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鱼家的妄想》里木木立目目

3、橘子与月亮与力量

　　立目挽起裤脚，淌过那条河流，河流的红色眼睛们注视着她。没有鱼喜欢橘色的血，它们都不屑于把牙齿放在立目的小腿上，所以，这条浅浅的河流，只有立目可以赤脚穿越，村里的人没有穿着铁靴子是不会走这条红色的河流的，而铁靴子又厚又重，使这条河流几乎成为了审判广场的一道保护，除非吸血鬼用魔法架起桥梁，不然人们都不愿意到审判广场来。
　　“为什么不用木头架一道桥呢？”这天的几个小时前，立目盯着村长青色的眼睛，蜷缩在椅子里问道。村长眯起眼睛，“架桥需要太多人手，这个村的木匠都过来架桥了，那谁来伐木搬砖，做木工活？”立目才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困在漫无边际的文学幻想中太久，以至于不能实际性地去思考生活中的问题了，但是几秒钟之后，立目又问，“那你们帮忙不就很快能架好了？”吸血鬼有些不耐烦，把卷轴推到她的面前，厚重的卷轴堆起来比人还高，“我们去架桥？谁来做这些活！”立目学着吸血鬼眯起眼睛，“我来，反正我在架桥上帮不上忙，不如在这里尽一份力。”“你连字都看不懂。”“你施个魔法不就好了？你不愿意想办法，村长。”
　　“我可不需要你来教我。立目，你连牧柴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学得会管理村庄？我不是要你来找茬的，你先回去，观察你真是浪费我的时间，还不如把今天的报纸读一遍，你自己淌水回去，这是对你的惩罚。”
　　立目回忆着村长的话，“他怎么就斩钉截铁地认为牧柴就是比管理要低一等的事情呢？牧柴一样需要全面的思考，一样需要严谨认真，难道牧柴和管理真的有什么不同吗？就算真的有，这样的隔阂也不过是在这些心里除了压制他人，分个阶级之外一无所有的吸血鬼心里的固化思维罢了。”然后，立目就在满是青苔的鹅卵石上滑倒，摔到了河的对岸。
　　她走了一个黄昏，终于穿越了河流，夜幕也悄然降临。月亮升起来了。
　　“麻烦，立目你站在原地不要走动，我架桥过去。”村长从家中走出，穿过审判广场，架桥，站在立目身边，距离近得让立目汗毛直立。“好了，立目，对着月亮，举起你的手。”村长对她发出命令。
　　立目刚刚从摔倒的疼痛中缓过来，却发现自己不能抬起手，“不会是摔骨折了吧，两只手都骨折了？”她从没发现自己真的比枯枝烂叶还要脆，轻轻一摔就双臂骨折。但是村长已经失去了耐心，只是不顾她的疼痛强硬地抬起她的手，和吸血鬼冰冷的肌肤接触的时候，立目感觉自己的断骨头都在严寒之中，疼痛之下，她的意识过分清醒，以至于听见了村长的喃喃自语：“我现在收回祷文关于力量隐藏的咒语，月光啊，请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立目的眼前一片黑暗。
　　吸血鬼只听见月光的沉默和愤怒
　　立目在医院醒来。母亲正扒着床边哭泣：“你出生的时候就身体不好，怎么渡个河就把手臂摔断了？妈妈已经叫村长帮你付治疗费用了，你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你醒了？目目！你没事就好，妈妈怕你一直睡下去。”父亲也站在床边，“爸知道你会没事的，你妈妈总是忧心忡忡的，所以你有没有关于力量的消息，目目。”
　　立目摇摇头，她只感觉到月亮的似乎处于一种极端痛苦的状态，以至于它那天晚上选择展现它的沉默和愤怒，以及自己之前为什么一点力量都不能施展。
　　村长走进了病房，脸上挂着歉意向立目的母亲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月光并没有告诉我，所以，可能她这一辈子都要在没有力量的情况下度过了。”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立目抬起手，在几米的距离里把门关上了。
　　村长五味杂陈，更多的是震惊，青色的伪装都破碎了，红色的眼睛发出寒光，翅膀撑开了斗篷，“所以你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漂浮起来，她甚至浮起了父母和村长。
　　村长在空中张开翅膀，却发现自己不能脱离立目的控制，他想要警告立目，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语言都卡在喉咙里，让吸血鬼产生了窒息的错觉。
　　“好了孩子，让妈妈下来，妈妈就知道你是有力量的，只是，只是……”母亲想不出措辞，父亲接上她的话，“只是之前你的时间还没有到。”
　　吸血鬼重重地摔在地上，父母被立目缓缓放下。病房里的东西也缓缓下沉。
　　“立目，你太失礼了，一点尊重都没有。”村长盯着立目橘色的眼睛，试着放出自己的威压。
　　但是他的青色涌上了他的眼睛，他的身体因为惧怕竖起了伪装的墙。他的威压对她没有用。关于立目的一切似乎都在脱离村长的控制。村长从口袋里摸出当年的祷文，念出那句咒语，立目却没有任何变化，她的神色没有波动。
　　“那样的咒语只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有用吧。”她把句子吐出来，每一次咬字都像是在吞针。
