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债》夏九木

3、第 3 章

　　尹东方莫名一阵儿心虚，只得差开话题：“哥，你去给我买根糖葫芦吧！他们家的甜而不腻很好吃的。”店也开了好多年。

　　“还能吃得下？”

　　“能，肚子里有得是地方，装一头牛没问题。”

　　单亦哲没听她胡扯，转身走向那家小店。趁他不在，尹东方钻到人群里去，从女生们手中接过一根牙签，牙签另一端插着小块鸡肉。

　　她放在嘴里尝了尝，不油腻很入味，十分不错，买两盒回去送人情尚可：“麻烦给我拿两盒。”

　　女生冻得鼻头通红，还在买力推销：“姐姐，办张卡吧！办卡打八拆哦！很划算的。”

　　“谢谢，不用了。”尹东方很客气，“我自己吃得不多。”

　　女生也没失望，从桌上取来装好的两盒递过来后，就举起胸前的收款二维码。

　　尹东方扫码付款，拎着两盒肉从人群中挤出来，刚好就与举着糖葫芦的单亦哲撞上视线。他垂下眼盯着她手里的东西，没什么表情地问：“还真能吃得下？”

　　“这个？不是。”尹东方将东西塞到单亦哲手里，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一盒今晚给房东添菜，一盒明天带去公司吃。知道你不爱吃，我没给你买哦。”

　　“房东？”单亦哲捕捉得是这个重点，“你不是自己住？”

　　“我回来时间紧就临时找了个地方，是一家长租小旅馆，店主是对情侣，主要是离公司不远。”

　　单亦哲听完似乎想问什么，最终没开口。

　　两人在热闹的街上走了一圈，直到尹东方瑟瑟发抖中啃完那根糖葫芦，单亦哲就坚持要送她回家了。

　　上车后，尹东方报上一个地址，单亦哲路不熟便打开导航。顺着导航的指引七拐八拐才到达一片老旧的开放式小区街边，小区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乱搭乱建肮脏不堪就不说了，连路灯也残缺不全。

　　小区沿街的有不少店，晴晴旅馆退色的灯箱早已破旧不堪，看来生意不怎么景气。

　　单亦哲停在尹东方说的位置无语半晌，握着方向盘终于还是没忍住：“临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住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会不管你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住这儿只是暂时的，我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你……”单亦哲态度缓和一些，“没联系你妈妈？”

　　尹东方解开安全带的卡扣：“我找她有什么用，她自己还不是一堆麻烦。哥你不用担心，我平时不加班回来很早的，这里看着乱其实住的人都……”

　　话音未落，一阵巨大引擎声由远及远，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骑着噪音极大的机车怪叫着呼啸而来。路过路灯下的揽胜时，还放慢速度朝车里侧目。

　　尹东方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只得道：“好啦！我会尽快搬的。”

　　拉开副驾的车门，尹东方将要下车时左手臂被握住，她疑惑回头。单亦哲眼睛的部位隐在一片阴影里，就这样静静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一些，犹豫许久才开口：“东方，我们……”

　　“哥。”尹东方微笑，“路上小心。”

　　然后尹东方脸上那道灼热的视线慢慢涣散，手臂也重获自由，单亦哲闭了闭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只道：“我能私下里再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哥再见。”

　　她告别单亦哲，拎着东西从车子上下来，直到她走进旅馆的门，那车还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晴晴旅馆明明是开门做生意，却被他们情侣二人经营得像家庭民宿一样。男的有工作是常常996的程序员，通常只有女的一人看店，两个人总喜欢在吧台后的小房子里做饭吃，且吃得很晚，

　　尹东方回来时八点多钟，他们果然刚刚开始吃晚饭。

　　她进门将一盒切好的鸡肉放在桌上：“路上买的，你们尝尝。”

　　“呦，东方你太客气了。”倩姐脸上堆着笑，打开包装盒尝了一口才神密兮兮地说，“我刚才在厨房看到了，送你回来的谁呀？开那么好的车？”

　　尹东方将剩下那盒放在公用冰箱里，转身回卧室：“朋友。”

　　“男朋友吧？”倩姐啧啧两声，“真不明白你这样一个大美女，这么拼命干嘛？找这么个有钱男朋友就什么都解决了。”

　　“别乱说话。”她男朋友强哥推了推眼睛，“女孩有能力还得靠自己。”

