浇灭一点心中不甘的烈火。
吴志国把外套套在头上,打算一路跑回宿舍,忽然一把伞伸到了他的眼前。
他顺着伞柄一眼看到了李宁玉素瓷般的颈。她比清冷的雨水还要清冷,水墨画里天然的诗意。
“等等!”她将伞递给他便要走进雨帘里,吴志国忙叫住她。
“我们……可以一起撑吗?”
只记得那天淋成落汤鸡的他穿过一场冰雨找到了一片湖,就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老故事,任是漫天的大火,照亮湖水的一瞬,绚丽如生命最美的凋零。
鸡鸣茶室。
“玉姐,我定了七点的餐厅,再不去就要迟到了。”顾晓梦拉着李宁玉的手撒娇。
吴志国将帮李宁玉点的咖啡送到桌前:“你可以先走。”
“哼,凭什么,你这司马昭之心谁不知道啊?还想我放玉姐和你单独说话?”顾晓梦转回身手搭在扶手上,从容地翘起二郎腿:“有什么话快点说,我和玉姐还有饭要吃。”
这话听得吴志国又气又酸,他深吸了一口气,“曾经,是你告诉我,要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所以我下定决心,违抗我爹的命令转到了国画系。”
“我遵从自己的心意去追寻,不管是喜欢的专业还是喜欢的人,正如你当初告诉我的。可我回头却发现你已经离我这么远了,你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原来吴志国转去学艺术,是受了李宁玉的鼓励,顾晓梦看向李宁玉,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什么都没做错。”李宁玉看向吴志国,她的双眼总是静谧,此刻流露出的歉疚难得几分生动,说的话却仍是无情到极点:“做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话,鼓励你转系,让你多想了。”
对面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小勺和碟子都安安分分的躺在旁边,正如每次自己捧出的真心一般,她从头至尾都不曾看顾一眼。
吴志国坐在椅子上,雨丝扑打在窗上,他望向空无一人的街道,现在她们应该正坐在某个高级餐厅里,灯光、音乐、食物都那么恰到好处。这么多年原来自己只是从一个深渊跌进另一个深渊,挣扎不出极端。
顾晓梦心事重重的嘬着红酒,视线落在对面女人低下的头顶。
“你不是最喜欢这里的鹅肝吗?怎么不吃?”李宁玉奇怪地看向她,顾晓梦便急急望向窗外,又抿了一口红酒。
小心思掩饰得很拙劣,拙劣得有点可爱,李宁玉没忍住低低扬了下嘴角,拿方巾点了点嘴角,扔回盘里:“既然你没心情吃,那就回去吧。”
“今天是我生日,你就这么对我啊。”顾晓梦忙拦住人。
“那晓梦要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想到食不下咽吗?”
“今天吴志国说是你鼓励他转系,你们认识了这么久,他对你情根深种也不是没有一点缘由的……”顾晓梦小声说道。
“所以你觉得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能对我如此,我也难辞其咎。也许是我,一直在有意的钓着吴志国,把他当做备胎?”李宁玉的声音一下便冷了下来,她来回翻弄餐刀的样子吓得顾晓梦咽了口口水。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这么想?!”顾晓梦否认完,叹了口气:“我只是有点嫉妒他认识你的时候,我还不认识你,感觉你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零点钟声敲响,侍应请李宁玉移步钢琴前。
苍白纤细的手指跃动于黑白琴键间,顾晓梦望着她单薄的背脊,不盈一握的细腰,只觉得眼前人脆弱得仿佛一张白纸,乘着风飞高,便半点踪迹也寻不到了。
晓梦,和他有关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
认识吴志国是在图书馆门口,那天下雨,我的哥哥为了借口找他当时要追的女孩撑一把伞,便把他的伞扔给了我。我看见吴志国在图书馆前用外套套在头上打算就这样冲进雨里,于是把伞送给了他。他提出要送我回宿舍,本是小事,拒绝了反而显得不近人情,所以我答应了。不想至此后,他便跟住了我。
我进学生会,他也跟进了学生会。但我此举得罪了金生火,他不惜许以重利大肆从学生会撬人,学生会根基远不如有第一社团之称的同舟学会,若成功学生会必将一蹶不振。
“等等,剪烛剪烛……”
嘟——,白小年又被何剪烛挂了电话,已经是今天的第七次,看来剪烛是打定主意在同舟学会放弃往学生会撬人的计划前,不再理会自己了。
啊——,白小年简直抓狂,金生火也是打定主意地认为李宁玉是个巨大的威胁啊!
吴志国进宿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小年披头散发发呆的样子,吓得他倒退了一步,检查自己有没有进错门。
“这,这是什么?”白小年见吴志国忽然从宽大的运动包里捧出了一只黑狗尸体,直接跳上沙发,抱着靠枕,差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实验室解剖课剩下的样本。”吴志国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你带回来干嘛?!”
