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病症记录》盛宴的雨

15、恶之花

　　尸体。

　　答案出现了。

　　空气中的氧气成分似乎正在消失，虽说餐厅依旧熙熙攘攘，我却觉得气氛在瞬间降入冰点，连同人的常识一起粉碎，最后化为窒息的现实。
　　“什么意思给我在二十字以内说清楚！”为了防止再次出现那场焦热地狱，国木田按耐住自己的脾性与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低吼的音量控制在这个餐桌的范围内。
　　“脸色很难看哦。”太宰意有所指地调侃道，不过他只收获了一枚凶恶的视线。
　　将吃完的汉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实际我并不清楚具体的过程，比如为什么太宰与国木田会在这？并且大臣的尸体会在“复活”之后出现在这家餐厅？这犹如约好的场景令人不解。
　　问题逐渐开始堆积。
　　“嚯嚯嚯，年轻人就是精神好。”须藤的口中咀嚼着冰块，“我现在如何维持在这个状态的事情并不重要，不过就像这位小兄弟说的一样，我早已经死了，如今要靠这些冰块和——这种东西。”他从上衣的口袋中拿出一颗胶囊扔进嘴里。
　　“你有什么目的？”我重新将问题投向须藤。
　　“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须藤面不改色，眼神更是毫无虚假。从须藤的侧脸上我得到什么信息，他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用力地将刚刚扔进喉咙中的胶囊吞下。
　　我隐隐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流。
　　“我们进入正题如何？”太宰突然开口，同时国木田也在一旁补充道：“如果只是互相试探的话什么答案也不会出现。”
　　他们说的没错，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须藤大臣和推销商品的售卖员当然不同。不可能是为了说一句“这又非常神奇的功能，能够提高免疫哦。”就乖乖前来的。
　　不过国木田还没说完便被太宰打断了话头：“不，是他的时间不够了。”
　　“明见。”这个时候屋外的太阳逐渐发白，那光线就跟有个镀金匠人拿着油漆往上面刷着涂料，甚至有难以直视的刺目感。
　　须藤的面孔微微扭曲，我可以肯定并不是因为太宰的话而产生的变化，只是在那强烈的光芒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皮肤就突然“融化了”，有什么物体的根须正从他的眼眶中爬出。
　　须藤往头上戴上帽子，再从那深不见底的上衣口袋中依次掏出墨镜与口罩戴上，好在变化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事情。“剩下的话让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我也是同意见，那么那么——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太宰拖长声音，打了个响指，“地方也已经准备好了。”
　　我朝着窗外望去，有辆漆黑的保时捷轿车停在餐厅外，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黑色的反光玻璃。
　　车牌是在军警数据库中绝对不会出现记录的号码，车外的所有构成都是防弹材质，即使吃下AK-47突击步枪的扫射也不会爆胎。加上世界一流的引擎与名家改造后的发动机，这辆车可以说是马路上的移动要塞。
　　要说为什么会如此熟悉这辆车的构造，只有一个原因——那是我的车。
　　简单明了。

