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荒野君

5、他们仿佛是一家人

　　没事。老方在心里跟自己这么解释，毕竟真实情况是自己光棍一根，俩人也没给窗户纸捅破，就这么慢慢处着挺好的。

　　老方自以为的好，是感觉良好。这么多年除了爹妈有人惦记了，还那么惦记，总觉得非常新鲜。老娘给自己找那么多相亲对象，看也看了，相也相了，没感觉这种事是真没办法改变的。也不是一个个的不好，老方就单单记得住宋志扬一个人的一颦一笑。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咂摸滋味一阵酸溜溜一阵甜丝丝。想着自己吃的面条真好吃，以后要是常吃到就好了。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他没来得及正式地跟宋志扬讲明白，也没在意自己心底的想法。这是迟来的快乐日子，要是自己早几年认识他，大概……

　　以为自己得睡很晚，蚊子咬的地方痒得难受，拍了拍也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老方做了个梦。在梦里，宋志扬变成了一个短发的女人，只要自己回家敲门，他就看得到早已嫁给自己的宋志扬对自己笑，还问自己“饿了没？吃面条不？”。

　　他梦见自己只记得大致模样的宋志扬的儿子给自己叫爸爸，一家三口出门去踏春，老方看着宋志扬抱着孩子等自己，仨人走着走着一天就过去了，一季就过去了，春花成了秋叶，自己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梦里有多幸福美好，醒来就觉得多恍惚。凌晨四点多，老方睡不着了。他挠着蚊子咬的包，晃到了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劲儿愣神。

　　爹妈都说自己家儿子长得好，壮实而且排谱（五官分布）随根，祖上听说总出美男子。但老方不觉得，糙汉形象挺好的，也没觉得自己一个大国字脸哪好看，觉得是爹妈看孩子眼睛镶镜框儿了。

　　但是宋志扬长的好，清亮又干净，五官一个是一个，笑起来又有灵性，多少人都爱跟他聊天，也指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自己看他笑的时候心里就贼舒服。

　　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这双看宋志扬的眼睛也镶了镜框的老方坐了好一阵，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起来洗漱了一下出门去。车今天是修不好，自己除了让修空调还让熟人帮忙检修一下，明天大概晚上能过去取，他也提前跟老李商量了让他开头班。

　　今天去干啥呢？不知道。说真的要是可以，他想一直腻在小面馆里，其他地方哪也不想去。在老方心里，听宋志扬跟自己闲扯淡，好过千万。

　　所以一早五点半就过去了，在大路口下了车，远远地看着面馆的门。

　　他知道宋志扬家后门，但没过去。这顿早饭要在这吃，所以他就溜达到对面，靠在昨晚宋志扬也倚过的树上，揣着手望天。一回想宋志扬昨天蹲这儿情绪失控，心里就会变得很开心，老方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但是也不太所谓。

　　一直站了接近半小时，也没见小面馆有动静。他这个点不是要开门了吗？怎么今天这么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老方等得难耐，走了几步绕到了后门，见后门也没开，提起敲门的手刚要敲下去，还是止住了。

　　别的小饭馆开门了，老方饿着肚子，饥肠辘辘的。他起太早了，水也没喝上一口，洗澡刷牙时候都没喝上一口。

　　想着如果等到七点半再不开就打他电话好了，刚要拿手机看时间，一直紧闭的后门“咔啦”一声打开了，早起就穿着件T恤衫下半身只穿着内裤，手里拎着个垃圾袋子，宋志扬就以这样草率的形象出现在老方面前了。

　　昨夜自己还在梦里跟眼前的男人卿卿我我，虽然这梦还没到有颜色的地步，但是也跟现在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方、方大哥，那个、我睡过头了……哎呀……你先等等我！”

　　敲了下脑袋，宋志扬绕过他，直接朝着对面跑。他想给垃圾袋扔进草地对面的大号餐余垃圾桶里，回来时发现老方站在原地不动，在等他一样。

　　“没想到醒过来都这个点了，小宝儿给我打醒的嘿嘿。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早饭？”

　　“没吃呢。”

　　推开门，宋志扬邀请老方进去，老方也没拒绝，捡直进去了。看到宋志扬回来的小宝身上就穿了个小背心，光着屁屁正坐隔间的床上拍打呢。湿乎乎的床单被孩子拍得起劲，宋志扬就赶忙跑过去制止。

　　“刚拉完就又尿了啊？谁玩儿自己尿啊快上一边去！”

　　亲爹将孩子提到一边，自己则收拾起了床。铺了好几层的垫子湿漉漉的，底下的隔尿垫算是拯救了床铺。老方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忙来忙去，给湿的扔洗衣机，再找裤子给小宝穿上，孩子则时不时盯着陌生的老方露出畏惧的眼神。

　　“抱歉啊方大哥你得等我一会，等我收拾完了马上做饭。”

　　“嗯。”