　　母亲的怒火没有被父亲阻止住，“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接生婆只告诉我你打算把她杀死，实际上呢？告诉我！”
　　村长径直走向门口，却发现门怎样都打不开。
　　“够了，告诉你，老女人，不过是一些能把她的能力隐藏的咒语罢了，我这都是为了村庄，她出生的时候，我没有得到力量的暗示，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吸血鬼卷轴上都是要被杀死的，我没有杀死她，只是下了个咒语，还不是因为村里需要劳动力，你们应当感谢我，而不是在这里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吸血鬼是最高贵的种族，我的血液生来就比你们的优越，你没资格评价我，愚蠢的牧柴人，还有，把门打开，立目，你不过是牧柴人的孩子，你必须听从我的命令，不然你可保护不了你的家人。”
　　立目松开了门，吸血鬼踩着愤怒离开了这间病房。
　　母亲在这番话后冷静了下来，她居住在这个村庄，只能接受吸血鬼的管理，没有反抗的办法和余地，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牧柴人，顺带会一点养蚕缫丝的技艺，不能和吸血鬼强大的力量抗衡，也不能任由这个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只能忍气吞声，现在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有力量的人，这一点比别的都重要，也是最好的消息，“妈妈就知道，你是这个家新的希望。”她的心过于震动，落泪。
　　立目也从愤怒中抽身，望着床边的父亲母亲，感觉自己从未如此真切地活着。
　　在这场剧痛之后，立目变成了村庄里最有价值的人，搬砖伐木对于她而言是过于简单的事情，但是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为了村庄里的人架一座通往审判广场的桥，有了这座桥，村里的民事诉讼都可以高效率地得到解决，村长的事情也增多了，不再拿着卷轴游手好闲。与此同时，自己和弟弟的距离也拉近了，弟弟不再向她炫耀自己的新手工，而是和她一起做木工，一起为家庭，为村庄做出贡献，对于姐弟俩，好像没有什么是他们联手做不到的。
　　但是还有一个疑问一直浮在立目的心中，月亮到底要和她说什么，月亮到底想得到什么。
　　月明星稀，立目坐在废弃的砖头上，看着皎洁冰冷的月光，再望向孤独的月亮，力量在她的胸中凝聚起来，似乎要击碎她的胸腔，她迫切地抬起手，希望这份力量得到抒解，但是月亮却奔她而来。
　　月亮奔她而来。
　　她愣住了。橘色的眼睛里只有奶酪一样的月亮，月亮在她的耳边说悄悄话：“你愿意做一位牧月人吗？”立目仍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理解不了月亮的话。月亮说的话就像一块甜蜜的谜语，立目只记得咽口水，却没有把它吞下去。
　　“牧月人？你就像一只羊吗？而我可以像放牧一样带着你到任何地方游荡？我就像一位真正的诗人，作着最华丽的诗歌，你的灵魂就像我的灵魂，你的每一缕月光都是我的句子，是吗？”
　　月光默认了她的语言，没有什么比一个共鸣的人对于村庄里唯一的创作者而言更加珍贵的了，而这个唯一的共鸣的人居然是吸血鬼的力量的来源，月亮。这比她所有的诗歌都更梦幻，比她所有的情书都更浪漫。
　　“好了，我的月亮小羊，你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太冷了，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保持一定的社交距离，我相信，不论你离我多么遥远，我们的思想都可以得到真正的交流与理解，好吗？”
　　月亮默认了，它缓缓地爬上山间，而立目则安静地闭上双眼，倾听月亮的每一句呢喃，让每一缕月光都落到自己的肌肤上，感受月亮与她宁静的共处时光。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夜晚过于安适，立目很快靠着废旧的破墙睡着了。
　　在她的梦里，月亮和她一起睡在那块青翠的草地上，这个世界好像都只剩下呼吸和月光了。
　　母亲的呼唤让立目淡出了自己的梦境。她睁开眼睛，就对上母亲布满血丝的黑色眼睛。母亲朦胧的声音从咫尺传来，“妈妈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啊，怎么不回去睡觉？”
　　立目吐出浑浊的呼吸，目光逐渐清明，才发觉村长也站在一边。
　　“这个女人一大清早就说自己的女儿失踪了，还来审判处要我用魔法找你，呵，牧柴人的感情真是平庸，这种事情也要麻烦村长我，既然你女儿没死，我就走了。”吸血鬼的眼睛一只青一只红，过度的劳累让他维持不了自己的伪装，不能假装平等地看待不同种族的人。
　　“好了，妈妈，我没事，以后我要是没回去，我就在这里休息呢，没事的，以后如果不是必要也不要找这个吸血鬼帮忙，就这样吧，我要回去洗漱了。但是帮助我妈妈这件事，我还是要说句谢谢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