“扔到金生火的阳台,警告他。”吴志国眼里闪过刀光。
那黑色皮肉内,内脏器官已被掏空。在熹微的阳光下,整体呈现出一种死不瞑目的状态,白小年咽了咽口水:“切口如此平整的尸体,一看就出自兽医学院的实验室,凭你追李宁玉的热乎劲,金生火稍微一查,不就查到你头上了吗?你不怕处分了?!”
“而且,金生火会因为这种威胁放弃?你这不是上门送李宁玉的把柄给他吗?”
吴志国想了想,坐回沙发上:“那你说怎么办?”
“你,你先把这玩意儿收走!”白小年指向吴志国顺手放在茶几上的黑狗。
呼——,白小年从沙发上下来,惊魂未定地抱着靠枕。
“过几天,东青会和同舟学会有一场冰球赛,赌注是官网挂对方官网页面一周。”白小年看向吴志国接着说:“你不是冰球队队长吗?想办法让东青会请你做外援。”
“你要我打假球?”吴志国皱眉。
“不,我要你帮东青会赢,大胜!”
比赛当天,金生火在看台上注意到了东青会队里格外出色的前锋,在己方门前有如进无人之地,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金生火脑壳一阵疼,这他妈输得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他怎么不记得东青会里有这号人物啊?
“你去查下,这人是谁?”金生火指着那个带球一过过三人的二号球衣。
“会长,我认识他。学生会的吴志国,是我室友。”白小年回答道。
“学生会?”金生火皱眉:“学生会的怎么在东青会队里?”
“是东青会副会三井亲自请来的外援,听说学生会最近一直在尝试和东青会接触。”白小年附在金生火耳边说道。
“金会长。”三井操着一口东洋口音的普通话走向金生火和白小年,在三步外停住,靠在栏杆上,俯瞰玻璃里的赛场。
“看来胜负已经显而易见了。”三井睨了金生火一眼。
吴志国又进一球,赛场爆发出轰然的喝彩声,像这种一方被一个人压着打的比赛看得也是很爽的,特别是还是自己支持的队伍。反观同舟学会队的支持者区的观众如霜打的枇杷一样,开始有人愤然离场了。
“若没有这二号吴志国的外援,三井副会长还有这么十足把握吗?虽然事先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请用外援,这同舟学会和贵会之间的打赌比赛,我也是真忘了贵会惯会用这移花接木、草船借箭之计。”
三井一笑:“难为还有金会长算漏的事,没有金会长对学生会的大手笔,想来单凭我三井的情面也请不来这么强力的外援。接下来的一周,占了贵会官网,还要多谢金会长的箭。”
“哼。”金生火扭头就走,赛场里吴志国若有所感的抬头望向他的背影,栏杆的另一边是三井得意的笑容。
“你说学生会在和东青会接触?”金生火问道。
“有人看到学生会副会李宁玉和三井走在一起。”白小年瞧着金生火的脸色,补充道:“若是对学生会逼得太紧了,万一李宁玉投了东青会,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金生火突然看了他一眼,眼眸渐深:“你觉得如果学生会被我弄垮,李宁玉就会投了东青会?同舟学会和东青会明争暗斗了五十年,李宁玉背靠东青会的大山,便不再受我威胁?”
白小年硬着头皮应道:“这的确是对李宁玉而言,不错的退路了。”
金生火把目光移开,摇了摇头。他抽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夹在指间,缓缓吐了口气:“也差不多了。”
后来同舟学会便停止了对学生会的疯狂挖墙脚的举动。
“所以金生火是真听了白小年的话,怕你投了东青会,所以放弃了对学生会计划?”顾晓梦问道。
李宁玉扭头抿了嘴角看向她:“你觉得呢?”
“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金生火年纪虽轻,行事谋算却足够称得上老谋深算四个字,在钻研人心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个出色的管理人才,这也是独独他被戴教授看重的原因。”顾晓梦沉吟道:“若他真在看人上有传闻中的禀赋,便不会相信阿玉会转投东青会这样的鬼话了。”
顾晓梦见李宁玉盯着她笑,立直了本靠在她身上的上身,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他没有相信白小年。”李宁玉转回眼,翻开膝上的诗集:“不过不是因为像你一样笃定我的性格和为人,而是这本身就是我和他预先约定好的计划一部分。”
“金生火在学期初接了一个海岛改造项目,知之者甚少,后来收到风声当地政府预备出台新的海洋保护法,这棵秘密的摇钱树就变成了烫手山芋。我和他演一场戏,以学生会被同舟学会打击无力继续项目为由,诱骗三井主动接过项目。同时金生火帮我清洗学生会的异己,助我重塑人事臃肿、积弊深重的学生会。”
“原来如此,那三井这个倒霉蛋最后上当了?”
