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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大黑山陡遇林王 神树庇佑终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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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高悬,李孝龙跟在一群人的最后,快步进山的节奏已经让刚到山脚的他气喘吁吁。村长走在头一个,后面跟了六个年过半百的村民。虽说都是老人,但个个精壮得很,走起山路如履平地。夜里太黑看不清,这天一亮李孝龙看着村长黝黑的肤色和漂亮的肱二头肌立志回去赚了钱一定要去健身房。
      已经快走到中午了,李孝龙感到苦不堪言,身上的T恤已经湿了大半。村长告诉他今天进山找做神鼓的树,可他不明白,这满眼不都是树,随便找一颗有什么难?为什么走那么久。满腹牢骚的他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抬眼看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大部队,偏胖的一位大叔背着高过头顶的背篓,里面有吃的和水,李孝龙已经喝了好几次水。还有一个又瘦又矮的居然提了一竹篮子鸡蛋。李孝龙心想:“怎么着,还要顺路拜访个亲戚吗?”
      不多时,村长一行在上面的山坡忽然停下了脚步,李孝龙想:好了好了,可以坐下来吃午饭了。
      等他四手四脚爬上去,众人正在村长的指点下四处张望。李孝龙发现并不是找午餐地点时很是失望,只好走过去看看大家在说什么。
      “村长,你看,这棵!”其中一个高个儿抚摸了一下他身边的大树,这时李孝龙才发现,这山坡之上成片的大树粗壮无比,高耸入云,与先前一路上的树确实不同,于是李孝龙原谅了这长途的跋涉。
      为了赶紧下山他走上前去,激动地拍着那棵直径足有一米粗的大树说:“好树啊,我看就是它吧!”话音未落突然手背一阵刺痛,感觉一支长针刺破皮肤直捣血管而去,疼的他大叫一声,顿时整只手变得冰麻酸胀。村长赶紧上前查看,只见李孝龙手背出现一个被刺开的孔,乌黑发紫但没有流血。
      “呀,肯定是被黑大蜂蛰了。”高个儿看了一眼就有了定论,只见他在旁边的草丛里东摸西找摘下两三片叶子,就那么一吹,手掌上拍两下就迅速放进嘴里嚼起来,边嚼边朝着李孝龙走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走到跟前牙齿和唾液的粉碎工作已经完成,高个拉过李孝龙的手背“噗”的一声狠狠吐出那墨绿黏糊的咀嚼物。李孝龙妄图缩手但力气太小根本使不上劲,任由高个儿把那堆物体在他手背上搓来抹去的。
      “口水,口水!”李孝龙嫌弃的龇牙咧嘴。
      “对的,口水。”高个儿憨厚的笑着,一副不用客气的谦虚表情。
      一番折腾停当,村长严肃起来:“行啦,先从这棵开始吧。”听到村长的指令,背背篓的胖大叔虎把背那么一斜便放下了硕大的背篓,背篓落地的一刻压得地上草和土下沉不少。众人上前从背篓里拿出土碗及酒和腌肉,七手八脚在那棵树前排成一排,腌肉装满了土碗,两瓶自家酿的包谷酒分裂两边,看得李孝龙直咽口水。
      诸事毕,村长仔细打量许久后点点头:“开始吧!”几位村民大叔赶紧齐齐站到村长身后,村长带着大家跪在大树前。李孝龙虽觉得有些可笑,但想想马上要砍了这树也算对不起它,便也跟着跪下了。
      拜了三拜之后,大家站起来分列到树两侧站好,矮个大叔把装有鸡蛋的竹筐递给村长,村长随手拿起一枚,立于大树正前方,“嘿”村长将鸡蛋扔到树上,蛋壳摔了个粉碎,蛋黄和蛋清顺着树皮往下流,若是在装修华丽的整体厨房里,这是主妇的灾难。“走。”轻描淡写的一句众人已经心领神会跟着往前走。
      动作麻溜的胖大叔已经将几碗肉和酒重新装回背篓,两手将背篓往背上一甩就背上了。李孝龙赶紧上前问个究竟:“大叔,大叔,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扔个鸡蛋就走了?”
      还没等胖大叔回答,走在前面的村长像早就等着他问一样,回过身对胖大叔说:“大壮,你给他讲讲。”
      胖大叔看着彪悍,却极为朴实,边走边一五一十说起来:“哦,这个是祖宗留下的方法,我们做神鼓,要用神树来做。”
      “什么?神猪!神鼓!神树!你们咋不叫神村算了,这里八成也是神山咯。”李孝龙心里抱怨起来。
      “这神树只有这大黑神山上才有!”
      “嗯嗯,那可不!”
      “首先是找这些直径一米以上的百岁树,小树可不敢砍。但并不是每棵都是神树,这几万棵树里不一定能出一棵,得找……”
      胖大叔还没讲完,李孝龙已经相当无奈:“这就是迷信,哪有什么神树,这树长的都一样,难道神树会跟你说话?嗨,我就是神树呀!来砍我吧!”
      “呵呵呵呵”胖大叔、村长和众人都笑起来,看似早就预料到了。
      “你没看见刚才村长用鸡蛋问树?”胖大叔收敛了笑,“像刚才那棵,鸡蛋扔上去就碎了,说明就是一般的树,如果是神树,鸡蛋则碰树而完好无损落地。”
      感觉整个世界观被刷新的李孝龙犹如丧失了□□支撑的孤魂,跟着大家在林子里飘荡。
      天已经黑透,村长和李孝龙才跨进门。村长媳妇早就热好酒肉等着,经验丰富的村妇能准确的估算男人们回家的时间。村长把空空的竹筐递给媳妇:“明天到谁家给鸡蛋?”
      “到小阿哲家了,一会儿他媳妇会送过来。腌肉狗旺家已经送过来了,酒还是我家出。”
      李孝龙和村长对坐着边喝酒边吃饭。累极饿极的李孝龙却没什么胃口,他还是开口问了村长:“明天接着找?”
      村长抿一口酒,脸部拧成一团又舒展开:“是啊。”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要不算了吧,明天我就回去了。吉木叔呢?”
