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倒梦》蕊子木

5、第五章 扬名立万第一站 大黑公村寻神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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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孝龙帮吉木媳妇打开铁门，让吉木大叔把车开出来。此时天蒙蒙亮，虽然是春天，但这山村里爽凉的空气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几乎不可想象。李孝龙像影视片里女主角一样微闭双眼，轻扬额头，面带微笑把头从右下向左上方慢慢移动，以便鼻腔吸收到足够多的氧离子。
　　车子开动了，冒着被吉木大叔骂的风险，李孝龙还是果断地摇下车窗，挥别依然站在原地送别他们的吉木媳妇和大黄。
　　少见多怪的城里人开始欣赏着还未正式苏醒的村庄，安静而悠然，偶有几声狗吠。天还有些暗，但黑色渐退，墨蓝的天空显出清澈的质感，像即将苏醒的少年，等他张开眼，未来将有无限的可能。
　　李孝龙看着眼前的一切，想到这十年来，每天不得不被闹钟叫起来去参加心烦意乱的一天，天空也是这样间于黑与蓝之间，路灯还没有熄灭，鸣笛抢道、飞驰的生活已经开始。听很多同事说早晨需要设置五到十个不等的闹钟，从六点开始，一直响到七点，才能起得来，理由是如果第一个闹钟一响就要起床，让人多么地难以接受。我们让自己成为了疯狂追逐物欲又难以自控的生物。
　　思绪乱飞间，天空已经被太阳霸道地点亮，黑暗化身影子躲到了物体的背后。蔚蓝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丢出很多软绵绵、白森森的云朵，像小狗，像棉花糖，像奶油。
　　吉木大叔的车刚开出村就拐进了山路，李孝龙兴致正浓，准备欣赏山中美景时，却发现他们的小车陡然走在了悬崖边，高耸的大山只凿开一条窄窄的路，远远望去犹如一条小蛇沿山腰盘旋而行，悬崖下是原始森林，浓雾笼罩，深不见底。峰回路转，蓝天已经不见了踪影，整座山掩埋进了迷雾中，这山路越开越迂回，真是三米一回头，两米一漂移，呕吐就在不经意间澎湃来临。
　　吉木大叔放缓彰显专业技能的车速，歪头瞟了一眼蔫不拉几的乘客，只见李孝龙头耷拉在车门上，嘴巴微张，呼吸急促，吉木大叔摇摇头感慨：“哎呀，身体不行，你们城里人身体不行！”
　　李孝龙剩下半条命已无力反驳吉木大叔，只从胃里刨出三个字在食道里简单去污后，经过舌头打磨清洗，由牙齿配合双唇用力甩到吉木大叔耳朵附近：“到了吗？”
　　“到了到了，下车！”
　　李孝龙如获重生拉开车门挪到车外。到了？到哪儿了？眼前仍然是悬崖高山，真正意义上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吉木大叔再次看出了李孝龙的心思，“前面没有车路了，要步行过去，前面那条路转过去，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行行行，走吧。”一向懒惰的李孝龙此刻认为只要不坐车，走路也挺好。
　　山间空气好，翻江倒海的胃里居民们得到妥善的安抚纷纷睡下不再闹腾。但双腿又开始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不仅要负累登攀，更要同时做好颤抖中保持平衡的工作。小路变得愈发窄了，只够一个人通过的泥路旁就是悬崖，吉木大叔步履轻快，李孝龙举步维艰。加上山中气候湿润，一路泥泞不堪，李孝龙不得不安慰自己，越艰难，越成功，你不成功谁他妈成功啊！硬着头皮做抬腿动作。
