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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平日矜贵清冷的右相这时候却显出几分靡乱呆滞来。被褥底下已泥泞一片,湿濡的底裤粘在皮肤,让他极度不适。

      此时也再容不得他迟疑。

      裴韫从床榻上坐起,换下了身上皱巴巴黏糊糊的衣物,大步朝书房走去。

      君子,当发乎情,止乎礼。

      于是他在她的房门前一顿,只直勾勾地注视着窗棂纸映上的烛火,沉声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三郎君。”是绿俏在里头回答,“小娘子做噩梦了。”

      “我能进来否?”

      当裴韫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就后悔了。这里明明是他的房间,何必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可他到底是未推门进去,只耐心地伫立在屋檐底下,任凭着微凉的春雨将他刚换上的新衣打湿。

      原本微微发烫的身躯被这场冷酷的雨浇灭了下去。

      裴韫转头望了望在这寂夜下的庭院。

      怪不得他背莺莺的那一夜莺莺那么怕。满院子的草木像是一只只野兽,闻风而动,好似下一秒就要上前扑压,撕扯人的心肠。阶台镀上的银白月色,不像是价值千金的碎玉,倒是逼人致死的砒霜。

      即便是这样大朵大片的乌云,月色依旧能够顽固地穿透过层层阻碍,倾洒而下。就好像莺莺再怎么无情,他也要飞蛾扑火地走向她、无比坚定地选择她。

      只不过月色依旧还是那样普通的月色,而莺莺则变成了叫他上瘾的砒霜。

      谁也不会想到,不过是区区一刻的功夫,裴郎君之心绪已起起伏伏、百转千回。

      女人细碎的脚步在房里响起。

      裴韫黯淡无光的眼底猝然燃起一簇火苗。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绿俏又是惊又是愣的,一时间有些识不得眼前的落魄狼狈男子,“三郎君?”

      裴韫不作答,只是沉默地从还是呆愣的绿俏身边擦过。

      屋里头侯佳音在急切唤着自己的名字,绿俏回过神,急忙阖门朝她走去。

      侯佳音伸手环着绿俏的腰身,脸上是与绿俏如出一辙的表情。

      她们二人俱在思索:

      这人怎么跟被鬼上身了似的……

      裴韫的视线如火般滚烫炙热地凝视着侯佳音,哑着嗓子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一丝墨黑的发紧紧地贴在侯佳音的面庞,衬得那双盈盈泪眼愈发无辜可怜。纤细的发丝从修长的天鹅颈滑落,没入了松松垮垮的里衣,隐隐约约可见莹白的高耸。

      一抹红晕浮现在他的两靥。

      她极美。

      方才的梦里更甚。

      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勾缠着二人的躯体,那样好看的脸红润娇嫩的像是被春雨滋润过的花骨朵儿,而她的唇齿溢香,间或在他身边婉转泣啼,像只妖精般地吸人魂魄。

      回想方才梦中场景,裴韫的神色愈发幽暗,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征服与占有。

      这不是第一次了,自那日书肆见面后他便时而如此。这种感觉,比他年少凭一己之力阻挠百万边关进犯还要快意,比酷日炎炎里跳入冰河里更要酣畅淋漓。甚至他起时身躯还是微微颤栗,在他回味时腰间酸麻不已。

      “三郎君。”一旁的绿俏出声,“您吓到小娘子了。”

      裴韫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将那烧人的双目移开。

      侯佳音把面颊埋在绿俏的胸口,缓缓地闭上双目。方才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再次重现眼前。

      深不见底的黑暗,张牙舞爪的淮安侯扑了上来,她正欲抬脚逃遁,一把剑刃直直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血,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悉数喷洒在她的脸颊。院里是漫天的血光,还有淮安侯恶劣仇恨的狞笑……

      绿俏哄着她,用手轻轻拍打着她颤抖的后背,“小娘子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裴韫一言不发,只从茶桌上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绿俏恭敬接过,“小娘子喝点茶水,再歇会罢。”

      侯佳音捧着茶盏,嫩而白的手指轻轻扣着上头精细的浮纹。过了好半晌,躲在绿俏怀里的她才探出头来,好声好气地问道,“你也做噩梦了?”

      他这副样子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两颊酡红,双目迷蒙,似醉非醉。

      裴韫答道,“未有。”

      他的食指指腹在大拇指上微微摩擦着,琢磨着措辞,“明日我顺道要去临安,便一道罢。”

      侯佳音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明明是他救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直接拂了他的脸面,“你平日里太忙了,我不大好耽误你做事……”

      裴韫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阴阳怪气起来,“不如我同裴斐知会一声,让他护送你南下?今日下午我来救你,你心中当是十分失望吧?”