　　给简易的小洗衣机搅上了，宋志扬才去倒腾东西做早饭。一直一直，他给老方的都是背影，不管是淘米还是煮鸡蛋，都忙得说不上话。老方负责看着小宝，偶尔也跟小毛孩子对眼。

　　“吖、期饭。”

　　坐在小宝身边的老方听孩子这么说话，回头 “嗯？”了一声，跟他对上了眼，小宝则重复了一遍“期饭”。

　　“饿了吗？”

　　“饿饿，肚肚饿。”

　　“那你想吃啥？”

　　老方陪着个小不点一问一答，孩子虽然嘴里不利索，但是看起来脑袋还比较聪慧，说的词都能听懂。

　　“鸡蛋！”

　　“鸡蛋好吃吗？”

　　“好期，羊也好期。”

　　“羊？”

　　说着说着孩子哈喇子流淌了下来，刚才对于老方的恐惧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从床上爬起来，倒退着顺床沿往地上蹭，看他不方便，老方直接架他胳膊给撂地上，顺便帮他给小拖鞋穿上。

　　小宝走路的姿势蹒跚鲁莽，但是总归是能自己走路的了，知道宋志扬不让他靠近，就站远一点喊他。

　　“羊！羊！期蛋！肚肚饿！”

　　忙着切葱花的宋志扬看着一大一小站在墙边看他，嗔怪着朝俩人努嘴。

　　“不是说了不能这么叫我的嘛？教你多少回了叫爸爸，听见没？不叫爸爸不给吃鸡蛋！”

　　老方这才明白，小宝嘴里的“羊”其实是说宋志扬。

　　“啊吖！期！我要期鸡蛋！羊！羊！”

　　听见自己鸡蛋可能要吃不成了，小宝急坏了。他忙着往前扑，生怕宋志扬不给他吃，朝着锅子跑。根本来不及思考的老方眼看着小手要摸锅，连忙跨出一步给小宝夹起来，一悠就给他抱自己胸前来了。

　　“你听他话，叫爸爸，就给你鸡蛋吃。行不？”

　　虽然没啥带孩子经验，老方还是认真跟小宝商量着。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小宝曲解了这句话的意思，直勾勾地看了老方一会儿，还真的张开了嘴。

　　“爸……爸爸！”

　　“啊？”

　　老方没反应过来，亲爹宋志扬站在一旁都听愣了。

　　“这是叫我呢？我是谁？”

　　“爸爸。”

　　“那他是谁？”老方指了指宋志扬。

　　“羊！”

　　老方彻底懵了，宋志扬整个儿傻眼了。

　　“你小子这是叛变了吗？！太会气人了！我掰着嘴教你这么久爸爸你都不肯喊我，现在去喊别人了……”

　　老方看着无奈发疯的宋志扬有些尴尬，不过心里却莫名有些开心，脸上也跟着热了起来，手里顺便将小宝抱更稳。

　　“叫就叫吧，能开口就能叫你了，这是好事。”

　　“算了吧！这小犊子就会气我，他也不知道我一个人多辛苦，连叫一声爸爸都得让我先开口好几个月，结果还让你捡去了。”

　　宋志扬内心不舒服，脸色十分难看，嘴噘得跟公鸡一样，老方不禁暗笑。自己也没有个孩子，也没办法理解他的感受，索性转移话题。

　　“算了算了。对了，早上你都几点去送小宝？”

　　“一般都七点半，但是今天他不去。”

　　“不去？”

　　宋志扬手里沾了水一点点剥鸡蛋皮，低着头不看他们两个人。

　　“今天带他去植物园逛一圈，顺便买点他用的。”

　　“怪不得。所以今天不开店了？”

　　“对，不开。”

　　“那我晚饭……”

　　老方拉着长音儿说到晚饭，宋志扬才抬起头，仿佛在看笨蛋似的。

　　“晚上来我这吃呗！不差你这一口。”

　　宋志扬说得轻飘，然而刚被叫了“爸爸”的老方此刻没能从飘飘然中降落下来，顺势追问了上去。

　　“要不我跟你俩一起去吧？你要买东西带孩子也不方便，我还能帮你抱一会，提个东西啥的。”

　　老方一直都不是愿意麻烦别人的主儿，这种上赶着热脸往上贴的行为成年之后就没做过。且不说自己好心赖心，万一人家宋志扬就想跟儿子多相处一下呢？他一个外人，还上来就抢了“爸爸”职称……但这些老方当时都没想起来，他太后知后觉，看见宋志扬愣了两秒钟，吞吞吐吐的没说啥实质性的结果，才明白自己有点太超过了。

　　想说完了，自己鲁莽了，然而宋志扬还是点了头。

　　“那一会吃完，咱们一起去吧，小宝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给鸡蛋放桌子上，接过小宝的宋志扬一直忙于喂孩子。小宝喜欢吃鸡蛋白，宋志扬就给蛋黄掺在粥里一点点偷偷喂给小宝，偶尔替他擦嘴，宋志扬还会微微笑出来。看着这恍惚的一幕，老方对“一家三口生活甜蜜”才有了在临近四十岁时迟来的顿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