　　一个峰回路转，悬崖已经消失在身后，群山中间出现一片开阔的坝子，良田小溪围绕着一个村庄。
　　“小子，到了，还能走吗？”
　　李孝龙虽然疲惫不堪，但到达目的地的事实足以让人重获活力，他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对吉木大叔点点头。吉木大叔像收到“全军出击”的命令，激动地加快脚步向村里进发。
　　走在窄窄的田埂上，两边绿油油的稻子十分养眼，每片稻田里都点缀着一两个戴草帽弯腰劳作的农民，烈日当空，李孝龙深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快接近村庄时，地里开始种些大白菜，苦菜，玉米，这些是他能认出来的。一个大爷赶着两只小羊从他身后超过，李孝龙侧身让路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那鞋底黏上了厚厚一层泥土，鞋边足足向外扩展两公分，他感觉自己像一位地产大亨，一路“拼搏”后拥有了很多土地。
　　还没进村，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迎面跑过来跟吉木大叔用听不懂的语言打着招呼，男人从发白的牛仔裤里拿出一包烟，给吉木大叔点上一支，又毫无芥蒂地给李孝龙递来烟，并不急着需要介绍这陌生人是谁，干什么的等等，男人面盘黝黑发红，手指粗糙，看得出是每天太阳下讨生活的人，辛苦的同时也晒出了他淳朴灿烂的笑。
　　吉木大叔边拉着男人往村里走，边回头跟李孝龙说：“这个就是我家媳妇的表弟，阿姜子，我们先去他家吃饭。”
　　跟吉木大叔家的砖瓦大院房不同，这里家家盖的都是土基房，老木门。阿姜子家也不例外，进了大门，有个小小的四合院，两层房屋，但二楼很矮，主人的大多数活动都在一楼，黑黑的柱子和窗框显出久远的年代感，二楼挂满了晒干的辣椒和玉米，还有一排排火腿，院子里还晒了好些蚕豆。李孝龙想这村里就是爱囤积食物。
　　也许是体力透支，此刻的饭菜堪比蟠桃盛宴，那叫一个鲜美无比。大口流油时，李孝龙突然想到了什么，放慢了狼吞虎咽的节奏，倒不是想到了餐桌礼仪什么的。大快朵颐腹中略感满足后，他得空观察起席上的菜来：漂着一层油的清汤排骨，白切凉肉，里面除了几片皮子已经发黑的姜片，没有其他配料，口感也只有少许的盐味，对于一个平日里口味略重并借着销售一职也算胡吃海喝过的人，这样的光肉实在算不上美食。但李孝龙越吃胃口越好，入口即化的口感，加上香浓四溢、肥而不腻的鲜甜滋味儿，简直让整个口腔到胃都已快活似登天。
　　李孝龙见只是他们自己在吃，出于礼貌他一个劲儿想招呼阿姜子一起吃，吉木大叔摆摆手：“小子，不用管他，他不吃肉，只吃素。”李孝龙想：莫非这庄户人家也有带发修行的？见他好奇，阿姜子说：“你们吃你们吃，我家遗传的，祖祖辈辈就是吃不下猪肉。”“全村都这样？”“不不不，只是我家。我家的猪养着多是卖到隔壁村或者招待客人的。”
　　大吃五六碗排骨汤泡饭后，李孝龙担心吉木大叔已经忘记此行的任务，赶紧提示一下他，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个肉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肉！”果然不出所料，吉木大叔如梦初醒：“哦，对对对，阿姜子，你赶紧给我们这个小兄弟介绍一下你们这儿关于猪的传说。”
　　“哎呀，什么猪的传说！是神猪，神猪，懂吗！”阿姜子着急起来。
　　吉木大叔有些没面子与他呛起来：“就是不懂才问你，连我都没听过，人家这个小兄弟坐了两天的车才到你们这儿，就是来听听这个的。”
　　阿姜子看了一眼李孝龙，露出朴实内疚的表情，放缓了语调：“哎呀，不是我不说，只是我们祖宗留下了规矩，神猪的事迹不可轻易提及，免得后人招祸，要说也只能族长说，哦，现在是村长了。”