　　“织田作先生，你迟到了。”
　　刚从餐厅出来，就有人正用非常不满的语气叫住我，那是车上的司机。
　　车里坐着司机和国木田。
　　车子启动时，黑色的挡板升起，隔断了我与前座的视线，“我已经打开内置传音设备，之后的交流不会有问题。”司机抬起手腕示意我看表，“已经半个小时了，恕我僭越，那个快餐店中有什么值得放慢任务进度去吃垃圾食品的价值吗？”
　　今天不管是迟到还是和熟人意外碰面的机会特别多。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安吾。”我叫出“司机”的名字。
　　他可不是什么司机，而是我在黑手党中的熟人，坂口安吾。从那张冷淡的脸上我感受到的情绪不是对干部的敬畏，而是“妨碍工作也要有个限度！”的不满。
　　完全不像是下属的人物说的正是他。
　　“剩下的在车上说吧。”安吾说道。
　　车内的可见度并不高，两边车窗贴着不透光的车膜，空调吹出冰冷的气流，剥落了身上仅剩的闷热。
　　我，须藤，太宰。按照这个说法三个人排列坐在后座，“之后我会往偏僻的地方开，车上谈话的保密性也可以保证。”安吾是这么说的，同时他打开了后座的照明光源，柔和的光线撒进车内。
　　“呼呼，它们还真是喜欢太阳啊，真是帮了大忙，还以为要死了。”须藤古怪地呼气，在车内他依旧戴着墨镜。“啊我已经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须藤自顾自地发出笑声，随后他把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
　　植物的根须正牢牢地扎根在脸孔上，显得异常恐怖，对于这种恐怖电影般的景象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差一点。“这就是时间不够的原因？”
　　在昏暗的光下，像是具备生命力的根须在皮肤上扎根，暗红的物质在其中缓缓流动。
　　受到强烈的阳光刺激后，这些植物根须像是复苏了那样正在蠕动着。
　　“这样看上去真是很神秘。”太宰轻佻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除了开头因为这震撼的画面有些愣神，之后就没有太过在意了。“不过大臣先生有什么想说可以说了哟？比如自白之类的和……自白之类的。”
　　对于这种与找茬没什么区别的提问，须藤沉默了一会随即笑呵呵地说道：“听上去简直像对待犯人啊？”
　　“难道不是？”从前座传来的声音充满着和他主人相似的冷淡性，想必那张脸上现在也保持着冷静自持的神色。“须藤三郎，涉嫌贪污、杀人等罪名，被逮捕后在监狱中身亡，因窒息而死且周围无作案痕迹便判定为自杀，三日后尸体失踪，直到不久前还在被媒体大肆报道。”
　　详细的情报由安吾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原来如此，新闻上是这么写的吗？那些记者还真是什么都敢写。”须藤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明明是相当古板的发型个性却十分诙谐。
　　只是安吾没有接话，须藤也没有说下去，车内就再次陷入了安静，正在我打算开口问个究竟时，太宰说话了。
　　“诶？已经说完了？”太宰一开口发出扫兴的音色，不过他很快就再次开朗起来提议道，“现在这辆车的油费是谁付的？”
　　“我。”因为是我的车。
　　“嗯……这样啊。我还想着能用它来一场惊奇大冒险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好意思蹭着你的油钱去旅游了。”太宰神情认真地说着完全不知道什么意义的话题。
　　“惊奇大冒险？”安吾用像是皱着眉毛的语气说道，“怎么看也不是这时候做的事吧，无关者就下车吧。”
　　“不是这个时候？”太宰语气夸张地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去一趟地狱这种事可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哈？”
　　“啊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的个人兴趣是自杀，名字是……”
　　“你现在就给我下车——那是什么！”
　　猛烈的刹车让车内的人都整个往前移动了一下，不过以情况而言，安吾紧急踩下刹车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太宰的发言。
　　另一种意义的“惊奇大冒险”出现了。
　　车子很快就再次发动，时间甚至不到十秒，安吾将车子掉头后踩下油门，我几乎听到引擎发出的震动声。
　　“怎么回事？”忽略一旁太宰感叹刚刚不该系好安全带的发言，我向正在飙车的安吾提问。
　　“有很多藤蔓。”安吾简短地叙述，我的位置看不见前座和车外的情况。
　　“直径多少？”须藤突然开口。
　　“直径两米，具体长度未知，现在正追在车子的后面。”
　　太宰轻轻吹了个口哨：“感觉要死了。”
　　我翻开手机盖，上面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一分，距离离开餐厅刚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突然间车身猛然震了一下，方向变得歪歪扭扭晃得毫无规律。“这次又是什么？”我提高声音，同时拔出枪套中的古董手枪，眼睛隔着玻璃向车窗外望去。
　　呼吸为之一窒。
　　——汹涌的绿潮倾泻而出，浩荡得犹如世界末日。
　　从裂开的地面深处、从绿化带的中间，有植物正从中喷涌而出。其数根粗壮的犹如参天巨木般的藤蔓升起时，几乎可以遮天蔽日。
　　巨大的阴影落入眼底。
　　“轰咚！”
　　被碾压而过的公路出现龟裂的痕迹，防护栏摇摇欲坠。