　　“怎么着？”倩姐开始不依不饶，“这会儿嫌弃我没能力拖累你了？”

　　强哥皱眉：“我可没说你。”

　　“你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吗？”

　　尹东方的房间在一楼，离前台不远，她迅速关上了卧室门，这两口子三天两头就会拌嘴，吵起来也从不避讳外人。

　　旅馆房间里条件并不好，连单独的卫生间都没有，她租住的单间是北向，狭小蔽塞又潮湿。初次来看房子十分不像样儿，床上用品她全部换掉后，自己认真打扫过才勉强觉得可以住人。

　　房子是她在谭城决定要回来时在网上找的，只图距离近和便宜，那时电话里倩姐可比现在热情多了，房间和店面的照片都经过严重美化。

　　见面发现尹东方是个美女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要不是舍不得一千块违约金，她大概不会把房子租给尹东方！要不是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尹东方也不会在这里将就。

　　尹东方曾住在单家豪宅里整整六年，这并没有让她对住处有更高要求。

　　当年十三岁的单亦哲将十二岁的尹东方领进那栋豪宅，豪宅的女主人讶异地看她半晌，才将视线移到单亦哲身上问：“不是让你接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来吗？你怎么接了个大姑娘回来？”

　　单亦哲有个妹妹叫单亦婕，比他小七岁，是尹海全他们从火海中救下儿童之一。那次火灾之后单亦婕吓坏了，一直由段诗璟陪着在家里休息。

　　他们听说送养的小孩儿中有一名年纪与单亦婕相仿的女孩儿，就想着接回来给单亦婕做个伴儿。

　　因为段诗璟实在走不开，才让司机送单亦哲跑了这一趟。

　　“那个有人领走了。”单亦哲解释完回望局促的尹东方一眼，就上了二楼没再下来。

　　段诗璟其实是个气质绝佳又温婉的女人，即使尹东方并不是期待中的孩子，也和蔼接受了，首要考虑的就是给她安排房间。

　　别墅里的房间很多，他们自家人全部住在二楼，原本她给新成员安排的房间也在二楼，单亦婕的房间隔壁。可来得是个快和她一样高的大姑娘，与家里两名男子住在一层不太合适，她不得不重新考虑。

　　正在她认真权衡的时候，家里的保姆开口了：“让这小姑娘住一楼就好了，不是正好有两间房吗？”

　　单家有两个保姆，一个驻家一个常白，开口的是常白班吴姐，那时三十多岁。

　　一楼的确有两个房间，都在厨房隔壁，有窗的大一点也不过六七个平方，驻家保姆周姨在住。小一点儿的连窗子也没有，左右不到五平方，原本是储物间，现在吴姐偶尔在里面午休。

　　段诗璟有些犹豫，虽说是家里领养回来的孩子，但这样安排未免有苛责的嫌疑。

　　“我愿意住在一楼。”尹东方微笑地表态，“阿姨，我挺喜欢小一点的房间。”

　　“这怎么行……”

　　没等段诗璟说完，二楼栏杆处传来软软弱弱的声音：“妈妈，我害怕。”

　　尹东方顺着声音抬头望过去，剪着齐刘海娃娃头的小女孩儿抱着个布偶站在楼梯尽头，好奇地与她对视。

　　段诗璟已经走上去将女孩儿抱在怀里，转身叮嘱：“那就暂时这样儿，如果住不惯随时可以换。”

　　吴姐人热情，帮她拎着可怜的行李打开那间小卧室的门，房间实在太小了，一米二的床占去大半位置，好在有一个不太大的书桌，够尹东方学习用。

　　“你这小姑娘真会选人家，以后在单家就吃香喝辣的了。”吴姐笑呵呵地帮她布置床铺。

　　尹东方从走进这个家门开始心里没了根儿，飘飘荡荡地悬着，那时的她也没想到在这小房间里一住就住了整整六年。

　　她知道她妈吃不了苦，却没想到于灵做事这么绝。尹海全去世不到半年，于灵便以承担不了每月三千的房贷为由将房子给卖掉了。

　　卖房子的钱与尹海全的抚恤金尹东方到现在也没见到一毛。

　　在出生长大的家乡尹东方也没有家，即使她工资不低，工作三年也小有积蓄，却并不打算在租房上花太多钱，她很想买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如果拿到云鼎的项目提成，她就能提前拥有自己的房子。