　　李孝龙急忙问：“那村长能说给我们听吗？会不会生气？”此刻他想到之前几个商人被村长带人驱赶的情景。
　　阿姜子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城里客人：“你来听这个的目的是什么？村长最讨厌来发财赚钱的，这毕竟关系我们的图腾和信仰，之前来了一对商人，说帮我们致富，村长一开始挺高兴的，后来才知到，他们想让我们给猪喂他们配好的饲料，说小猪仔吃了两个月就能到市场去卖了。妈妈呀，这猪少说要养一年才能宰，两个月就长那大”，阿姜子说着双手比划出一头大猪的长度，脸上表情做惊恐状，“这不是作孽吗！村长带着大家把他们赶走了。我看你倒像搞文艺的，不像做生意的，如果你只是听一听，兴许村长能允许。”
　　李孝龙顿时陷入了沉思，难过的点不是可能找不到发财路，而是一个五音不全，身体僵硬，文采为零的妄图发财的人被人家一眼看出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而是个搞文艺的。
　　吉木大叔有些失望：“唉，阿姜子，那要不你今晚就带我们去见村长，不行的话我们明天一早就回去了，我还要回去拉活儿呢。”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寂静的村庄像一只盖上盖子的木箱，只能模糊地看见其中琳琅物体混沌一片的轮廓。阿姜子拿了手电筒给客人照着路，自己却像装了夜视镜一般，前行的脚步与白天并无差别，李孝龙的心情却像脚下的路一般，忐忐忑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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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噜噜，呼，咕噜噜……”夜晚的老宅里，一盏老式低瓦数灯泡发出的微弱黄光让老村长水烟筒里喷出的烟形成各种诡异的形状，纷纷逃窜在空气里，向屋顶四散消失。
　　年长的妇人半蹲半坐在一旁的炭火边，一个独把土陶罐正在用它不朽的躯体与她配合完成待客茶的制作。哔哔的炭火让屋内更多一丝光明，老茶头煮沸的香气逐渐弥漫，让严肃的气氛得到缓解。
　　李孝龙和吉木大叔并排坐在主人左前方的矮木凳上，阿姜子则蹲在妇人旁边帮她一会儿添碳，一会儿翻火，熟练地调节着火温高低。
　　李孝龙故作礼貌端坐，但控制不住眼球转动，他偷偷打量着村长夫妇，普通的农家装扮，不同的只是村长媳妇头上裹着厚重的看不清是黑布还是她本身的头发，一侧垂下粗粗的一缕，倒是显出女性的优美。
　　“你专程来听神猪的传说？”村长把鼻孔以下埋在水烟筒里的半张脸缓缓抬起，显然阿姜子已经在进门后向他说明了来意。李孝龙看着这张皱纹遍布但眼神坚毅的脸，感到一种威严的压迫感，竟一时语塞。
　　“老村长，你看这个年轻人是我家远房亲戚，想收集些我们乡村乡土的故事，您看……”李孝龙没想到吉木大叔的外交能力居然远在他这个“门槛猴”之上。吉木大叔话音未落，老村长摆摆手，重新把嘴和下巴埋进了烟筒，咕噜噜的水烟声伴随着李孝龙一声微弱的叹息。
　　村长老婆这时向客人送来两杯缓和事态的热茶，热乎乎的茶就着老人慈祥的笑容，李孝龙放松了许多，“大爹，为什么一个传说连讲都不能讲呢？”吉木大叔有些惊讶地侧头看着李孝龙，眼带某种骄傲，仿佛这个年轻人真的是自己城里上大学的侄子。不亏是个小小的销售人士，别人嘴里的村长摇身一变成了他大爹，瞬间也让德高望重的老人软化了态度。
　　“不是不说给你呀，小伙子”村长索性把水烟筒递给旁边正在密切关注事态进展的老伴儿，看样子要认真对话了，大娘迅速熟练地接过烟筒，李孝龙看见她居然用大拇指徒手按灭了燃烧中的烟丝。
