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他们互相吃了对方的雪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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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是个女的就好了，就算他带着个孩子，自己也不嫌弃，一定拿这孩子当自己孩子看待，也一定疼这娘俩。
怀里抱着宋志扬那天晚上挺热的，又热虫子又多，俩人站在草地里喷一身花露水都没挡住挨咬。当天晚上分开之后老方回去数了数，被咬了十多个包，蚊子跟有毒一样又痒又疼。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方挠着包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都抱在一起了，老方有点心猿意马的，也跟自己过不去。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跌在宋志扬这儿，这个没胸没屁股又瘦又小的男人，虽然性格挺柔和的，长得也白净，成天鼓捣白面更显白了，那也是个男人啊！他有鸟，会长胡子，是孩子爹，准确来讲还有个甩他一顶大绿帽子完了不知道跑哪去的老婆。
自己这是看上人家了吗？因为他说想自己？还是惦记他面条好吃？
“方大哥，你没推开我，你没推开我，可真是……”
宋志扬低着嗓子声音哽咽，震得老方胸口发麻，好像那些声音钻进了心里。
“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吗？”
“嗯，你来了我高兴，你不推开我我更高兴。方大哥……”
宋志扬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得方林心里直哆嗦。这梨花带雨的脸，眼睛都因为掉眼泪疙瘩泛红了，搞得老方措手不及，想伸手帮他擦，宋志扬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高兴的话就别哭了，我这又不会哄又不会劝的，可别折磨我了。”
嘴上是这么说，方林心里大约也猜到宋志扬是什么心情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就交往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脾气大，成天喜怒无常有一点跟不上溜就又哭又闹。忍了仨月，方林实在累了，就直接说让她换个人折磨，人家女孩扔下一句“你孤独终老吧”的祝福就离开了，后来方林单身十年有余，总反思是不是那句话一语成谶了。
没能帮宋志扬擦眼泪，手被攥着。被男人的手长时间攥着实在是没啥意思，老方总想纠正自己的内心认知，他想把宋志扬看作是一个亲人，就当成一个表弟、或者亲弟弟什么的，只身在外自己惦记，这样也能合理点。
“我不用哄不用劝，你能听我说会话就行。”
“嗯，我听着。”
然而方林当时忘了，自己其实就是一个亲情淡薄的人，跟父母已经是唯二的联系了，其他亲属，确切来讲在外漂泊的表弟堂弟也不是没有，但他连这些弟弟的联系方式都没想过要，又怎么会惦记他们。
有些发湿的手握着燥热的大手，方林觉得他体温比自己凉一点，不禁想让他多捂一会。但自己另一只手还在他背上，自己后背也有一只，谁也没提前撒开，老方僵在原地不知怎么反应了。
“真大啊，这个。”
玩弄了一会，宋志扬主动将手指扣了进去，跟老方十指紧扣，看着合并在一起的两只手不禁说话。
“好威武啊，要是我也有这么大的手就好了。我也想有劲儿一点，干什么都方便，抱小宝儿也能轻松点。”
“你……抻面条的时候我看挺有劲的，就是看着有点瘦。”
说到这老方才发现，相较自己上一次来，这人好像又瘦了一点。
“没办法，天热吃不下去饭，一点胃口也没有。等秋后不热了就好点。”
“那，你要吃雪糕吗？”
“雪糕？”
“走，咱去买雪糕吧。”
这句话说完，老方看到了宋志扬眼里的光。原来这家伙喜欢吃这个，幸好旁边就有小商店，也借此化解现在这个尴尬状态，再贴下去感觉就要汗如雨下了。
两人就手牵着手一直绕过面馆，到旁边的小商店买了两根雪糕打开吃。老方不爱吃黏糊糊的奶油雪糕，这一点宋志扬也一样，但是两人买的不一样。往回走的时候宋志扬一边吃一边朝老方看，瞄着他嘴里的雪糕明目张胆。
“你喜欢这个口味的？要不再买一个？”
“不用！你等吃差不多给我留一口吧，我尝尝是什么味儿的。”
“啊、那这个都给你吧。”
老方说着把吃了一半的雪糕递过来，心里犹豫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嫌自己埋汰，没想到宋志扬一把抢了过去，直接塞在嘴里咬了一口。
“好吃！这个好像是汽水味儿的，我爱吃。”
边吃还边将自己的那半根递过来，老方犹豫了一瞬，也学着宋志扬，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