“嗯。”李宁玉拈着书页,语气平淡:“这个项目本是个很好的机会,帮他当选会长。可惜,只是纸上的饼。最后森田做了会长,他看不起的龙川成了他平级。”
“这样一来,吴志国也算帮你们在三井面前演了一场学生会和同舟学会不和的戏。”顾晓梦有些不是滋味。
李宁玉不动声色地覆上她的手。
“我从头至尾对他并无任何情意,他待我却还不错,我与金生火的交易没有告诉他,他算是被我无心利用了。我鼓励他转系,让他去勇敢追寻内心的选择,大部分出于愧疚,作为同学,也希望他能活出自我,而非迫于外界的压力,把自己泥塑成适应环境的形状。”
“你和他是不同的。他对于我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只需要一点点心算,答案跃然纸上。而你,这道题,我曾数次近乎轻蔑的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却发现只是个隐藏至深的陷阱。顾晓梦,也许你,是我要花上一辈子攻克的难题。”
顾晓梦眨眨眼,这算是表白吧,李宁玉的表白果然很李宁玉,好吧,起码拿出了对待数学题的认真。
顾晓梦莞尔一笑:
“那我是不是该离你远点,好让你没那么容易解开?”
“来不及了。”
李宁玉翻身把退到墙角的顾晓梦圈在双手间,清冷的眼眸里漾着醉心的微醺:“故意让人着迷后又退开,是顾秘书先犯的规哦。”
“喜欢这个生日礼物吗?”
“别……别碰那里……”
“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再快一点……”
“李宁玉,你为什么这么会啊?一点都不像第一次!”
“我看了很多材料,学习了很长时间了,我可是天才,第一次就做的好,很正常。”
摔在地上的诗集,借着风意,在月光下翻涌书页,蓦然停于翻折了页角的某某页,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飏,飞飏,飞飏,——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飏,飞飏,飞飏,——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飏,飞飏,飞飏,——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 出自《徐志摩诗集》
后记
吴志国将塑料袋递给李宁玉。
“这是?”
“给你画的素描。哦,不用误会,我并不是还想最后努力一把,你那天的话,我听懂了。”吴志国挠了挠脑袋,绽出个笑来:“听说你和顾晓梦搬到校外住,搬新家总缺些装饰,不嫌弃的话可以一用。”
“谢谢。”
两人并肩慢慢朝政经学院楼踱去。
“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要搬到校外啊?学校的宿舍住得不舒服吗?”
“是晓梦,她想换个床,又发现房间太小了放不下,所以想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李宁玉的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那就是甜蜜吧,吴志国心里沉沉的,虽然告诉自己放手了,但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的语气仍平平淡淡,嘴角扬起的弧度也在恬淡的范围,眼睛却生机盎然:“能从头设计一个新房子,两个人住进去也会更舒服一点。”
见李宁玉看向自己,吴志国忙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啊。”
李宁玉听吴志国说想开了,整个人便松快了许多,和吴志国走走聊聊的这段,竟是两人第一次轻松愉快的说笑。
他们路过一块草坪,吴志国看着那棵柳树无限感慨地说道:“当时你就是在这里,要我给你画一张水彩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手可以不用握手术刀,握上画笔描摹当下的美丽,在时间的狂浪里淘沙。”
李宁玉安慰:“不是因为我,只因你一直身负这样的能力却不自知。”
“但没有你也许我很迟,甚至永远都不会知道。”吴志国激动地脖子都有些红,他不好意思地垂了头,黯然地笑了笑:“我太笨了。白小年说的不错,我真的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吴志国。”
柳树下的故人依旧,坚定而温柔的目光像阳光一样,刚被烈火焚烧殆尽的野草,春风一吹,草长莺飞。
“无论你能否得到你想要的,都不要轻易否定自己,你已经比以前好了,而以后的你会比现在更好。”
只是这次长大的是希望和光明。
他们继续走着,直到看到鸡鸣茶室的招牌时,李宁玉唤道:“等等。”
吴志国跟着李宁玉进了鸡鸣茶室,想帮李宁玉付账,同时抱歉地说道:“说了一路的话,都忘记问你口渴不渴了。”
李宁玉笑笑,摆手拒绝道:“没事,不是我自己喝,是给晓梦买的,她对吃的喝的都很挑剔,只喜欢这里的奶茶。”
吴志国把李宁玉送到政经学院楼,并没有马上走开,他借着树的遮挡,看着那个明媚的女孩一跳蹦下三个台阶,扑进如秀竹般的女孩怀里,女孩淡漠清冷的脸上,一贯克制的笑容,在眼睛里才偶尔泄露眷恋心情。
女孩俯下身子就着她的手偷偷吸了口奶茶,被她打了一下脑袋,又很快被安慰地摸了摸。
两人牵着手走远,女孩总把手晃得很高。
吴志国终于有了实感,关于顾晓梦爱着李宁玉,李宁玉也深爱着顾晓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