      “哎,你这孩子急什么,这才找了一天,咋可能就找到。我祖爷爷说找个几年都有可能,但总能找到嘛。这仪式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停呀!再说你吉木叔等不得你,已经先回去了,等你事情办完他再来接你。你先住在我家吧,阿姜子家人多,房子小。”
      绑架,绑架,这是赤裸裸的犯罪!李孝龙欲哭无泪,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走几百公里山路回去,一方面吃不了这个苦,另外更怕惹恼一村的人被抛尸后山。只得听之任之。
      2
      东方初白,李孝龙已经和村长各吃两大个馒头,一大碗排骨汤米线下肚,又各吃一包糯玉米,村长媳妇像心疼小儿子一般非要给李孝龙再添半碗漂着黑姜的排骨汤,鲜美至极。年长的妇人天不亮起床置办的一餐吃个干净后,两个男人方才出门。
      “大壮叔,我来背吧!”
      “不用,昨天就是你背,明天再换你。”
      三个月的寻树之路,已经让李孝龙和几位大叔熟络得像“打小看着你长大”的老街坊。
      说来也怪,这安心找树的李孝龙,一天比一天能吃能睡,这山路也不难走了,不但能走到队伍前头,还能换着大壮叔背起那沉重的背篓了,连村长都说“这小子不得了,吃了我们农家饭,长的像个农家汉了。”不过让李孝龙最欣慰的倒是自己长期因颈椎病引起的头晕恶心一次也没犯过。
      此刻已是山花烂漫时,除了公园樱花花潮就只见过一束一束鲜切花的李孝龙竟成了无知的少年,看到什么都极好奇。负责拎鸡蛋篮的矮凳大叔不厌其烦地介绍着:“白色这个是水棉花,那个红色的是猫耳朵花,那种黄色的叫蚂蚁草……”
      原来大自然有那么多形态各异的生物和我们生活在这个地球上,真是美不胜收。
      “村长,你看,今天的鸡蛋格外大呢!”矮凳大叔边走边把手中的竹篮提到眼前旋转半圈啧啧称好。
      “你小心点,别摔了。”村长闻声回头看矮凳,“这还用你说,谁不知道咱们乃保阿婆的鸡蛋最大最好!你要是给摔了一个,看你怎么交代!”
      “就是啦,矮凳,不就是看中你个子矮才让你负责拎鸡蛋吗,你手离地近,就算篮子落地也能保住几个。”
      “哎呀,你们放心,摔不了!”矮凳大叔虽然嘴上不服,但还是赶紧稳稳地把篮子放下拎妥当了。
      “叔儿,我看乃保奶奶得有七八十岁了,这么老了一个人过,怪可怜的,其实她可以不用给鸡蛋的。”李孝龙这模糊的称呼,就是怕惹村长不高兴,想着反正听见的谁愿意回答都行。
      “八十二了”,村长并没有逃避收取老人鸡蛋的责任:“孝龙啊,这个你就不懂了。这村里人都有这样的习俗,凡村中有大事小情,都是家家参与,无论多少力所能及,也不做强求全凭心意。这找神树是大事,你乃保阿婆一早就开始收集最大最好的鸡蛋了。”
      “小子,你可不知道”大壮叔拍了拍李孝龙的肩膀,生怕没引起他的注意,“乃保阿婆的鸡养的是全村最好的。我们小的时候她男人就参军去了部队,家里只剩年迈的公婆和两个还在上学的小叔子,自己的孩子也还在襁褓中,全家的劳动力就她一个女人,要赡养老人,还要供几个娃娃吃饭读书。反正我记得那时我们要走到村外去上学,所以天不亮就要出门,但每天总能看见乃保嫂子已经下地忙活上了,傍晚回来又看见她背着柴火、野菜、猪草和牛粪从山上下来,那背篓上堆的东西活有半个人那么高。后来他男人从部队回来探亲,带了几只鸡仔,她照顾得细心得很,从那以后,一窝接一窝,成了全村的养鸡大户呢。”
      “对对对,我记得那时有几家养着鸡的还笑乃保嫂子,伺候鸡跟伺候人一样。反正鸡蛋也要上交,最多藏下几个给孩子补补营养,所以其他几家的鸡都是放到山上自己吃饱了就赶回来,而乃保嫂子的鸡不但自己上山吃虫,她还每天摘些野菜剁碎了喂,鸡舍天天打扫。所以她养的鸡比其他家的要肥,而且鸡蛋个儿大。你看,是不是跟你们城里的洋鸡蛋一样呀?”矮凳大叔又举起了竹篮。
      村长转过来瞪了矮凳大叔一眼,迫使他把鸡蛋赶紧放下。“所以你看他家两个小叔子,还有她儿子阿苦,个个都聪明,人家都考上大学在城里住楼房。你再看看你,矮凳,小学还没读完就退学了。”
      “村长,这可不能怪我,我家可没那么多鸡蛋补脑。再说我妈走的早,我爸要管我爷爷和我们两个兄弟,我不回来下地干活谁养活家,我又没那么个好嫂子。”
      “咦?那为什么我看乃保奶奶那么老了还一个人住在这里?”李孝龙怀疑子女不孝忘恩负义,心怀不平。
      “她不去嘛!”村长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她男人退伍回来没享几天福就生病走了。她小叔子和儿子在城里都安顿了,还开着小车来接她哩。可才去了一个星期,又开着小车送回来了。”
      “啊?为什么。”
      “住不惯嘛!”半天没开口的几位大叔都不约而同嚷出这一句,李孝龙心想,大概几位也是城里住不惯,才一直住在这深山前坝子里的缘故。
      “乃保阿婆说,那个地方,害怕死了,路上的小车像蚂蚁逃难,乌央乌央从早到晚奔窜。人不住在地上,悬在半空里住着,她才去第一天血压就上去了,每天头晕得天旋地转。后来哭了一场,寻死觅活的,几个孩子没办法,又给送回来了。说出钱给她重新在村里盖房子,她坚决不要,就这样到了现在。而这乃保阿嫂的鸡蛋,仍然是全村最好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头一天标记的位置。
      “行啦,大壮放下东西,矮凳准备好鸡蛋,我们今天从后面这棵开始……”
      “村长!村长!”村长话音未落,其中一位大叔突然放低声音但非常急促地叫起来!除李孝龙紧张但不明现状地呆站着,其他人都突然双手往前,腰背微弯,做侧耳细听状。李孝龙刚要问村长怎么了,只见村长脸上眼球猛瞪似要突出眼眶,举手张开五指及时阻止了即将开口惹来大祸的城里人。
      李孝龙虽不明究竟,但知道这深山老林肯定不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只觉后背已经渗出了汗,手有些冰凉,他朝着大叔们张望的方向看过去,树林间全是高矮各异的野草,厚重浓密,那里面仿佛藏着一个幽深难懂的世界。
      空气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忽然密林间传来“嗖嗖窣窣”的声音,一下又没了。李孝龙存着侥幸心理想是风吹动草丛的声音吗?可他很确定此刻山林间无一丝风经过,那肯定就是什么东西在期间穿行发出的声音了。
