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债》夏九木

8、第 8 章

　　“你他妈的笑什么？”宋俊彭看惯了别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尹东方这副不惧模样令他十分不爽。

　　尹东方觉得他脑子有点儿问题，无奈地问：“所以，我应该把她的情书给单亦哲吗？”

　　“……”宋俊彭的智商被鄙视，更加不爽，“谁他妈的让你给了，你不会哄哄她再拒绝。”

　　“我不会啊！”就算尹东方会哄人，她也没义务去哄。

　　“呦！”宋俊彭脸上露出玩世不恭地笑，“在单亦哲家当小保姆，没学会怎么哄你主子开心。”

　　尹东方倒是有问必答：“他那么聪明，不需要我哄。”

　　“那你这么笨，是有脑细胞待开发。”宋俊彭看她油盐不进，说着拧开手里的那瓶水直接从尹东方有头顶浇了下去，“给你浇点水，看看能不能开窍？”

　　时值初春，暖阳下的温度还带些许凉气，尹东方下意识缩紧了脖子，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宋俊彭及跟班们皆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来自少年们的恶意在空气和尹东方的脑海里无限滋生。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遭遇校园霸陵，也不知道老师管不管，也不知道报警有没有用？

　　她想：总之是不能给单家惹麻烦。

　　尹东方紧皱着眉头，头发上不停有水滴落下来，她用手背抹了把脸垂下眼睛，没哭也觉得必要哭：“我能走了吗？”

　　“小保姆想去哪儿啊？找老师告状……卧槽，谁他妈的找死。”宋俊彭惨叫着回头，只见单亦哲正单手插兜，将一瓶水往他脑袋上倒。

　　宋俊彭抬手打掉剩下的小半瓶水：“单亦哲，你他妈有病吧？”

　　戴晓娴重新走到尹东方身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给她擦头上的水，戴晓娴自然不会这么没义气，原本她是要找老师的，可想到宋俊彭从来不怵老师，就转头跑到单亦哲班里去了。

　　当时单亦哲正在上课，戴晓娴急得在他们班门口转了两圈，硬着头皮推开门大喊：“单亦哲，你们家小保姆尹东方被校霸找麻烦了。”

　　近四十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哗啦一声，单亦哲在老师诧异的目光起身冲到门口：“带路。”

　　就刚才两个人看到尹东方头发上滴滴答答淌着水，被欺负得可怜兮兮。单亦哲走过去，从跟班手里抽过一瓶水，就朝着校霸头上浇了下去。

　　初三的单亦哲一米八几，比校霸高半头，他的视线停留在狼狈的尹东方身上片刻，依然没什么表情地说：“病不是你先有的吗？”

　　“我……”宋俊彭看上支有点忌惮单亦哲，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别处飘，“我跟她闹着玩呢！”

　　单亦哲声线没有起伏：“我也是。”

　　“行。”宋俊彭没脾气了，“你自己家的保姆你自己护着，得，那今儿就这么算了。”

　　“我会把今天的事情告到教导处。”

　　宋俊彭嘶了一声：“单亦哲你有完没完？”

　　“你敢欺负我家人，我以为你有多大胆子。”

　　尹东方猛地抬头，刚刚被淋水时觉得没什么，听到家人两个字眼睛多少有点犯酸。

　　待宋俊彭挂着嗤之以鼻的表情离开，单亦哲才走到尹东方身边，水从头上浇下来，衣领和肩膀几乎湿透。

　　单亦哲深深地望她一眼，脱掉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自己只穿了件毛衣：“回教室，别的不用管。”

　　“谢谢……哥哥。”

　　后来，尹东方没想到事儿竟然能闹得那么大，宋俊彭被请家长，他母亲是家委会成员，学校竟不知顶着什么压力给予了通报批评。

　　事情完结后的那个周五，尹东方正陪着单亦婕在房间里玩医生看病的游戏，两声轻轻的敲门声过后，单亦哲推门走进来，看到凌乱的屋子轻皱了下眉，须臾后说：“东方，过来一下。”

　　“哦。”尹东方忙放下手中的东方，从玩具堆儿里起身，还不忘摸摸单亦婕的脑袋，“等姐姐一会儿。”

　　尹东方跟着单亦哲来到他平时学习的小书房，单亦哲将自己的一本笔记交给她：“我初二的时候写的，你现在用刚好。”

　　“哦。”尹东方接到手里，笔记本是蓝色封面的，干净整洁九成新，感叹单亦哲个人习惯真好。

　　“我问过了。”单亦哲接着说，“小保姆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为什么？”

　　“……”尹东方不知怎么解释，犹疑片刻才说，“我跟他们开玩笑的。”

　　单亦哲坐到桌前，叹了口气：“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他们会当真。”

　　尹东方讪讪道：“知道了哥哥。”

　　“还有。”单亦哲今天的话有点多，“说是因为送情书，以后不管谁的还是给我吧！”

　　尹东方狡黠地笑笑：“不用的哥哥，她们不知道我把那些情书全藏起来了。”

　　“……也好。”

