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债》夏九木

7、第 7 章

　　十三年前，尹东方住到单家豪宅后，从小学里毕业就被单家安排进了贵族中学，那种处处格格不入和不适应，让她现下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而将她带入这种生活的单亦哲也从未多分过一个眼神给她。

　　更大的麻烦来自她与单亦哲每天必须同乘一辆车上下学，起初每天都有同学趴在她课桌前问：“尹东方，你和单亦哲到底什么关系？”

　　尹东方并未避讳自己的身份，时间一长，她有套统一的说辞：“他们家资助我上学，我是他们家的驻家保姆。”

　　开始这种说法没几个人信，大家只当玩笑，毕竟谁家会一年花几十万送个保姆进贵族中学，还有她这年龄，单家还不至于要用个童工。顾忌她在单家的神密身份，同学们对她都有几分友好。

　　再后来同学们渐渐发现，尹东方没出过国，对她们感兴趣的东西一无所知。除了和单亦哲从一辆车上下来，也再无其它交际，甚至在操场和食堂遇上，单亦哲也都对她视若无睹。

　　于是资助上学和驻家保姆的说法被越来越多人相信，鉴于单亦哲在学校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尹东方的称呼一度被叫作：单亦哲家的小保姆。

　　第一次与单亦哲在学校里产生交际是他初三那年的春季运动会。

　　单亦哲参与的项目是三千米长跑，班里女生们围在尹东方的桌前怂恿：“尹东方，单亦哲长跑你这个小保姆不去加油不去送水吗？”

　　尹东方低头做题：“不想去，他不会理我的，他在家里也不理我。”

　　“去嘛去嘛！我们跟你一起。”一群娇公主围着她撒娇。

　　尹东方面对众人有点孤掌难鸣，最终赶鸭子上架似的被她们推到三千米跑的现场。

　　她被一众女生簇拥着站在终点线外，表情淡然地握着一瓶水，她才不管单亦哲要不要，她想赶快回去做卷子。

　　之前她读的就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公立小学，尽管成绩在原校出类拔萃，在这所中学里堪堪占个中游水平。

　　单亦哲不知跑到第几圈儿，少年时期他干净漂亮，运动起来身姿轻盈，矫健如风，整体形象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可以出演偶像剧男主的少年时代那种帅气。

　　尹东方身后的同学为他呐喊助威，只有她兴趣缺缺，明明知道会热脸贴冷屁股还是不得不等在这里。

　　此时比赛进入最后一圈儿，赛场上的选手们开始加速，跑在第一的是个将近一米九大块头，体型明显有差距的单亦哲落后他一点点儿。

　　五分钟之后，大块头率先冲过终点线，围观人群没什么动作，眼巴巴瞅着他后方的单亦哲冲过终点线，就哗啦一下围了上去。

　　尹东方被人推到最前方，她硬着头皮双手递过水：“哥哥，累不累，你喝水吧？”

　　单亦哲身上沁着薄汗，拿过同学递给的毛巾简单擦拭，眉眼冷冷地扫过尹东方，没什么表情地接过水：“外面晒，回去吧！”

　　“……哦。”尹东方没想到单亦哲会理她，更没想到他会说出一点关心的话。

　　单亦哲被同班同学簇拥着登记成绩去了，尹东方耳边全是班里娇公主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送水这事儿在同学中疯传，当天尹东方收到三封情书，全是托她放学后交给单亦哲的。放学前尹东方坐在教室里，拧着眉发愁，这些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都这么早熟吗？

　　时间一到，尹东方将书本和那三封情书都塞到书包里，礼貌地跟司机叔叔打过招呼，拉开后左侧车门坐进去。

　　大概半个小时后，单亦哲才从学校里走出来，坐在后座的右边，司机接到两个人，启动车子离开拥挤的校门。

　　车子里很宽敞，他们坐好中间再加三个单亦婕都没问题。

　　单亦哲看上去有点儿累，双腿自然叉开，很放松地倚在坐椅上侧头望向窗外。少年的侧颜更加优越，介于长开和没长开之间，落日的光线从他睫毛上打下来，在颧骨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有事跟我说？”单亦哲说完，缓缓地回过头来，少年的嗓音在变声后期，微哑却好听。

　　尹东方一愣，这人也太敏锐了，怔傻片刻才老实说：“有。”

　　单亦哲没说话，静静地等她那个“有”的下半句。尹东方拉过书包翻找半天，掏出三封情书，摞成块儿递过去：“哥哥，她们让我给你的。”

　　粉红色的信封，上面或画着小爱心或有卡通图像，单亦哲一点儿也不陌生。他没接，垂垂眼皮又转回头去，语气平淡地说：“以后不要做这种事情。”

　　“……我知道了。”尹东方又将三封信塞回书包里，自此这个话题结束。

　　回到家，尹东方将书包放回房间，就被单亦婕叫到房间里陪玩。晚饭过后，尹东方回到房间写作业，看到那三封情书犯了难。

　　最后，她将情书塞到了自己的抽屉里。

　　第二天，送情书的女孩们来问，尹东方依然统一口径，表情还特别无辜：“我给他了，但是他看没看我不知道，他在家里不理我的。”

　　她赌得就是这些人不敢直接去问单亦哲。

　　这个法子也果然奏效，她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打扰的日子。尽管还是不断有女孩让她递情书，她如法炮制，应付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当然有时候也会遇到点儿小乌龙，有天放学尹东方随着人潮走到学校门口就被一位男同学拦住了，他与尹东方同级且成绩还不错。