      已经吓尿的李孝龙感觉臀部夹的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快,眼睛扫描着眼前的树林,此刻的绿色不但不养眼,还盯得眼睛酸疼。
      “嗖嗖嗖嗖”,突然那声音无限靠近,其他人不由自主身体往下一沉几乎蹲下了,而李孝龙此刻已经是脚底冰凉,双腿战栗,巨大的响声描绘着林间来者的体型庞大。突然,野草间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但看不清具体物种。虽然已经等待它半天,但猛的出现在眼前一个移动的物体着实吓了李孝龙一跳,目测四肢行走时高度已经和他差不多的动物,该是一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了。
      忽然那东西停住了,好像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猛地将头转了过来。一张大黑脸,小耳朵,小眼睛都是漆黑的,一张长嘴像狼狗。
      “熊!快跑,啊~~”李孝龙吓的乱叫,身体僵直向后倾斜,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一个冲天跃飞回村里,飞回村长妇人温暖的灶膛边,表示自己会乖乖的再也不要离开了。
      村长见这般情景不得不更显冷静,带着大家“噗嗤”一下扑倒在地,并极其严厉地对李孝龙大喊:“趴下,快!”大壮叔配合得很及时,一把拉着李孝龙的裤子把他裤子都拽掉下一半终于将其拖倒在地。
      李孝龙吓得惊慌失措时还想去提遮羞的裤子,大壮叔“怒其不争”一般打了他的手一下,那生疼让李孝龙提前感受了一下□□受苦的滋味。
      “别动,装死!”大壮叔堵上余生一般小声对李孝龙说出活命秘籍。村长满头大汗紧紧盯着这个让人操心的城里人,看到大壮将其“镇压”安静才放下心来。
      但那黑熊已经被这里热闹的气氛感染,从林中猛然窜出,趴在地上的人眼球上翻才能看见宽实的熊掌带着黝黑发亮的飘逸毛发狂奔而来,似要震裂山谷。李孝龙见此情景,吓得紧闭双眼。突然脚步声又停了,但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吼,李孝龙睁眼一开:妈呀!它居然站起来了,身高足有两米,熊嘴大张着,利牙带着口水发出尖锐的光芒。黑乎乎的全体胸前却有一块白色三角,像围了个口水兜。不知死活的城里人见此口水兜竟“噗”地笑了一声。
      殊不知那黑熊见眼前都是“死尸”故意叫唤想吓出个把活物来,这下颇见成效。它咚的一声将前爪放回地面,走到李孝龙脑袋前,向前伸出鼻子把他的头闻了个遍,那酥酥麻麻的滋味,比科技馆的静电金属球还管用,李孝龙感觉头发已经要集体出逃离开这个废物主人了。
      那熊不知是不是见他依然不动更加恼火,又大吼一声,腥臭的口水直接流到李孝龙脸嘴上,正当他觉得吓得半死之时,黑熊用一只前爪摁住李孝龙的后背,压的他肺部生疼,呼吸受阻,还没等他张开嘴换口气,突然被黑熊一掌掀起,像平底锅里荷包蛋颠锅翻了个身,更相似的是两者都在烈火上煎熬,然后消失在世上。
      仰面朝熊,四目相对。那黑熊更加兴奋了,竟用两个爪子一把将李孝龙举了起来。“啊!”李孝龙尖叫起来,他双手狠狠抓着熊掌的一撮毛好像能把它掰开让自己逃脱似的,如果不能,有个抓的地方也能缓解恐高的不适。这熊毛看似黝黑柔顺,摸上去却像扎手的刺,突然李孝龙不知是不是被熊抓刺破了手背,一阵酸麻刺疼,瞬间变得冰凉。
      黑熊把李孝龙举过头顶,张大熊嘴再次咆哮起来,李孝龙脸部扭曲看着口水横流的熊嘴里利牙坚韧,那熊舌头上密密麻麻布满金属鱼钩般的倒刺,知道此生即将结束。在此之际,他想到自己未穿完整的裤子,届时正统媒体会说“某男子任性徒步无人林区被黑熊扯破衣物并咬死”;标题党网络小媒体则会写“某男子长期无业游手好闲步入无人林区因猥亵黑熊不成反被其玩弄并咬死”……
      千金一发时,“哔哩吧啦”“嘿嘿嘿哟嘞”,村长带着几位大叔一起大声吼起来,大壮叔和矮凳叔将背篓里的土陶碗重重摔倒旁边的树上,以此制造出更响亮的声音吸引黑熊的注意。那黑熊听见这些嘈杂声烦躁不已,前爪一甩竟将李孝龙扔到山边迅速滚落在野草野花里,没想到那草丛是个大坡,李孝龙像个皮球已经滚没了。黑熊冲到大壮叔面前,一掌拍飞了背篓,众人赶紧转身欲跑,乱窜间腊肉,酒水,鸡蛋踩的稀碎。
      正在这时,忽听到远山处又一声熊咆,那大黑熊定了一下,转身飞窜进来时的密林,远去不可知了。
      ……
      “孝龙!”“李孝龙!”……村长带着大家从李孝龙滚落的地方一路向下搜寻。
      “这里,这里!村长叔!”大叔们很快就在另外一片林子里找到了躺在地上的城里人,正在拼命把裤子穿上。
      “叔儿,你们把熊打跑了?”李孝龙坐起来四处张望生怕它又从哪里冒出来。
      “我们几个咋打得跑它。那熊瞎子听见母熊叫,连滚带爬地约会去了!”矮凳大叔嬉皮笑脸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检查了一下李孝龙只是些皮外伤,大家就放心了。
      “难怪滚下来没事,村长你看,这青苔地可厚嘞!”大壮叔和几位大叔用脚不停踩着脚下布满青苔和落叶的地面,果真舒服。李孝龙也想起来,自己落地的一刻以为要骨折经断了,没想到感觉像滚在厚厚的羊绒地毯上,还挺舒服的。
      正当大家忙着低头研究青苔地时,村长一言不发愣在那里,李孝龙见状上前拉拉村长的衣角:“村长你怎么啦?”村长没回答只是抬头向上看着,目光惊异,嘴大张着。李孝龙顺着村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这青苔地中央有一颗大树,直径一米开外,极其笔直挺拔,树干上无半片寄生藤叶,非常干净,树叶茂密,犹如擎天大伞,遮天蔽日。其他树围绕周边却保持了距离,让这一棵大树有种独立于中的架势。树叶上不时有尚未蒸发殆尽的雨水露水滴到地上,难怪这里青苔厚密,但树干不曾沾水,显得干燥健硕。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树,不知那里来的威严端庄之感让众人不敢上前。
      “矮凳,矮凳!”