　　这次之后，尹东方觉得单亦哲跟她熟了一点儿，会在车里问她学习的情况，不过也仅此而已。

　　两个人进一步熟悉是单亦哲升入高中部那年春节。

　　单亦哲其实还有两个伯伯，两个伯伯同有三子一女，爷爷奶奶住在郊区的庄园。所以三十守岁这天，他们要举家到庄园里陪单家爷爷奶奶过春节。

　　头两年的春节是尹东方跟于灵在出租房里度过的，今年于灵交了男友，男友搬到了于灵出租屋里，听于灵为难的表示过那个家已不再欢迎她。

　　段诗璟知道她无处可去，便提议：“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庄园？”

　　“不了，阿姨。”尹东方年纪不太，这种界限还是知道守的，“我……能自己这里过春节吗？”

　　“你自己？那怎么行？”

　　尹东方坚定道：“我行，从小我就会做饭，而且我还想做点卷子。”

　　段诗璟听她这样说，也没再坚持，本身带个外人去过年就十分牵强，如此也好。

　　他们一大家子收拾妥当，在单亦婕的兴奋声中热热闹闹出门。尹东方站在门口送他们，走到最后的单亦哲突然回过头叮嘱：“天黑后你锁好门。”

　　“好。”尹东方应声。

　　送走他们后，周姨与吴姐简单交待她也在下午放假了，尹东方回房间拿书包趴在餐桌上做完两套英语卷子。

　　下午五点钟左右，天色渐暗，万家灯火，墨蓝色的天空中不时炸出一片七彩的烟花，其它院子里传来小孩与大人们的嘻笑。

　　尹东方心头徒然升出种空落落的感觉，收起书本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春晚还没开始，她就看着年味十足的新闻发呆。

　　尹东方从小就不爱哭，尹海全是名退伍老兵，一向奉行得是坚强教育。上一次掉眼泪还是两年多前，于灵坚持把她送养的时候。

　　她盯着电视屏幕努力眨眨眼睛，酸涩的感觉缓解了些。

　　沙发很舒服，柔软的靠背和Q弹的抱枕，尹东方揽过个抱枕搂在怀里，整个人放松地趴在沙发上侧头看向画面闪烁的电视。

　　不知不觉竟然困意袭来，她努力睁开强撑片刻，可一个人的春节有什么必要硬挺，没多会儿头就歪成了舒服的姿势。

　　尹东方睡得并不踏实，外面鞭炮的响声更像来自梦境深处。

　　睡久后睡出错觉，竟然整个人都摇晃起来，尹东方一个激灵弹起来：“地震了？”

　　“……”正在摇晃她身下抱枕试图叫醒她的单亦哲。

　　尹东方小睡后精神异常好，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她茫然地盯着单亦哲许久，重新趴在抱枕上闭眼：“还在做梦。”

　　“梦到我了？”单亦哲语气里带着笑意。

　　“……”尹东方缓缓再睁眼，感觉好囧，“哥哥？”

　　单亦哲脸上挂起很淡的笑容，低头俯视着她：“问你呢？梦到我了！”

　　尹东方抿抿嘴：“正打算梦你呢？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有东西忘拿，就让司机送我回来了，明天再过去。”单亦哲脱掉外套，与她并排坐在沙发上，“今年的春晚好看吗？”

　　“不知道哎！”

　　单亦哲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春晚已经进行两个小时了：“晚饭没吃？”

　　“没有，我不饿。”

　　单亦哲说：“我也没吃，不是会做饭吗？”

　　尹东方更囧了，小声实话实说：“我……我吹牛来着！”

　　“所以你今天没打算吃东西？”

　　“饿了就吃点水果，明天应该就有外卖了。”

　　“……”单亦哲不可思议地盯她许久，起身挽袖子，“帮忙，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尹东方撇撇嘴：“哥哥你也别吹牛了，你怎么可能会做饭？”

　　单亦哲没多解释，走向厨房并叮嘱她：“到我房间把电脑拿出来，网上应该有不少教程。”

　　“……”现学可还行？

　　对两只菜鸟来说是个好办法，尹东方雀跃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蹬蹬蹬奔上二楼抱着手提电脑跑下来。她将电脑放在餐桌上，翘着脚去看打开的冰箱，里面的食材齐全，罗列得很整齐。

　　单亦哲刚刚查看过冰箱，就走回餐桌前将电脑打开：“既然是第一次，我们就别弄太复杂的东西，我觉得打卤面不错，看你平时也爱吃。”

　　“好呀！就打卤面。”尹东方心里那种低落的情绪已然完全退去，换上对打卤面满满的期待。

　　他们先趴在电脑前搜索出要做的食物，再到冰箱里找到相应该食材。尹东方捧着电脑，单亦哲照着视频操作。

　　过程嘛不算顺利，因为他们总是会遇到最基本的问题，比如刀要怎么拿才不会切到手？面条煮到什么程度才算熟？

　　单亦哲做事严谨，适当的油，三克食盐，少量耗油，都有仔细考量用量。

　　虽耗时久一点儿，但出锅的食物看上去貌似还不错，肉丁切得有点大，面条稍稍夹生，但整体味道不差。

　　两人坐在餐桌上很快将面条扫荡一空，单亦哲第一次下厨没经验，做得份量很少，尹东方没吃饱但她不好意思说。

　　单亦哲吃东西很慢，等他放下筷子便问：“会洗水果吗？”