　　想到此处，尹东方心情愉快了些许，拿起床头的平板看国内外星级酒店的装修效果图，快十钟时她才拿着东西去洗漱。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尹东方身着家居服带了一身湿气，正巧遇上出门喝水的倩姐。

　　倩姐低眼扫她，笑嘻嘻地问：“东方，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稍后又马上补充，“不是姐姐要赶你，实在是我表弟的房子就快到期了。”

　　“在找了。”住进来不到半个月，倩姐就以表弟要住过来这间为由让她另找房子。

　　尹东方都懒得问她为什么不安排表弟住其它房间，表弟不过是拙劣的借口，还不是那天她房间里的插座不通电，让强哥帮忙修了一下，倩姐就横醋乱飞。

　　“还有啊！”倩姐小声提醒，“不是说让你出门别穿得太随便吗？你身材好不用老显摆，咱们旅馆进出的都个男人，你强哥也是，你注意点儿，你安全我也放心。”

　　尹东方心里喟叹，这身家居服宽松肥大连锁骨都没露，她只会在洗澡之后才穿出来一会儿，也实在算不上随便吧？

　　身材好倒也不用谦虚，她身形高挑修长，天鹅颈直角肩，加上比例极佳的腰臀比，完全称得上身材火辣四个字。

　　“倩姐，昨天看到句话挺好玩的，说与其盯住所有苍蝇，不如看好自家那块臭肉。再说就算强哥是臭肉，我也不是苍蝇，是不是？”

　　倩姐愣了片刻脸一黑：“说谁臭肉呢？”

　　尹东方笑起来，轻飘飘地说：“就打个比方，你别生气，我会尽快找房子的。”

　　“快点哦。”

　　走回房间刚关上门，倩姐便慢半拍似的在门外补充：“你强哥他不臭好不好？”

　　尹东方倚靠在房门上兀自失笑，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

　　瑞思与云鼎的合同等流程很快走完，前期的装修队也已入驻，尹东方与助理施贺就开启终日奔走在工地与公司之间的生活。

　　找房子这事儿尹东方一直记着，除吃饭的功夫能偶尔浏览租房网站，她没有太多时间花在上面。

　　而且，合适位置的房子都大大超出她租房预算。

　　焦头烂额中也算巧合，他们被公司从工地叫回来开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就被一名穿着土黄色西装的小哥给拦住了。

　　他笑嘻嘻地递过名片：“小姐姐买房吗？”

　　尹东方礼貌地接过名片，是他们写字楼下面那家中介：“暂时不用。”

　　小哥不放弃：“那你卖房吗？或是租房吗？”

　　租房？

　　正是她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

　　尹东方扬扬手中的名片：“回去联系你。”

　　“好来，小姐姐加我微信，我可以推荐房源给你哦！”

　　施贺亦步亦趋地跟在尹东方身后，走远一些才说：“我看他就是来搭讪的。”

　　“不重要，反正我是真的要租房子。”

　　开会用去了几乎整个下午，散会时尹东方接到一个熟悉的电话，电话接通那头就劈头盖脸的质问起来：“尹东方，你回槐江一个月了我才知道，这像话吗？要不是我死皮懒脸地跟你保持联系，咱们俩友谊的小船早不知道翻到哪个阴沟里去了。”

　　尹东方端着杯子来到茶水间，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太忙了。”

　　“忙你个头啊！这么多年没见，抽不出两个小时看看我瘦了没有？”

　　“没瘦吧？”尹东方说，“朋友圈里的照片开了十级美颜不还胖了一圈儿吗？”

　　对方抽了口气：“绝交吧！”

　　“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尹东方习惯性哄人。

　　“地址发给你，不来就绝交。”

　　“一定到。”

　　尹东方挂掉戴晓娴的电话，嘴角还没收住笑意。

　　她进单家三个月之后小学毕业，单家便将她转到了单亦哲就读的贵族初中，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小康家庭起步，教学品质师资配备一流。

　　在某些眼高于顶的二代们中，尹东方只交到戴晓娴一个朋友。戴晓娴家里是开连锁洗脚城的，跟其它人比起来稍稍有点拿不上台面，她不屑去舔那些娇公主，就跟更加格格不入的尹东方建立了坚不可摧的革命友谊。

　　因为学校是初中直升高中的，所以她们整整做了六年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