      “啊?”矮凳叔正看着大树发呆,突然村长把他拉回了现实:“咋了村长?”
      “鸡蛋还有吗?”
      “哎呀!”矮凳叔像想起了什么大事,拍着脑袋抓起头发来,“刚才被那熊瞎子全给踩了!唉,我应该……”
      “你赶紧上去找找,看还有没有好的!”村长坚定的语气让矮凳也充满了力量,一个箭步就没影了。
      李孝龙和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村长的心思,只是他想,只要知道了这个地方,明天再来也一样,但一想到那黑熊,他又祈祷着鸡蛋不要全碎。
      矮凳大叔充分发挥优势,小短腿向前伸直控制方向,身体挺立掌握平衡,手臂微曲举在头顶,双手合而中空,完美地保护着中间贵重的物体与自己一同往下滑行。快而稳,一个完美的落地,矮凳大叔稳稳地坐到青苔地上。李孝龙恨他姿势竟比自己优美这么多。
      “找着没?”村长有些兴奋,谁都看出这双手有内容了。
      “村长,你看看,巧的很呀,我从碎鸡蛋里刨出一颗好的,你们看!”说着像贝壳一样打开双手,里面果然有一颗又大又完好的鸡蛋,虽然被矮凳大叔用衣服擦过,但还是有些碎鸡蛋黄沾在上面。众人像看见贝壳里的大珍珠一样激动。
      “检查清楚没,确定没裂?”村长快而小心翼翼地接过鸡蛋,一只手捧在掌心,一只手轻巧地一边转动鸡蛋检查蛋壳,一边小心地用手指抹去残渣。
      “村长,咋样?”众人纷纷围上来,兴奋而紧张。
      “没问题!好,大家站好。”
      众人得令,火速在村长身后排成一排站好。李孝龙看着这颗众星捧月的鸡蛋,握紧一点怕碎,握松一点怕掉,心想这脆弱无比的鸡蛋连手碰都要小心,怎么可能去撞树嘛?
      村长待众人站妥,捧着鸡蛋先对神树做了解释:“神树啊,我们今天准备的祭品都被熊瞎子糟蹋了,现在只剩下这颗独鸡蛋了,只能委屈您老了,您可要保佑我们啊!”
      说毕,小心地将鸡蛋握在右手,手背用力向后拉伸,如同铅球运动员即将一掷千金。李孝龙本想提醒村长,真的没必要那么用力,就不能扔轻一些?可还没等李孝龙开口,村长已经甩动手臂带动手腕将鸡蛋扔向树身……
      要不是矮凳大叔欢呼起来:“找到啦!”,李孝龙以为是自己失聪了,他简直无法在那么一瞬间就接受眼前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看着村长用力一扔,那鸡蛋狠狠撞到树上,撞击时毫无声响,就像撞在海绵上,本应该粉身碎骨的鸡蛋像兵兵球附体,竟弹了那么一下,顺势落到青苔地上,也是毫无声响。只见它滚啊滚,又滚到了村长脚面前!村长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跪下捧起神奇的鸡蛋,像得了个大胖儿子,就差亲上一口了。
      大叔们都围着村长欢呼着,庆祝着,纷纷摸摸那鸡蛋,像摸着佛祖的脚趾能得到祝福和保佑。
      众人这时才想起了什么,连忙又排成一排跪倒在树前双手合十,村长对着大树说道:“神树下凡指引大黑公村子孙,我们一定摆好神鼓阵,世代供奉神树。”
      拜过三拜,村长从腰间解下媳妇给他准备的大红绸,众人围着神树系了一圈。标记完毕便下山,择日砍树。
      “什么原理,到底是什么原理?”一路上李孝龙像得了失心疯嘴里不停念着。大壮叔嫌他啰嗦:“什么原理,神原理!”

      回到村长家已经夜幕低垂,村长媳妇听说找到了神树心里虽然高兴,但给李孝龙擦着药酒,还是心疼地埋怨老伴:“这个娃娃没去过我们山里,你就不能让他走在后面些,怎么倒让他冲在前面被熊瞎子伤了。”“不是的,大娘,是我乱叫被熊注意到了,还好村长大叔带着大伙儿吓跑了熊,不然我就……哎呀!”药酒碰到伤口,火辣刺疼,李孝龙忍不住大叫起来。
      “唉,这有啥好叫的嘛!”村长因为这个细皮嫩肉的城里人被媳妇埋怨心里不是滋味。
      “别理他!”村长媳妇看出李孝龙有些尴尬:“你不知道这熊瞎子的厉害,先前我们村好几个单独进山遇见它的,也是没藏好,有一个被熊瞎子舌头这么一舔,半张脸皮就没了。还有一个被熊瞎子大手这么一拍,整个下巴没了呢,那个肉啊,血淋淋地……”
      李孝龙强忍疼痛,满头大汗也不敢再发声叫唤,但听村长媳妇这么一说,想起那黑熊嘴里的倒钩刺和巨大的熊掌,顿时后怕起来,深深叹了口气。
      “哎呀,老婆子,你别说了吓他。”村长喝着酒吃着肉,不想听这些扫兴的话,“我看呀,孝龙,这神树既然已经找到了,你的诚心也算尽到了,请树下山你就不用跟着了。”李孝龙不知是庆幸还是丢脸,呆呆看着村长。
      “接下来就是把姑娘们都招回来,干脆你跟着你大娘明天开始去各家各户问问女子们回来的时间,动员她们必须在吉日前赶回来。我带着村里的壮劳力进山请树。”村长这样安排显然比较妥当。
      大家都安心吃了晚饭,李孝龙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这药酒功效果真不错,李孝龙这时才注意到,手背上之前被大黑蜂叮咬的伤不但没好,旁边又多出一个同样的伤眼,难道被熊举起的时候也有黑蜂子在旁边?