　　“唉，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呀！”村长放低了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引起村民骚动，但在场的诸位已经骚动起来，又考虑到村长的地位大家还是满脸堆笑地说，“您这还是不愿意说呀，怎么可能不知道嘛！”
　　“唉，我不想说早赶你们出去了，还啰嗦什么，确实是不知道啊！”
　　所有人都满心疑惑时，村长老婆给老伴端上一杯热茶以示对老伴儿的支持，泡的发黑的老土陶杯标示着主人专属。村长呷一口滚烫的茶，李孝龙这时也只能品一品茶打发时间，这茶看起来漆黑，但并不苦涩，有一种仓库里存储的年久味道，茶过两杯，感到腹中清寡，李孝龙后悔不该喝这茶，晚饭的美味大肉白吃了。
　　“整了半天是无中生有，怪不得没人听过这个传说。”吉木大叔已是急不可耐。
　　“不不不”村长更急，“这神猪的传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而从那以后历代族长只传下来一个开启传说的方法，但不知道内容。”
　　“什么意思啊？”吉木大叔焦躁难耐。
　　村长已经不想搭理吉木，将脸对着李孝龙：“小伙子，虽然你是个文化人，但我们的传说却不是随便就能听的？那得有个仪式嘞！”李孝龙心想不知道这吉木大叔是怎么跟阿姜子吹嘘自己身份的，阿姜子又错误的告诉了村长。见李孝龙一头雾水，村长接着解密：“要想召唤出神猪的传说，那得先敲起我们的神鼓！”
　　“神鼓？”李孝龙嘴巴大张，心想这神猪还没听明白，咋又来了个神鼓！
　　“据说几百年来，这神鼓阵只是世代相传阵法，但从未正式摆过。我们也是跟着老人学的。”村长开启了回忆的大门，“据说这神鼓，是当年神猪离去后留下给我们祖先的。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知道我们这里常年温暖如春，没有寒冷的时候，农作物和牲口也都是适应了这种环境的，但那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大雪封山，庄家都冻没了，山上寸草不生，畜生们冻死的冻死，跑的跑，好多人生生地饿死了。就在我们的祖先以为天灭我族的时候，神猪救了大家。后来神猪留下这神鼓阵，当我们的族人遭到危难时就可以敲响。神鼓阵共有二十四鼓，神鼓一响，便能穿越时空与天神沟通寻求庇佑。”
　　茶已经温了，村长喝下一大口润了润嗓子：“神鼓阵要二十个未婚的本族姑娘，三个女童，一位大祭司才能摆得。这大祭司皆为女子，世代相传，不学便通，不可取代。”
　　李孝龙漫不经心地听着，再转头看看旁边的几位，则个个听得虔诚又着迷。
　　“这神鼓将由大祭司从太阳初升到西沉耗时一天，分二十四套打法，其余二十三鼓护阵。大祭司鼓锤一落！”村长一顿，狠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吓得众人一哆嗦回过神来了。
　　“鼓锤一落怎么样？”吉木大叔像个听故事没听到结局的孩子。
　　“哎呀，都跟你说了，我也没见过。”村长急忙再次将脸对准李孝龙，“既然今天你来了，说明是天意啊！”李孝龙刚要推辞，村长像肩负历史使命的英雄首领，仰头望向黑夜的天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好！大黑公村，天示后人，神鼓阵再现，必将为后人赐福。”李孝龙心想：根本是您自己好奇想看吧！但知道已推无可推，只得拍手赞同：“好！那不如我们明天就摆出神鼓阵吧！”
　　“不急不急，这鼓还要现做，人还要现找，明天我就安排！”村长仰天豪情万丈。
　　“Are you kidding me！”李孝龙仰天万念俱灰。
　　却不知，天上有一颗熄灭的星正在渐渐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