他就跟小孩子一样……老方这么觉得，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年龄。
“对了，你多大？”
“我？现在27，下个月就28了。方大哥呢？”
“我……”
原来差了这么多，方林虽然看得出他也就二十多岁，但是现在不知为何心情复杂。也许是某一瞬间有妄想过某种可能，才会在年龄差面前感到畏缩。
“我四十了。”
方林虚岁才三十八，可他不想告诉宋志扬。
“看不出来啊！感觉就只有三十几岁。啊对了，方大哥你……”
宋志扬好像也想起了什么，原本还靠得挺近的俩人互相吃对方的雪糕，走着走着他就不动了。
“方大哥……结婚了么……”
问得声音很小，再小一点就要听不见了。方林看着站在原地低头的男人，不禁莞尔一笑。他刚才抱也抱过了，想自己的话也说过了，竟然才要问这个问题。
“结婚了。”没由来地想逗逗他。
“结……对不起，我、我没想，没想这些问题，对不起对不起……”
胡乱摆着手的宋志扬握着根雪糕棒，老方逼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一边退一边蹭眼睛。看不见宋志扬现在有没有哭，只是一个劲儿道着歉，到最后蹲在了店门的树边停下来不动了，头埋在环膝的手臂中，肩膀轻轻颤抖。
“有啥关系吗？”
想说他可真不经得逗。明白宋志扬对自己有意思，老方只是迟疑了一下就坦然承认了。就算自己对他的这份感情还没到明了的地步，也大方肯定了宋志扬的一切。
“……你又哭了啊？我又得哄你了，我琢磨琢磨啊……我这方面老笨了，你得给我点时间，嗯——”
老方拉了老半天的长音儿，宋志扬才迟迟开口。
“……我本来，没想这样来着。我知道你得来，也寻思咱们就当是普通朋友，我当你是个好心大哥，我想感谢你，没想这样的……”
“咋样儿？”
“就……”
埋着脸，还哆嗦的宋志扬说话一顿一顿的，老方看不见，反而更想知道他的表情。
“就，抱着你，还握你的手，还……还吃你雪糕。”
老方忍不住在内心笑了起来。
“我也没少块肉，你抱就抱握就握，雪糕才两块钱，我还吃你半根呢，有啥关系。”
“哎呀不是……”
急了反倒不会解释的宋志扬只知道摇头，老方就蹲着看他，等他起来。腿都要蹲麻了，人才缓缓站起来。看着宋志扬俩小红眼泡跟青蛙似的，内心倒觉得开心了不少。
“我不跟你说了，一会小宝儿该醒了，方大哥你回去吧。”
说着转身回店的后门，老方紧跟在身后，但俩人走到门口了，宋志扬也没开门进去，而是回头看着栖息了无数蚊虫的大草地跟小河沟。
“前一阵，小宝儿突然吃坏肚子，上吐下泻的发烧，加上有点感冒转成肺炎了。我关门好几天，在医院一直照顾他，那时候我刚还完当初为了来这边跟人借的钱，手里其实根本没钱。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吗……就是你刚给我塞了八千块钱之后的几天。我其实没想动，也准知道你吃不了一千碗面条，但是没办法我还是拿五千块钱去交住院费。我寻思等过一阵把这钱填补上了，找机会还你。”
宋志扬吸了下鼻子，老方听得发直。
“我打那以后，就觉得欠你人情。不说别的，就冲这个事，我愿意一辈子都给你免费抻面条，因为那钱太救急了。我在这头无依无靠，孩子他妈那边的老两口根本不待见我们俩，当时我在医院能想到的也就这笔钱。方大哥，我心里记你的恩情，所以后来我寻思好长时间，我怕你突然不搭理我，也害怕你不再来。打不通你电话时候心里难受，你来了我看着也难受，现在我也难受……”
宋志扬嘴上说着难受，然而嘴角却勾出了笑容。他那标志性的月牙眼睛没出现，低垂着眼皮只剩苦涩。
“明明我自己就是头顶个帽子的男人，痛恨这种行为，但是我……我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会反省自己，对不起了方大哥。挺黑的了，回去吧。”
说完，宋志扬没再开口，他看着方林的脚，两人谁也没挪动一步。蚊子就是这时候肆无忌惮犯案的，然而老方那时根本意识不到这些小事。他心里只有奇妙又温柔的愉快，以及对宋志扬这个男人的怜悯。想疼惜他这种心情，还是在回房间的路上才醒悟过来的。
“那你这是后悔了？”
“嗯，要是提前想起来问，就能克制住了。”
克制什么？那份想要拥抱，想要见面，想要倾诉心中的思念么。老方在内心这样认定着。
“我看你挺喜欢掉眼泪的，你要实在想哭就哭，想抱着我哭也没事，也不用憋着。”
“嗯。”宋志扬点点头。
“明天我还来吃饭，你今晚早点休息吧。”
“嗯，回去吧。”
说着话，宋志扬勉强笑了一下，昔日的笑颜绽放，让老方心底发暖。随后他眼看着宋志扬，将手里一直捏着的那根光秃秃的雪糕棒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沉默的他摆摆手，目送着老方打车离开。
这根雪糕棒到底还有什么味道呢？老方思前想后琢磨出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份“喜欢、但对方结婚了”的酸涩回味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