      3
      目送村长往熟悉的进山方向走去,李孝龙有些失落。但看到一个年轻的部队跟在村长身后他也就放心地觉得自己去了也没用,那些精壮的小伙子个个肱二头肌足有他的两三倍大,扛着大斧子的,背着粗麻绳的,虽然穿着褂子,但李孝龙想想也知道少不了六块腹肌,再摸摸自己经过几个月山里锻炼仍然是一块腹肌的肚子,他决心做好后勤工作。
      不进山的这天李孝龙才知道原来村长媳妇在家也是忙得不得了。刚送走男人们,她进屋边捡着碗里吃剩下的半个馒头往嘴里塞,边把空碗码起来,筷子拢在手里麻利地把背面往桌子上一磕,整整齐齐全端进厨房待洗,再出来把锅里剩下的有些凉了的粥用勺子舀起来喝了个干净。李孝龙见状关切地说:“要不要热一下?”“嗯,嗯,不用。”村长媳妇迅速喝完后回答着这个懂事又不懂事的孩子。
      见村长媳妇要去洗碗了,李孝龙赶紧跑进厨房帮忙,被村长媳妇连推带骂赶了出来:“哎呀,男人家不用干这个。你去歇着吧。”
      只好呆坐在前厅的李孝龙此时位于大山与厨房中间,他发现这世上位于男人与女人中间,还有一种人叫闲人,那就是他自己。
      不安地坐在外面的李孝龙偷听着厨房的进度,听到陶碗被码放起来,筷子进了筷桶,应该是完工了,村长媳妇要出来给他安排工作了吧。但仍不见女主人从厨房出来,他索性身体后仰偷看厨房动态。只见村长媳妇拿起一把小臂粗的竹帚把洗碗的锅顺时针刷了两遍,那铁锅直径得有一米二三。接着她把小帚往灶台上一放,双手抬起大铁锅和里面的刷锅水,放到一边,李孝龙吓得目瞪口呆,这得有二三十斤的东西,在这老妇人的手中竟跟玩儿似的。紧接着,村长媳妇又从墙边单手提过一口同等大小但有些生锈发旧的铁锅放到灶上,把先前的刷锅水一气倒入其中,又蹲下给灶里添了些柴火,只狠狠地吹了一口气,已经偃旗息鼓的灶台竟又热火朝天工作起来。村长媳妇火速起身去切菜,另外一边大砧板上不知什么时候菜帮子已经静静待宰,“嚓嚓嚓”三五下成了碎菜渣。
      此时水涨,时间不差分毫,菜入沸水,大包玉米面同时加入熬煮,大长铁铲翻搅让其受热均匀。李孝龙在外见此情景,心想怎么这么早就准备午饭啦?看着锅里的原生态美食还有些馋了。
      不多时,村长媳妇将灶火盖住,所煮食物被全数铲进一只大胶皮桶里,提了出来。看见李孝龙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不得不做出解释:“走,喂猪去。”
      帮忙干活的城里人,喂猪被猪拱,喂鸡险些被鸡飞起来啄瞎眼,应该说村长媳妇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混乱早晨。李孝龙恨不得从来没来过这里,郁闷地坐在院子一角。村长媳妇明白他的心思,不但没有计较或笑话他,反而又派给他一个任务。
      “孝龙啊,来,你把这碗鸡蛋面端去给你乃保奶奶。”说话间已经将头大一个陶碗端到李孝龙眼前,他赶紧双手接过碗,有些烫手但故作镇定端稳了,里面有半碗清水面,头上放了油辣椒和一个金黄心的荷包蛋。
      “这个鸡蛋是昨天你们问树的那颗,你送过去给乃保奶奶,让她中午不用做饭了。”
      李孝龙觉得这是一个感谢的仪式,他双手端着面又想马上送到老人手里,又怕脚笨摔了,只得慢走。
      进门时乃保奶奶刚喂完鸡,李孝龙发现这院子不大,只搭了鸡舍没有养其他,但干净无熏臭味,柴火整齐码放在墙边,实在不像一位八十岁老人的独居处。
      老人见村里的客人来到自己家显得十分高兴,热情地引着李孝龙进了屋,听说是头天问到神树的鸡蛋做的面,老人慈祥地笑着,并没有像李孝龙之前猜测的那样欣喜若狂,表达自家鸡蛋帮了大忙的骄傲自得,那一份淡定是几十年心性的沉淀,李孝龙顿感惭愧。
      他端详着这位背已经驼了的和蔼老人,脸上的皱纹让人难以描摹出她年轻的模样,而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密密麻麻全是凹陷的纹路和皱皮,手掌厚实,仿佛无数次地开裂,愈合又裂开长出了厚厚的茧,已经漆黑的指甲看不出任何美感,那是日夜劳作终生未停歇的标志。
      “姑娘们回来没有?”乃保奶奶打断了李孝龙乱飞的思绪。
      “哦,村长大嫂说都到齐了,今天下午开动员会。”
      “回来好,回来好呀!”乃保奶奶言语中带着欣慰,“这山上的树啊,大树生小树,小树成了大树,除了雨水阳光别无所求,所以它们能千百年落地生根长在那里。人就不同咯,年轻人总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呀,这村长媳妇还能把人都招齐了回来不得了呀!”
      听着老人一席话,李孝龙心里不知怎的伤感起来,看着面快泡糊了,便起身道别好让老人享用午餐。

      午后正在饭饱神虚时,李孝龙跟在村长媳妇来到村委会,这里是以前的祠堂改建成的,围墙和前院都用砖石水泥重新铺建过,看着很新,平整的水泥地上晒满了谷子。老木头的房舍正厅改成了办公室,挂着国旗和一些国家政策,偏房是个广播间,摆着老旧到不行的播音设备,那麦克风还用红布包着头。
      “大娘,要不要一家家再去叫一下,你前两天通知的,不一定能来吧?”