　　如果说这里是漫画，应该会出现藤蔓VS轿车这种标题。自然与人造物的对立，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浩荡得犹如世界末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闻言我回过头，就看到专心致志趴在车窗上的太宰正将脸从车窗上“啵”地扯下来的一幕。
　　原来人类的面孔还可以发出这种声音吗？
　　“这就是暴走之后的‘种子’吗？呀，真是难得能看到的景象，我说——你们干得可真好啊。”太宰轻快的语调陡然失去起伏，毫无情绪特征的音质异常冰冷，他回过头时，那双褐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温度。
　　“你说是吗？方舟计划的主办人，须藤大臣。”
　　“……”须藤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从衣兜中拿出香烟塞入口中，却没有点火。我从大衣外套中摸出打火机，抬手点火。
　　红色的火焰亮起，烟雾开始弥漫。
　　“你从哪里知道的方舟计划？”须藤开口问道，不过太宰的回答却很快，“意外得知。”
　　“什么意思？”
　　“一向清廉的须藤三郎背上与平日完全不符的罪行，我好奇之后稍微……调查一下也不奇怪吧？”太宰的拇指抵上小拇指的第一节手指。“没想到是个大事件，我都想给自己鼓掌了。”
　　“侦探社还真是收了个好社员。”对于须藤的这句感叹太宰没有否认，也没有接话，显然是等着须藤的后续。于是须藤接着说道：“旁边的这位小哥呢？你来到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如果说这个少年是我从侦探社招来的小鬼，你这个恶鬼我可不想招惹。”说到这须藤像是想起什么那样吃惊出声：“难不成……”
　　“我是收到短信后过来的。”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被他人称之为恶鬼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我说着的同时顺便将手机短信的界面再次打开，看着那则对我来说意义不同的短信。
　　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织田作，你的家中没有出现任何死伤。另外，速来鹤见大学右边第一家餐厅，之前给我提供情报的相关者出现。”
　　from：太宰。
　　以上。
　　“侦探社在爆炸之后为什么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港口？”太宰说道：“答案很简单，情报泄露。”
　　在干部会议上首领也说过同样的话。“侦探社的成员在那个时机出现在我们面前，必定有情报泄露的人存在，他本人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做呢？因为这个结果……”我合上手机，在飞驰的汽车上将这句话转述。“黑手党与侦探社被一同拉下水了，那些记者则负责会将普通人的视线集中在这里，引发世间的关注度之后政府也会迫不得已开始发出声明。这样会造成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个——所有人都会被拖入水中。”
　　但是。
　　“但是与策士预料的乱斗相反，谁也不会率先出手。如果说策士的目的是将所有人拖到水里下棋，”安吾很干脆地说道。“你的目的就是将水池抽干，把乱七八糟的棋盘重新归位。”
　　“听上去好像很了不起。”
　　“当然啦？”太宰的笑声透着古怪的讽意，“犹如救世主，的确了不起。”
　　还燃着火星的烟灰掉在须藤的手上，毫无活性反应的肌肤烙上焦痕，苍白的指骨被星火照得通红，就像涂着鲜血。
　　须藤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直到火星熄灭他也没有抖掉烟灰。
　　一具尸体在危机的追赶下吞云吐雾，说起来是令人发笑的画面，只是我们谁也没有笑。
　　说命运使然也好，相似的故事可以发生在不同的人身上，最后上演几亿次的失败。
　　“听过创世纪的故事么？”
　　我的眼角瞥到有两只黑色的鹰隼从视角的尽头掠过。
　　“七天后，洪水自天而降，一连下了四十个昼夜，人群和动植物全部陷入没顶之灾。除诺亚一家人以外，亚当和夏娃的其他后代都被洪水吞没……洪水？”说到这里太宰的声音突卡主，他的表情一冷。
　　“织田作，今天的天气预报是什么？”
　　“晴。”
　　我与太宰同时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电话。
　　“社长，我是太宰。”
　　“首领，我是织田。”
　　望着头顶的云层，我与太宰的声音重叠。
　　“已经确认变量是降雨。”
　　从我眼角掠过的两只“黑色鹰隼”，绕回原位。那是两架印有不同标志的直升飞机，上面携带大量的干冰与人工降雨所需要的设备。
　　分别隶属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的两只鹰隼仅仅用了五秒的时间，便让瓢泼大雨在鹤见区降落。
　　雨滴在世间降落，无尽的水从乌井中喷涌而出。
　　藤蔓的追击停止，它像是疲倦地停在了原地，任凭雨水的浇灌。绿色的浪潮停下步伐，疯狂的藤蔓离开紧贴着的地面向着天空伸去，犹如渴求之人的手。
　　最后鲜红的花爬满了整个藤蔓，从下往上，就跟有人往通天柱上扔了根火把那样熊熊燃烧。
　　我仰起头注视着这道“烈焰”从地面升起，想了很多。虽说手心上的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它的记忆却依旧无比鲜明。
　　——约定之地，死去的恶花渴求水之降临。

　　作者有话说：实际这本书lofter有全文，不过当年稿子我毙了一半（因为赶cp），如果说评论破五十，我就把原本预定的剧情写出来，如果没有那就放lof原有结局，嗯——怎么说呢，区别在于剧本的深度和反派的脑子有没有被降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