　　“会。”

　　单亦哲点头，收拾碗筷端进厨房，却在洗碗机前犯难了。尹东方从冰箱里拿出三种水果放在水池边，走过去将碗筷依次放在洗碗机并启动，尹东方常帮忙做家务，这种小事儿还难不住小保姆。

　　“不错。”单亦哲这俩字算是赞美。

　　洗好水果端到沙发前，两位各自分坐一边。

　　尹东方拿起个苹果啃，单亦哲也拿起一个，春晚正在播喜剧节目，屏幕上的观众席笑得前仰后合。屏幕外两人笑点都挺高，只剩下“咔嚓咔嚓”啃苹果的声音。

　　“你是不是没吃饱？”单亦哲突然问。

　　“……”尹东方差点被苹果噎到，她饭量大这事儿也瞒不住，“嗯，我特别能吃，毕竟我这么大块头儿？”

　　单亦哲挑眉：“多大块头？”

　　“上次学校体检，我一六七了。”

　　“体重呢？”

　　尹东方眨眨眼：“四十三……公斤。”

　　单亦哲勾起嘴角笑开：“块头真大。”

　　尹东方微怔，她很少很少见到单亦哲笑，还是这样笑，一时有点儿失神。

　　“其实我也没吃饱，毕竟第一次下厨没掌握好分量。”

　　“没事儿。”尹东方试着安慰他，“哥哥你再接再厉。”这话说完她就后悔了，单亦哲哪里有机会在厨艺这方面再接再厉。

　　单亦哲听后看不出情绪，视线重新落在屏幕上，现在是明星大合唱，竟然有戴晓娴她家偶像。

　　临近十二点钟，补过一觉的原因尹东方很精神，桌上有水果消灭大半，稍显狼藉。

　　春晚主持正一人一句烘托跨年的气氛，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外面突然“噼里啪啦”响起一连窜鞭炮声，漫天都是上窜绽放的烟花。

　　两个人不约而同朝落地窗外看，尹东方下巴搁在沙发背上，眨着眼睛入迷。上次她有机会放烟花还是爸爸没去世的时候，尹海全环保理念强，只允许尹东方玩一点儿过过手瘾。

　　“想玩吗？”

　　尹东方回眸失望道：“家里又没有。”

　　“有！”单亦哲说，“单亦婕喜欢玩。”

　　不等尹东方再说什么，单亦哲果然找出大大小小几根还有打火机。

　　两个人披上外套来到院子里，今晚不算冷，也或许是节日气氛的缘故，竟然有一丝暖洋洋的。

　　尹东方拿起根近一米长的魔术弹，将有引信一头朝向单亦哲：“哥哥，帮我点上。”

　　单亦哲没有动作：“这样玩吗？如果它没有窜出去，在你手里炸了怎么办？”

　　“……”尹东方有一刻的茫然，“那要怎么玩？”

　　“单亦婕都是插在花盆里。”

　　有钱人家的命真矜贵，尹东方撇撇嘴：“那样玩起来有什么意思，炸了算我倒霉，给我点上吧？”

　　虽然有迟疑，单亦哲还是给她点燃了引信，尹东方高举着朝向天空，滋滋的火花过后冒出一阵白烟。随着手上传来震颤，一颗亮晶晶的火球窜出去，随即在半空中炸成绚烂的火花。

　　“哥哥，快快，你也试试，”尹东方兴奋地叫道。

　　单亦哲果然也靠了过来，抬手握住长管尾端，与尹东方的手紧挨在一块儿，感受着火球窜出时轻微的后坐力。

　　后来两个人又各放了一支魔术弹，尹东方才把注意力放在那捆铁丝小磁花上，她拿起来两根问单亦哲：“哥哥，这东西小婕该不是也插在花盆里玩吧？”

　　单亦哲点点头。

　　尹东方乐得不行，让单亦哲帮她点上，左右手各拿一根轮起手臂转圈。滋滋的火花随着她的动作绕成火环，映亮了少女明艳的脸宠和灿烂的笑容。

　　“哥哥，这东西是这么玩的知道吗？你的童年少了多少乐趣？”

　　单亦哲盯了她片刻：“以后你不要叫我哥哥。”

　　“啊？”尹东方动作放慢，正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听单亦哲又说：“特别像撒娇，以后叫哥就好了。”

　　尹东方怔了怔，试着叫：“哥？”

　　“嗯。”单亦哲很快应声。

　　“哥，快看我写得是什么字？”尹东方手里的火光在空气中画出一道道线条。

　　“单。”单亦哲很快猜了出来。

　　尹东方赞美：“厉害，再来一个。”

　　十五岁这年除夕，尹东方将近两点去睡觉都觉得像做梦，仔细回想，其实单亦哲一直不断在对她释放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