      村长媳妇从偏房倒腾出两把扫帚:“不用叫,会来的”。然后在台阶上啪啪两下用力磕了下扫帚上的灰,递给李孝龙一把,“来,把这些谷子扫成一团,一会儿好站人。”
      李孝龙在村长媳妇的指导下把这些晒着日光浴的谷子沿着之前分好的界线一堆一堆扫在一起,形成一个一个的小山包。
      “大婶!”院子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哎哟,小蛾平、小蛾安来啦!”两个穿着牛仔裤粉T恤的年轻女孩跑进来,一个拉着村长媳妇的手,一个忙抢过她的扫帚自顾自接着扫起谷子来。
      “认不出来啦,咋白了那么多,越来越漂亮啦。”村长媳妇越看越喜欢,像看自己儿媳妇一般。
      女孩羞红了脸:“她们在后面,一会儿就到。”
      陆陆续续,按约定时间人都到齐了,动员会开始。
      李孝龙畏首畏尾的站在角落里,虽说这些姑娘在他看来只能算不起眼的外来务工乡下小姑娘,但二十几个年轻异性的集核力量还是足够强大到让他羞怯。
      “吉日大祭司已经看好了,就在下个月的初一,已经不到十天了,要抓紧时间练,明天早上7点开始,田埂上集合,好散了吧!”这动员会再朴实不过了。
      李孝龙正准备等她们散了收拾“战场”,谁知姑娘们有说有笑地拿扫帚的、跪下用手赶的,不到半分钟,那些谷子又恢复到之前平铺的样子继续享受充分的日光浴,且一堆一堆界线清晰,早晨晒下谷子的主人傍晚来收并不会少收或多收一粒,这几百年世代传习的品德让生活简单舒服。女孩们三三两两开心地走了,这一气呵成的动作,仿佛是开完会每个人关上笔记本一般轻松自然。这让李孝龙对她们多了许多好感。
      夜幕低垂,村长和大壮叔、矮凳叔又干了一杯酒,李孝龙帮村长媳妇把黄焖鸡和炸花生米端上桌。“叔儿,你是说神树已经砍……哦,已经请回来了?”
      “请回来啦”村长呷一口酒,表情得意又放松,“那么多后生一起,天黑前就请下来了。来来来,你也敬敬你俩叔叔。”
      李孝龙与三位大叔喝了一阵,村长告诉他,接下来做鼓要交给村里老鼓匠。
      “老檀头家是祖传的手艺,十里八乡的有大事活动,用的鼓都得找他哩。他家在村外的山头有个木器坊,下山后神树直接抬过去了,他会抓紧时间在吉日前做好的。”
      “这回好,他孙子都出师了,带着儿子孙子一起,也有个帮手”矮凳叔补充道。
      “我看村里还有很多空的地方,是他家的木器坊太大要到村外找地儿吗?”李孝龙想怪不得折腾到这么晚村长他们才回来,这神树搬的够远啊。
      “不是不是,你不懂,他家的做鼓的手艺不外传呢,搬到村外省得眼多。”
      村长媳妇不停上着新炒的下酒菜。
      “嫂子,你别忙活了,赶紧过来吃饭吧,菜够了。”
      “最后一个,来啦来啦。”一盘酱香四溢的青椒炒腊肉上桌,村长媳妇才在围裙上擦擦手坐了下来,也陪着大家喝了几杯。
      酒饱饭足,言谈尽兴,已是夜深人静。大壮叔搀着摇摇晃晃的矮凳叔回家了,村长媳妇伺候村长抽了会儿水烟,安排他睡下后,敦促李孝龙赶紧睡觉不用帮忙。等大家都安置好了,她才忙着收拾碗筷、为明天的早饭和猪食做准备工作,最后要把灶里的火捂着不能让它熄了。
      李孝龙躺在床上感慨,太阳落山了,月亮安抚着鸡鸭猪和男人们都睡下了,只有这女人还忙不停,歇不得。胡思乱想间进入了梦乡,梦里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母亲打着老式的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不明山间伸手不见五指的路,背着发烧的他去县城医院的母亲脚步坚定。
      4
      小草和大树抖出唤醒大地的清新氧气,让地球上的生物有足够的能量张开双眼。李孝龙跟在健步如舞的村长媳妇后面,跌跌撞撞走在井字形的田埂上,两人的距离犹如争宠上位的人心,越拉越远了。
      “快点,孝龙,她们都到了。”村长媳妇头也不回只顾看着前方嘻嘻喳喳的晨间少女,仿佛冲过去就能变成二十岁了。殊不知李孝龙此时心理压力更加巨大,窄窄的田埂像故意戏弄他,让他脚下滑来滑去,弄得他不得不用手撑地维持一下平衡。
      “好啦好啦,姑娘们,别闹啦,排好……”和姑娘们汇合后村长媳妇突然注意到正在挪动到她身边的李孝龙,她转头看了看他,这个刚才出门时还干净清爽的小伙子,此刻让她目瞪口呆。李孝龙尴尬无比,心想“糟糕,偷盗村里土地的事情被大家发现了!”大家看着李孝龙满手泥土,裤子也是泥,鞋子已经被黄泥糊得像脚肿了一样,沉默一秒后,清脆的女性爆笑声似要将他身上的泥震掉,响彻田间。
      “大娘,这是你家谁啊,咋连路都不会走。”姑娘们笑的捂住肚子。
      “哎呀,这个,他是我老头子的远方亲戚,你们得叫孝龙哥,人家从小在城里长大,走不惯我们田里的路也是正常的嘛,不要笑了……”村长媳妇本来想为李孝龙树树威严,没想到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阳已经在半山腰杵着腮等了半天,姑娘们放下带来喝水的自制竹水筒,这竹筒倒都一样,只是姑娘们每人做了不同的小香包挂在自己的竹筒上,有花,有鸟,还有福字,非常精致,既能做区分,又满足了少女们花一般的可爱心思。
      排练开始了。李孝龙退到后面,一边将手上已经干裂的泥土一点一点抠下,纷纷又落回到地上,反正拿了别人的东西迟早也是要还的;一边纳闷,这打鼓排练怎么鼓也不带,这排个甚呀?
