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荒野君

3、他以为自己想得多

　　之后几天，老方都瞅着一条没接通的通话记录发呆。他走哪儿都寻思这件事，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子怪。明明他宋志扬是一个大男人，现在存到手机里的三个字映射到脑袋里，就跟个大美女一样念念不忘。

　　老李一直都觉得老方木讷话少，但是看他近期总盯着手机看也觉得不对劲，嘲笑他是不是有人惦记了，老方没搭理他。

　　一样的流程，但是这回开回去，比往常快了半天。回到家就是八九天，一般住几天才走的老方，等不了三天就还想出门，搭档老李也是懒得在家呆着听媳妇叨叨他，便跟着一起出了车。

　　一路上，只要是能歇着的地儿，老李就给老方一个人扔下，自己出去找乐子玩儿。有时候遇到熟人还容易凑一块去打牌，但老方这领域不精通就从来不掺和，一个人躺小宾馆的床上翻手机的信息。

　　从俩人有了联系方式之后，大概是估摸着他又出发了，宋志扬发来了条短信，说现在当地气温高，告诉他小心中暑。其实这时候已经跑半路了，再有两天就到地方了。

　　老方也不说破，就说知道了，然后也让他小心中暑。收到消息后的宋志扬隔了几个小时才看到，回复的是一串哈哈哈，然后说自己距离蒸熟还有几度。老方回想起他那个小面馆只有一个立式的二手大风扇带着屋子，锅边上有一个抽热气的，但是根本不顶用。要说那个房间装空调也不方便，但是老方想给他装个空调。

　　拢共就那么几条信息，最新的是早上发的“到哪儿了？”，老方就回了一句半路，什么也没说。他不想多说，因为可以尽快看到真人，相较于打字还是当面聊天有意思。后续宋志扬就发了句“好好开车”，老方没回，看着熟悉的路牌知道距离他还有几百公里，然后倒数一般开始期待。

　　手机是不敢揣裤兜里的，这车空调还没修，上一阵坏了是赶上在春天，不冷不热的俩人不着急，现在果真热得人受不了，也只能是掐空尽量到地方修，再不修回程就怕熬不住中暑，耽误事。老方手机壳上有个绳子带手指环，放在现在正好挂手上，没事就拿起来翻翻看看。

　　其实俩人应该可以换个微信的，都是智能机，现在好像都没人用这么老套的发短信来沟通。但是人家没说，自己也不好意思。要是能要个微信的话，平时还可以发个语音啥的，再不济还能多聊两句呢，关系近点的话偶尔视频也不是不可以。

　　视频啊……不知道宋志扬爱不爱看这路上风景，自己想给他瞅瞅，有些路段的景色比较奇怪，他前两年抱孩子过去的时候估计也没心思看。可是自己给他看这玩意儿，他乐意吗……

　　察觉到自己在胡思乱想，老方惊了。干嘛一天天净寻思他？自己这是惦记人家孤儿寡父呢吗？有句老话说的好，寡妇门前是非多，但现在没人那么叫，宋志扬是单亲爸爸，顶多也就是个寡夫，老婆不是死了而是跟人跑了，老方体谅他们爷俩，觉得可怜。

　　但觉得人可怜多照顾照顾就行了，这么成天寻思绝对不对劲。老方越这么想，寻思的反而更多了，索性给手机关机，再热也忍着睡大觉。

　　到地方时，老李哭丧个脸连骂娘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要去洗澡，吃饭也顾不上。所以刚给东西卸了，就唉声请求老方给车送一旁修空调去。大车上的空调其实也不如一般空调那么凉，但是没有的话实在致命。老方没异议，点了点头，老李就赶紧跑路打车去住宿了。

　　送完车天就要黑了，想跟老板说一声自己送修去了要两天才能完事，掏出来才想起手机都没开。平时也没人给他打电话，自己出车了没法老接，父母打了几次就不再打了，准知道儿子差不多啥时候回来。

　　报备完之后老板那头挂了电话，老方站在修理厂门口发呆。晚上肚子还饿着呢，老方想去吃面条，想找宋志扬聊会天，就好像一个熟朋友一样，小破面馆成了他的驿站。

　　打车到面馆花了好几十，看到里面有三五个人正吃面呢，老方犹豫了。他想进去，但是人多，觉得说话指定不痛快。他也不想看宋志扬为了别人拉面条收碗筷，要是没人就能陪自己一桌说话，自己准备了两千块钱想拿给他，是他从这个月的月薪里抽出来的，当着人面也没法递过去。

