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荒野君

2、他说自己不孕不育

　　在成都待了几天，因为卸货转运忙，又跑了趟海南。等再回去见到父母已经是快半个月天。

　　回家吃了顿饭，老方刚洗了脚，老妈就面带笑容地过来了。

　　“儿子啊，你下一趟啥时候出？能不能跟老板请个假？”

　　方母知道孩子工作忙，但是六十多岁以后没什么可愁的，也就寻思个儿子的终身大事。她不是那种封建的人，岁数虽然上来了但是也没因为儿子打光棍儿觉得丢人。但作为亲妈，这点事儿还是得帮着筹备。

　　“有事要办啊？”

　　老方擦了擦脚，一边泼水一边漫不经心地回话。

　　“这不是你大姑，认识个姑娘，看看你能不能相一下。她说那孩子挺好的，给医院上班儿，比你小两岁，长得也还行。要我说这种事妈不愿意催你，但是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晚都得走这一步……”

　　方母打儿子小时候就明白，这孩子是个犟脾气的顺毛驴。他不像别的小孩那么好管，有时候看起来听话，但就是拧不过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方母就给他说过这个事儿，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甚至为了躲相亲两个多月不回家。

　　“你说……咱能去看看吗？要不就当认识个朋友也没事，别不给你大姑跟人家姑娘面子，那边你大姑都跟人家说过了。”

　　母亲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惹儿子生气。老方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是“嗯”了一声，母亲才眉开眼笑地出去。

　　见面是安排在回家后的第三天。虽然自己不是很在意，但是大姑张罗个够呛，还特意带他去剪了头发，买了身衣服。挑衣服时，老方不愿意试穿板正的裤子，穿着开车不舒服，但大姑死活都让他捯饬体面点，没办法只能答应了。

　　中午十一点钟的时候，老方跟大姑一起过去，等了没一会，大姑的朋友带着女方过来。老方看着对方穿得跟自己也差不多，回想起自己夏天常穿的短裤跟拖鞋，才明白自己穿得确实不太像样。

　　女方确实跟大姑描述的差不多，长相一般般，笑的时候一抿嘴，虽然不像老方这么闷，但是总觉得自己插不上话，饭桌上就两个辈分高的叽叽喳喳。大姑眼看着自己大侄子眼睛往窗户外头撇，就说让俩小的吃晚饭去溜达溜达，省的抹不开面子不敢说话。

　　老方自是无所谓，叫艳艳的女孩也没反对，俩人就沿着街走。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女孩先打破了沉默。

　　“我妈说是她取的。”

　　“叫林字，是因为命里缺木吗？”老方全名叫方林。

　　“也不是，就是我妈觉得两个一样的字看着有伴儿，树林枝繁叶茂的……大概是这个意思。”

　　“那还真是好寓意。枝繁叶茂……”艳艳笑了一下。

　　“不过有点名不副实，我妈估计也没想到。”老方说的是自己还单着，跟这个林字不匹配。

　　“嗯。”

　　也都不是擅长聊天的人，艳艳自此后就跟着老方一直压马路。逛得累了，俩人找地方坐着，艳艳有点累，说想回去，老方就给送上出租车，临分别就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自己回去了。

　　等他到家，老妈就主动跟上来问怎么样。老方只说人很好，然后就没了。没弄懂的母亲当晚给大姑打电话，那边却已经先联系过了，原来女孩也兴致缺缺，临挂电话说是因为方林没给人女孩当回事，连个电话都没要，一想就是没有那个意思。

　　母亲转身问方林，是真的吗。老方才想起来确实没要，不过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他对那个艳艳确实就那么回事，就跟爸妈说自己，好像石头变得似的，没什么感情。

　　“儿子啊，你能跟妈说一下，你到底想要啥样的吗？我也好帮你挑挑，省的再这么麻烦。”

　　“啥样……没啥样啊，我也没什么可挑的。”艳艳确实没看出哪儿不好，只是贴不到一块儿去。

　　“没有电具体的排谱吗？你就说你稀罕多高的，黑的白的，长头发短头发，眼睛多大，这都行，你出车妈就在家帮你找！”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方林只好一点点想，但心里依旧啥也没有。开车的一路上除了车就是景儿，有时候不走高速走底道，看各种村庄，田地，钻山洞的时候就一抹黑，对一个具体的女人确实没有啥印象。但要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方林能想起的，唯有那双笑起来弯得像俩月牙一样的脸。

　　“妈，你说我要这辈子不搞对象，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了？”

　　没由来的，方林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给一旁当妈的吓了一跳。

　　“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单身到七八十岁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咱没病没灾的，正常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没病没灾……”方林口中嘟囔了一句，心里一横还是说出了句谎话，“我有件事没跟你说，上回体检，我查出没办法生育了。”

　　“啊？”

　　老妈听后嘴张得老大，沉默良久才试着询问，“那还有办法治吗”。

　　“说是概率极低。”上头的统一体检怎么会查这个玩意儿？听着荒诞但是方林仗着自己从不说谎，还是骗过了老妈。

　　“这、你不刚答应你大姑去相亲了吗？咋不提前说啊。”

　　身体有这样的问题，总该讲清楚，然而他却才说出来。

　　“说了也得去，你不是说大姑那边都跟人说了吗？”

　　“那不行以后咱就找个带孩子的！”

　　“我不想。”

　　仅一句话，原本还打算劝慰儿子的母亲便没声儿了。最说不得的孩子，方母连着叹了好几声气，才放弃了似的说。

　　“你要实在，没那个意思，不想认识，我跟你爸也无所谓。我不是愿意帮你带孩子，就是瞅你天天一个人给外头，也没个嘘寒问暖的人。你说等我跟你爸没了，亲人你也见不到几个，到时候孤独。”