　　他个子高又戴个眼镜，十分腼腆，红着脸叫住尹东方之后，递过来一个蓝色信封。

　　尹东方一时间怔住了，她无语好半天，才憋红脸说出一句：“我哥哥不喜欢男孩子的。”

　　男孩儿慌了：“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给单亦哲，是给你的。”

　　“……”尹东方反而不脸红了，眨眨眼睛老实道，“我不早恋，我哥哥不让。”单亦哲这么凶，关键时刻拿出来使使。

　　男孩儿明显没想到尹东方会这么说，他咬咬下唇，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那……我们不告诉他行不行？”

　　“不行。”尹东方回答得很快，“我哥哥管我很严，他会打我的。”

　　男孩儿怒道：“单亦哲怎么能打女孩子？我帮你报警吧？”

　　“……”这人怎么这么实心眼儿，少女时期的尹东方有点中二，“不用了，我喜欢他打我，别人想挨他的打还挨不着呢！你快回家洗洗睡吧！”

　　男孩儿不可思议，眼睛瞪得溜圆，半晌才挣扎地说：“你不能这样，我要不帮你联系妇联？”

　　“不用了。”说话的不是尹东方，是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单亦哲。

　　“……”尹东方此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社死，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单亦哲站在尹东方身侧，一本正经地对那男孩儿说：“不需要你管我家里的事情。”顿了顿，他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我不让她早恋。”

　　说完单亦哲单肩背着书包朝自家车子走去，尹东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打开车门坐进去。

　　尹东方忐忑地等着单亦哲跟自己算账，小心翼翼坐立不安。

　　可直到车子驶入别墅区，单亦哲下车，他也没再说一句话。

　　尹东方觉得这仇不能过夜，不然她今晚铁定失眠，于是拎着书包追了过去：“哥哥，对不起。”

　　单亦哲停下脚步转过身，没表情：“为什么？”

　　听起来不像生气，尹东方便大胆道：“我……败坏你的形象了。”

　　“还有吗？”单亦哲的语气听起来想笑似的。

　　尹东方更加谨言慎行，低下头诚恳道：“我藏你情书，快一抽屉了。”

　　“藏着吧！我也不想看。”稍顿又补充说，“我不打女孩子，但咱们家不让早恋，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不早恋，坚决不早恋。”

　　这是尹东方被带进单家以来，单亦哲跟她说过最多话的一次，虽然依然面无表情，可态度温和。

　　但自此之后，单亦哲对她的态度好像也没什么变化，直到那件事儿的发生。

　　尹东方经单亦哲的默认，收他情书收得更心安理得，最高记录是他作为年级第一到主席台上演讲那天，一共收到七封。

　　其中一封让尹东方拒绝了。

　　丁蓝佳与尹东方同级，听说家世十分显赫，连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尹东方也知道她。倒不是她有多漂亮，而是据小道消息报道，同样家世显赫的校霸宋俊彭一直在高调追求她。

　　无论是丁蓝佳还是宋俊彭，尹东方都不希望单亦哲招惹上他们。

　　于是当丁蓝佳将情书交给尹东方的时候，尹东方想也没想，就将信推了回去：“他最近心情不好，我给他的情书全被他给扔了，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丁蓝佳脾气竟然出奇的好：“没关系，你给他的时候可以告诉他我的名字。”

　　尹东方心里翻了个白眼儿，面上依然诚恳：“他应该不知道你吧！他平时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要不怎么能考年级第一呢！”

　　“我刚才看到你收别人的信了。”丁蓝佳没生气，只是直白地指出，“你是不是只是不想给我送信？”

　　话说到这里，尹东方就没再说话。

　　丁蓝佳试着问：“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是他在追我，我不喜欢他的。”

　　尹东方眨眨眼睛默认且没回话。

　　“好吧！”丁蓝佳家教不错，人也很善良，“我不为难你。”

　　丁蓝佳就这么走掉了，没想到被校霸看上的女生这么好说话，尹东方还挺意外，同时也轻轻松了口气。

　　只是尹东方没想到，本应该感谢她的宋俊彭会因为这事儿找她麻烦。

　　那天是体育课，活动项目完成之后就地解散，戴晓娴初中时是个追星少女，拉着尹东方躲在操场的一角分享她家偶像趣事。

　　没多会儿，尹东方就瞧见宋俊彭与三四个男生气冲冲地朝她们这边走过来。

　　他们班这节不上体育课，第六感告诉尹东方是冲她来的，她推一把戴晓娴：“你先走。”

　　“干嘛？”戴晓娴反应慢半拍，就被宋俊彭几人一起堵了。

　　尹东方眨眨眼睛扫一圈围住她们的人，颇有礼貌地寒暄：“你们班不上课吗？”

　　宋俊彭乐了：“管得还挺宽？”

　　戴晓娴终于意识到点什么，离尹东方远了一步：“我跟她不熟，你们聊。”

　　尹东方特无语：“咱不是闺蜜吗？”

　　“今天暂时不是。”戴晓娴跑了，宋俊彭他们也没理，尹东方暗暗松口气。

　　几个人嘲笑了她一番，直接步入正题：“你没给丁蓝佳送信？”

　　“是啊！”尹东方淡定承认，随口说了一句，“不用谢我。”

　　“……”宋俊彭抬手推了她肩头，“我他妈凭什么谢你？她哭了一下午知道吗？”

　　尹东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踉跄两下站稳，嘴角却淡淡笑起，原来只不过看起来好说话而已，茶里茶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