　　要是没啥人就好了，老方单纯地这么想着。如果宋志扬的小面馆根本没人光顾的话，那……对啊，要是一个月只有自己来个一两回，也许他们爷俩就活不下去了。宋志扬会直接去找工作吧，俩人从此天各一方，就算只是隔着一道墙板也不一定有机会遇上了。

　　不过想了一路了，虽然有一点近乡情更怯，老方也硬着头皮进了店。

　　“要来碗面……嘛……”

　　宋志扬这个人是适合干这种餐饮行业的，他热情，笑起来让人心里舒坦。

　　“这、啊，是方大哥啊，我还以为你还得个几天呢。来坐这儿吧！”

　　“嗯。”

　　小桌子靠里头，距离面案挺近，等老方坐下来以后眼睛就无意盯着宋志扬看，看他给自己煮一碗不辣的宽面，带一瓶水过来，然后没等说一句话就去搭理别桌的客人。递个啤酒或者是结个账，跟熟客打唠两句，笑着送人出门。老方筷子握在手上也没动，心里多少有点不对味儿。

　　“那个啥，要两瓶啤酒一碟小菜。”

　　面馆的东西都在明面上，平时来人都是要什么都自己拿，等结账的时候再一点点算。老方朝着宋志扬喊了一句，原本还一脸笑容的他明显一僵。若是平时的话，他大概会问怎么喝上酒了，毕竟喝了酒就没法开车，吃了这么多次老方也没喝过。

　　“好，那自己夹还是我给你夹？”

　　“你随便，不那么辣就行。”

　　“行！”

　　宋志扬送走一桌之后，不等收拾碗盘就赶忙去给老方拿啤酒。小菜的桌子跟老方的桌子其实整对齐，他站起身岔一步就能夹，但他还是愿意让宋志扬帮自己弄。坐在凳子上，老方抬头看着穿白衣服的宋志扬那清瘦的后背。肩胛骨都印出来了，后脖颈子上脊柱一个棱一个棱的就盖着一层皮。因为一直得在屋里，即便穿着白衣服宋志扬也比一般人白。

　　两下就夹好的小盘子应该挺快的，但老方看了有一会。等小菜送上桌子，堆得跟山一样的盘子吓了老方一跳。有一半多是肉，菜的话就那么一点。

　　“不够我再给你夹，先吃吧。”

　　说完才去收拾桌子，拿回去之后隐约能听见他在洗碗。老方就看着下不去筷子的盘子，心底里说不上来的复杂，既失落又觉得不该失落，宋志扬去洗碗了自己在这儿又有点舍不得吃饭，毕竟吃完了就得走了。

　　慢悠悠喝着冰啤酒吃面条，玻璃瓶上的水珠一个劲儿往下落，喝完了第一瓶之后，第二瓶就不凉了。老方还是给它打开，一口一口慢慢啜着。

　　等了好一会，有人喊结账，但是本该去洗碗了的宋志扬没出来，喊好几遍没人回应，顾客就自己算了算钱打算给放桌上。老方看着只有顾客的店，心里也着急人去了哪里，但没一会，领着孩子的宋志扬便揭开了纱帘从正门进来了。

　　“抱歉啊幼儿园有点事耽误了，才回来。”

　　也不知道他在跟谁道歉，宋志扬没顾得上收钱就给孩子领到后头。原来他们就住后面，前后是通着气儿的。再出来算钱，到另一桌走，老方把啤酒跟食物都划拉进肚子，坐在凳子上不动了。

　　“咋了这是？没吃好吗？”

　　“吃饱了。”

　　“啊，那就行。”

　　还是一样的笑容，还是那套说辞，可老方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也不想走。

　　“你今天，好像生我气了。”

　　“什么？”

　　宋志扬听老方这么说话一愣，擦桌子的手都停下了。

　　“我也不太开心。”

　　“是出车路上不愉快么。”

　　宋志扬陪着轻声聊天。

　　“也不是，其实我也说不明白。但是就感觉你对我，不像以前那么爱聊天了。”

　　两人让店中的气氛尴尬住了，宋志扬甚至就坐在店门口的凳子上，听老方在那自说自话。

　　“要是你觉得我这样烦人的话，你直接说也没事儿，我这人，心比较大。但是我乐意来找你唠嗑，以后我也想过来。”