      只见姑娘们间隙一米左右,分列在田埂上,站成一个口子。“嘿~~~哎~~~”一声可直穿人心的嘹亮歌声毫无防备地响起,穿透了森林,划过每一片树叶,兔子、鸟儿听得欢蹦起来,山洞里的熊瞎子也听得面带微笑,舔一口刚捣来的蜂蜜,甜入心脾,翩然跳起熊之舞。
      小蛾平一声领唱后,姑娘们的细胞也被调动起来,齐声唱起美妙欢快的歌曲,虽然李孝龙听不懂歌词的语言,但完全被这节奏和旋律感染了。突然,姑娘们动作划一地拍起手来,打着歌曲的拍子,自己拍完,左右同伴拍,左右手交叉互拍……节奏更快了,姑娘们竟在一人宽的田埂上换位移动,左右脚一踢一踩,一甩一转,一手拉同伴,一手拍一下,两人像跳交谊舞,踩着优美的舞步转身,换位成功,顺时针一圈,逆时针一圈,好不赏心悦目。
      村长媳妇哪闲得住,站在高处和她们一同唱,拍着双手,脚下虽不移动位置,但步法与姑娘们一致,所有人没有拖拍的,没有抢拍的,没有忘记动作的,没有站错位置的。李孝龙站在后面见此情景,作为音痴舞痴的他已被深深震撼,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点头晃肩,他觉得有没有鼓已经不重要了。李孝龙无比感慨,在所有人都穿上牛仔裤白T恤的时光里,只有她同样的语言,同样的歌声,同样的舞步能让彼此认出血脉相通,认出祖先,也认出了家乡和文明。

      排练只到中午,下午还要让姑娘们回家干活。李孝龙觉得反正回去也帮不上忙,就独自留在田埂上坐一会儿,他要再回味,再欣赏这大自然恩赐的一切。
      “你怎么还在这儿?”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敲打了李孝龙一下。
      “小蛾平啊,你怎么又回来了?我看看风景再回去。”
      “风景?”小蛾平转着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有什么风景?哦,我回来拿我的竹水筒,刚才忘了。”说着跳下田埂,果然有一个水筒忘了。李孝龙注意到小蛾平的香包是一只多彩的鸟,倒有些像画里的鸳鸯。
      “小蛾平,你们刚才唱的那是什么啊,怪好听的?”
      “哦,那个是‘波比’”,小蛾平手一撑轻巧地坐到李孝龙旁边。
      “唱的什么意思呢?”
      “嗯,大概意思就是‘猴靠树林活,看虎大小看脚印;人靠亲戚活,看人贵贱看人品。我们的祖先呀,日日夜夜在天上守望着子孙;我们的神呀,无时无刻不在保佑着地上的人’”。
      “多美的意境啊,好有道理,呵呵。对了蛾平,你在城里做什么?”李孝龙看完排练对这些姑娘多了许多好奇。
      “打工嘛,还能干嘛?”小蛾平并不拘谨,毕竟眼前这个人连路都走不好。“我中专毕业就留在城里打工了。你呢,孝龙哥?”
      李孝龙顿时语塞,心想:我连打工的都不如。但出于对男性尊严的尊重,只好说:“也没什么,自己开了个小广告公司,做点小生意。”
      “哦哦,大老板啊!厉害呀!”少女真的容易相信男人的话,除了抓小三,其他事她们并不做过多的侦查。“唉,我混了几年,学历太低,只能当当前台,一个月才三千的工资。”
      李孝龙心想:这就不错了,我一个本科生零收入还欠债呢!
      “孝龙哥,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像点到死穴一般,李孝龙如何告诉她自己连个办公室都没有,每天蜗居在20平米的出租房里吃快餐。“小蛾平,其实你看你们村现在过的也不错啊,政策现在那么好,你们这些原生态的菜啊肉啊,还有山山水水的风景,都是财富,你在城里几千块讨生活,还不如回来创业。”小蛾平像被点了静止穴,认真地看着李孝龙,毕竟他是城里的大老板,成功人士。“虽然这里是偏远了些,但国家不是帮你们把路都修通了吗,运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再说过几年那都是用无人机运输了,根本不用过山路,几分钟就能把一头大猪运出去。”李孝龙顿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牛皮吹大了,怕她识破。而小蛾平居然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接着说”。“现在城里有人钱喜欢什么?健康,旅游。饮食要健康,旅游要大自然,你看你们这都有啊!家里的院子收拾收拾就成了客栈,管吃住,增设一些喂鸡喂猪,砍柴插秧的体验项目,不但有人帮你干活,你还得管他们收费呢!”
      “是的,是的,孝龙哥你说的太对了,可就是……”
      “而且你应该知道吧?”李孝龙绝对不能让她开口说接下来的关键问题,“国家现在对农村扶贫工作特别重视,对你们这种回家创业的年轻人提供了很多好得不行的贷款扶持政策,还给你们准备很多保险项目,以小博大,避免了天灾造成的损失,简直是羡慕人啊,你赶上了好时代啊,小蛾平!”
      两人微笑相持片刻,小蛾平如梦初醒:“嗯嗯,孝龙哥你说的太对了。我赶紧回去跟我妹商量下,谢谢!”说着一溜烟没影了。
      李孝龙哼着跑调的小曲走在回村长家吃午饭的路上:“李孝龙啊,不亏是成功人士,把自己的创业秘密都告诉了别人,到这儿是来传福音吗?”他恨不能一记九阴白骨爪打死自己。
      5
      连着在田埂上排练了一个星期,虽然形式都一样,但李孝龙每天一如既往跟着去,他觉得“看不够”。没两天,他已经熟悉了这些姑娘,干脆帮他们保管起竹水筒来,谁的竹筒挂的什么香包,他已经深谙在心,每次休息时他都能地给她们递去正确的水筒。
      “今天不去田上啦?”村长媳妇带着李孝龙往进山的方向走。
      “不去啦,今天开始要摸地了。”村长媳妇今天给李孝龙和自己都准备了一个大背篓。
      李孝龙想着反正去了就知道了,也不再多问,省得自己叨叨叨像个小媳妇。
      绕过之前跟村长进山的大路,侧面还有条小路,没走多远就转到山的侧面。李孝龙眼前一亮,山脚下有一块平坦的草地,没有过高的植被,青草绿而肥,一颗颗含着清晨的露珠。眼前的草地连接着大黑山和周边几个小丘陵,都被厚厚的绿色草毯覆盖着,像抹茶奶昔上漂着一个个可爱的抹茶冰淇淋,这样的草地犹如处女的肌肤,不曾被他人碰过分毫。眼睛首先发现自己恋爱了。李孝龙恨不能补到在草地上疯狂的翻滚,奔跑,跳跃,揪上两把草……人类看见喜爱的自然美景,最常用的占有方法就是践踏它。
      “这就是到时候摆神鼓阵的地方。”村长媳妇抢在客人猜到前发起介绍,以示主人的“了如指掌”。
      “哦哦,好美啊这里!不可思议。”看到又一次带给客人如此惊喜,村长媳妇的骄傲尽数写在笑容里。
      这次村长媳妇一直站在草海边,等着姑娘们集合齐了才带着大家沿着山边草较少的地方排队有序地往里走,每个人都背了小背篓。李孝龙也认真地跟在最后,心中仿佛受到了洗礼。
      走了有二十分钟,队伍停下了。“就是这儿啦!”