      这人怎么这样?

      侯佳音有些不乐意。说这件事就说这件事,没事扯别人进来干嘛?

      绿俏轻轻地拽了下她的衣袖。

      侯佳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软着声调,“不是的,是我怕太劳烦你……”

      “淮安侯我都打了,难道有什么比这还要麻烦的事?”

      “……”

      眼见这自家小娘子的面色冷下来,绿俏忙道,“小娘子心里高兴着的,她是个口不对心的性子,三郎君莫要见怪。”

      若是个温顺谦和的主儿,这时候顺着婢子的话顺着台阶下再好不过。

      可偏偏侯佳音是个天生逆骨的,下午时候可怜巴巴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极其不屑地别过脑袋,泼冷水道,“我心里一点也不高兴。”

      “……”绿俏无言以对。

      裴韫也是被她气笑了。

      他明明救了她,她同自己服个软怎就那么难?他眼巴巴地主动送上门要送她回金陵就那么难?

      他气极,这把怒火熊熊燃直烧到他的心里,甚至是连冰凉润泽的瞳孔连带着沾染上热度。

      他微微绷紧的嘴角倏尔勾起一抹弧度,诡谲奇异地隐匿在暗中。

      裴韫心里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冲动,促使他的身躯和头脑微微地发胀、发热。体内的滚烫热血在他的身躯中流窜,促使他跨步往外头走去。

      她逃不掉了——

      彻彻底底地摆脱不了他了——

      ……

      庆俞揉着眼从床榻上爬起,外头敲门声不断,他忙道,“来了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开了门,看清来人后瞪大双眼,“郎君,可是出什么事了?”

      裴韫面无表情,“去备马。”

      “郎君,这样晚了你要打哪儿去?”

      “入宫。”

      “这个点了……”

      凉嗖嗖的一记刀眼顿时让他噤了声,“属下这就去牵马。”

      裴府之马皆为良驹。

      这个时候京中也无半点行人,只有马蹄踩踏在地的“噔噔”声响。冰冷的雨兜头淋下,难缠地浸透里衣,裴韫也不觉难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继续策马前行。

      ……

      繁盛喧闹的宫殿在黑夜里沉默了下去,阴冷的寒气得让人毛骨悚然。

      纱灯里的烛火将要燃尽,一旁的宫女见此情状,忙上前续上红烛。如郁金香般温暖的昏黄摇摇曳曳,将这天地间添上一寸亮色。滴滴答答的雨淅淅沥沥,催人入眠。

      高洪海年事已高,夜深时总是容易犯困。临华殿的守夜宫女往路的尽头张望了一番,忽而轻声叫道,“公公,公公。”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怎的了?”

      “是……是裴大人?”她的语调随着人影的走近变得不确定起来。

      裴大人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他训斥一声,“这个时候了裴大人早去临安了!”

      语罢,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望,当即脸色一变。他疑心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于是微微的眯起双目定眼望去——

      除了一反常态落魄气质,森郁的表情,凌乱狼狈的衣裳,这张俊脸可不就是裴相的嘛!

      “大人。”高洪海甩了甩拂尘,脸上挂上笑意,“这样晚了,您怎来了?”

      裴韫没工夫和他瞎客套,直截了当道,“你与皇上通传一声,说是我有要务相告。”

      高洪海赔着笑脸,“大人,不是我不去,只是这个时候……”

      此时为丑时。

      哪有官员深更半夜去找皇上议事的。

      “他有时间和女人睡觉没空接见臣子?”

      “哎哟我的祖宗呀!”高洪海急得直跳脚,“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哪里做官员的这样编排皇帝的!

      裴韫与他僵持许久,片刻后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公公,希望你识时务些。”

      袖袍宽大,很难瞧出二人底下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高洪海手里握着裴韫递过来的尚有湿气的白玉,面上笑得尴尬。

      平日里也不是没有受过旁的官员的贿赂。

      可裴大人这里,还是头一遭。

      手里的贪物一时间如烫手的山芋,拿也不对,不拿也不对。

      高洪海一步三回头,终于推开殿门。

      里头也不知是何情状,只听得高洪海讨好的絮絮和皇帝不满的嘟囔。

      过了好一会儿,阖上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高洪海面色讪讪,显然是被皇帝拿来出了气,“大人,随奴才挪步去天禄阁罢。”

      裴韫舒展开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肩背,眼底绽出光华璀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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