　　老方隐约听见宋志扬微微的叹息声，心里一紧，更不好受。他低着头看着搁置在膝盖上的两手，微微握着拳头。

　　“也不是说，在外地遇不着老家那边的人，但是我这人太闷，唠不一块去。你要真觉得跟我说话没劲，我听着你跟别人说话也行。”

　　这个行字讲得咬牙切齿，老方在内心暗自骂自己是个废物。交个朋友费劲巴力的，这么矫情不是自己性格。

　　“我一会要关门了，方大哥。”

　　等了好半天，宋志扬嘴里才轻轻吐出这句话。老方才意识到自己在这儿坐太久了，连忙站起来想掏钱给他。自己虽然有不愉快，但钱还是想给他。两千块钱不顶什么，装个二手空调的话也够了。刚才夹菜的时候，老方看着宋志扬后背让汗浸花了的衣服有点在意。

　　“方大哥我看你喝酒了，明天不走对吧？”

　　如果要走的话，不会喝酒，开车上哪也喝不了一口。

　　“那一会陪我逛逛吧？”

　　擦着手的宋志扬说着直接给外头的小牌子提进来，关门，撂卷帘门，一气呵成。等明白过来时老方已经发现自己被关屋里了。

　　“啊、上哪？”

　　“就这后头。小宝儿睡着了，我也不能走远。”

　　“嗯。”

　　点点头，老方才觉得内心一阵喜悦，不知从何而来。

　　房子后头什么也没有，就是一片大草地。因为没什么太高的草，旁边挨着条小河，虫子又多，俩人就一起逛草地。临出门的时候宋志扬给老方上下喷了不少花露水，自己也喷了不少，那个味道冲得老方鼻子痒痒，但能一起走走聊聊天，也觉得这不算什么。

　　“方大哥，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没听到？”

　　宋志扬的开头竟然是这一句，老方没想到。

　　“打了吗？我根本不知道。”

　　翻手机记录也没有，老方的电话没有来电转移什么的，估摸着是关机那时候打的。

　　“打了啊，打第一个没打通，第二遍就关机了。”

　　“啊，因为点事儿关机了，到地方才想起来开。”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烦我了呢，信息也没继续回。”

　　看宋志扬在身边停驻，老方也不走了。

　　“怎么这么说。”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老方在心里叨咕了一遍，就觉得有什么猫爪子似的东西在心里面挠，越挠越痒。偷偷看宋志扬，他正回头看着自己家的小门，因为背对着光，也看不出表情。

　　“我想了两天也没想明白，看你来了就觉得还是别跟你太靠近的好，省的惹你烦。你能来我就挺高兴的了，也想你以后路过我这儿都能下来吃碗面，也不应该有什么奢求……”

　　“……奢求？”

　　说出这两个字时，老方几乎是强忍着一股子冲动。他想问明白，也不想清楚真相，觉得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挺好。

　　“奢求、是指做朋友吗？”

　　老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看向宋志扬的眼神，自己都觉得有热度，眼珠子发烫。

　　“是啊，但是那不算我说的奢求。”

　　宋志扬抬起头来，转而与老方的眼神对视。四下黑乎乎的，就只有远处的路灯还有点光，借着这么点光源，老方感觉宋志扬的眼神有点亮晶晶的，微微开阖的嘴唇泛着抖，似乎有什么马上就要倾之于口，能瞬间将他劈麻在当场。

　　“那什么……”

　　不等老方问完，一个带着热气的身体便扑了过来，宋志扬的双臂紧紧圈住老方的后背，这时老方才明白那能将自己劈麻的东西不用说也可以知道。

　　“方大哥……”

　　宋志扬的头闷在老方的胸口，他低低开口，双手收得更紧，好像要将人绞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我想你。”

　　还不等老方的脑袋反应过来，早已失控的手臂也正缠上了宋志扬的后背，死死箍住，不愿撒开。老方低头闻着宋志扬那汗水混着洗发露还有花露水的气味，闭上眼猛地将它吸进了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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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得亏小寡夫主动又热情，不然剧情还走不下去了！毕竟说写短篇，快一点总比拖着好（辛酸）。
想起十八九岁谈恋爱，只要抱着说一句“我想你”就激动个很久（其实是自己激动，人家兴许不激动），给我整得挺怀念。
嘛，现在的话，就算是五条悟拉着我的手说咱俩领证儿去我都觉得没那么劲儿大了，甚至想在领证之前单挑一个哈哈哈哈哈哈（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