      “啊,到了到了!”姑娘们又欢实起来,有些还伸起了懒腰像是要给大地一个深深的拥抱。李孝龙环顾四周,果然风水宝地,后面的田地村庄早已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背后大黑神山巍峨耸立,树林繁茂,而正前方九座绿色丘陵尽收眼底,如神山的守卫军。
      “赶紧,赶紧排好阵型,年轻的在前。”村长媳妇拍着巴掌组织起来。姑娘们不用你推我让三两下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嗯,再往后退,退退退,多退几步。”看着姑娘们退了足有五米远开外,村长媳妇才点点头表示满意,“记住这个位置啊!”大家点点头,纷纷放下小背篓放在右前方。
      李孝龙暗喜,今天是走台啦,这“舞台”选的甚好!但今天没有“开始”的口令,也没有划破长空的开嗓。只见村长媳妇带头开始拍手,姑娘们也抬起手整齐的拍了三下,又更重的拍了三下,接着狠狠地拍了三下后突然大吼一声“嘿~~~”,双手举向空中再顺势跪倒在草地上。接着双手平抬于眼前,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嘿嘿嘿”重重地在草地上拍打起来,边拍边喊着“嘿嘿嘿,嘿嘿,嘿咦~~~~”,虽没有歌词旋律,但那编排感十足的节奏、清脆的嗓音让人感到连心跳都跟这拍地的手一致了,姑娘们边唱着号子,边不停地有节奏地拍着,李孝龙看得兴奋不已:这简直是手掌上的踢踏舞啊!
      “哟哟唻”姑娘们停住手,喊了一声并拖长了音,迅速将草地中的大小石头捡起扔进自己的小背篓中。捡一会儿,村长媳妇又带头拍了三下手,姑娘们像得到指令一般,跟着也拍三下,然后每个人左右手交叉拉住两边的同伴,“嘿~~~”姑娘们顺着自己一个优美的拖长音相互拉拽着,身体跪在地上前后左右以最大的幅度定点以顺时针和逆时针方向旋转起来,动作依然整齐划一。李孝龙在一旁看的眼睛发光:“这是干什么,还怪有意思的。”然后姑娘们又开始拍地,捡石子。
      几轮过后,看见姑娘们的小背篓几乎满了,村长媳妇再拍三下:“停,休息!”姑娘们停下也不乱跑,原地坐着。
      “走!”村长媳妇一声令下,提起大背篓往前走,李孝龙也赶紧提起自己的背篓跟过去。他们刚到姑娘们前面,大家就很自觉地将自己的石子倒入大背篓里。收集完全部石子,村长媳妇背起背篓就回到原地,李孝龙堵上余生腰部无法使用的力气才把半篓石子从地面背着站起来。他确信自己青筋暴露,面红耳赤的窘态被村长媳妇看在了眼里。
      又拍过一轮,下去接石子的时候,村长媳妇跑在前面:“往我这倒,赶紧,多倒我这里。”姑娘们心领神会并不多问,配合执行,等李孝龙过去已经只剩第一排几个人的了。往后几次他都轻松了很多,心里默默地感激这些朴实的女子。
      李孝龙帮村长媳妇一起把石子收集到姑娘和她们站的空地中间,堆在一起。就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寂静的山林间传来几声锯木声,但那锯子摩擦在树体上发出的声音不但没有刺耳的尖锐,应该说更加空灵浑圆,声音回响缠绕耳边,不确定从哪个方向来,也不知道传到哪里会消失,像装了无数的环绕音响。李孝龙看看身边的人以求答案,但他第一次看到大家和他一样惊讶的表情。还是村长媳妇经验丰富,性格沉稳:“听到没,这就是你们请回来的神树在做鼓的声音。”显然她也知道的不多,并不多言,但大家听来也确定无比那是在做神鼓。
      李孝龙惊异不已,这神树果然名不虚传,想来这树生的有技巧,正好掌握了某种物理原理,能产生巨大的回响,大概鸡蛋遇它不破也是因为它本身有某种反作用力的原因,上高中后物理选择题基本靠猜的李孝龙此刻决心回到家要研究物理学。
      天已过正午,烈日高照,无遮无拦,村长媳妇带着大家回了。路上李孝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个问题:“大娘,为什么平整下草地还要配合这么有趣的动作?是谁发明的?”村长媳妇笑着:“谁发明的?老祖宗呗。为什么呢,我也说不上来,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你们读书多,你分析分析?”没想打村长媳妇反将一军,李孝龙背石子丢了人,这个绝不能再认怂,“我想应该是老祖宗觉得这样一来劳动不枯燥,就像劳动号子,大家力往一处使效率才高。干累了相互拉着转一转,能松活和伸展一下筋骨?”“哎哟哟,不得了,怪不得要读书,大婶您看,人家孝龙哥才来了几天就分析出来,我们都没想到,哈哈哈。”姑娘们不知是打趣还是真服,反正笑一笑也好,李孝龙走在队伍最后看着这些可爱的女孩想:“真是浪漫的民族啊”!
      这么接着拍了几天草,每个姑娘脚下都出现一个正方形的平整地块,其中第一排两个姑娘在前方多拍出三块小的,这些就是吉日当天摆放神鼓的地方,平整坚固,没有凹凸的乱石,这是姑娘们用双手一下一下拍出来的神台,这是一种虔诚的姿态,是对大地的尊重,对神的敬仰。接下来村长媳妇带着大家把捡来的小石头一块一块摆放整齐垒起,说来也怪,这些小石子个头几乎一样大,一头尖一头宽,成三角锥形,李孝龙跟着大家尖头对宽头摆放,一天功夫下来,一个两米见方的石台豁然于眼前,李孝龙猜到了,这是大祭司的“舞台”。“要不要拿水泥什么的固定一下,这样无法夯实啊”。“不用,走吧,这样就行了”。
      日升月落,苍鸟展翅,吉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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