　　老妈语重心长的话让方林心里不好受，他欺骗了母亲，虽然不是有意，但话说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往回拽。等过了两天，老方又回去上班。这次搭档还是老李，可能是听谁说了老方相亲了，装了车就开始问这问那，老方哼哈应付也没一句正文，没几个点儿老李替班，老方直接装睡一直到再替班。

　　越往南走越热，与北方的热不同，南方的热带着看不见的蒸汽，老李一边擦汗一边骂这鬼天气好像进蒸锅了，老方也有点煎熬，俩人身上的汗赶上不要钱一样哗哗淌。

　　进入成都地界的时候，呼吸都感到滞塞。老李靠骂人撑着，老方就闷闷的不搭理他。有时候睡不着，自己就睁着眼看车顶。他还有两天就又能路过那个面馆了，距离上一次去吃，有半个多月。因为这次相亲闹得不愉快，老方没在家待几天就出来了，果然跑在路上比干发呆强。

　　“哎我说，你这回是不是又要去吃面条？”

　　仿佛猜在了前头一样，老李问了一句。

　　“嗯。”

　　“我就知道！哎……你说那破面条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你要不能吃辣的那有的是选择，我也看过，那个店老板也不是啥大美女小俏妇，你跟他也没亲戚，咋还惦记上那的面了呢？”

　　跟老李出车一年，每次到这边老方都来吃，路过确实是路过，不爱吃辣的也是事实，但事实上确如老李说的，别的地方也有选择。可他不愿去。

　　“做面条跟我妈做的一个味儿。”

　　“哎？哈哈哈哈行！兄弟你这算是捡着了，要这么说我可羡慕你了，我妈做饭难吃，不过给外头也吃不着。”

　　俩人开着满载货物的挂车一下匝道，便停在了空地上，跳下车便分开了。老李喜欢吃的东西多，几乎不在一家店吃，这回跑得远，没一会就没影儿了。

　　老方远远朝着那家只写着面馆俩字的小门脸看过去，一大早晨的似乎才开门，熟悉的身影正往外拿东西，顺带扫地。

　　收拾得差不多的宋志扬才要擦手，抬头看到老方便笑了出来。好一阵不见，两个人都站在了门口没进屋。

　　“饿了没！”

　　宋志扬先开口，好像是在跟身边人说话一般，上来就问这么一句。

　　“嗯，有点儿。”

　　“面条？宽的？不放辣？”

　　“嗯。”

　　老方有碗宽面条吃就行，不放辣的就行。他来这儿也不是真的肚子饿了，只是看到人了就顺嘴搭茬儿跟着进去了。

　　“那你等着！我给你弄去。”

　　说完宋志扬径直朝后面走，面馆最后头是面案，刚和的面切开开始抻，噼噼啪啪的扔下锅没一会就弄完端了过来。

　　“来，面条。”

　　宋志扬将碗放在桌子上，原本的筷子笼空了，才要起身拿，宋志扬便将一双筷子递了过来，顺带放桌上一瓶水。

　　老方顺手接过筷子，才握住一头就觉得拽不动，原来对方正拿劲儿捏着不松手。不明白他啥意思，但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老方也没着急，就握着另一边瞅着他。

　　才看了一会，不肯松手的男人便害羞了一般将头转向了别处，开了口。

　　“记得我叫啥吗？”

　　原来是问这个，老方略想了一下，咳了一声。

　　“宋志扬。”

　　“那你叫啥，我没记住。”

　　还是不肯松手的宋志扬已经要板不住笑意，另一只手还得捂着点嘴。

　　“我……方林。”

　　“方林……”宋志扬重复了一句。

　　“我能吃了吗？”

　　老方不着急吃，就是想跟他多说两句话。听他这么问，宋志扬才松开手。筷子拿到手，老方却放在碗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

　　“这儿天热吧？”

　　“热，锅边没法站人，去年我还晕过去来着，还是吃饭的顾客给我抬一边解的暑。你们开车热不热？”跟老方聊上天，宋志扬也没转过头。他一心看着墙缝儿，好像里面有金子一样不肯挪眼，老方也不介意。

　　“也热，我那个搭档骂了一路，嗓子都哑了。我就天天跟泡水里一样，汗也擦不完。”

　　一直不是主动的人，不像宋志扬那样会把话头儿撇过去，老方诚实又木讷的模样也跟他的聊天一样，整不出什么花活儿。但大概是说到骂天热这件事搞笑，宋志扬不免噗嗤笑出声来。

　　“原来还有这办法啊，真没想到……”

　　之后就没再说话，老方不得已拿起筷子低头吃面，毕竟宋志扬也不说话，他虽然想说，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吃了没一会儿，老方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抬起头来才发现，宋志扬的胳膊正杵在桌上，手撑着下巴看自己。他上一次也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只有若有似无的笑意。这让老方动作僵了一下。

　　“你、对了，你天天晚上几点关门？”

　　老方临时想起这个问题，赶紧撇出口。

　　“看几点没人呗，一般十一二点。”

　　回想了一下自己下车时候看到的时间，七点多一点，这么算的话他好像没几个点休息。

　　“那不休息吗？”

　　“休息啊，要是小宝儿生病了我就得休息看着他，或者是给他办什么事，就得掐空能办的都办了，办完了开门。”

　　“这也不算休息啊。”

　　“算啊！不给这小屋里窝着我就觉得能轻松点。有时候我就抽空去孩子的姥姥那去问问，没结果我就回来，一两个月问一回。”

　　“你累不累？”

　　老方一想到如果自己过的是这么个日子，估计撑不住。宋志扬比自己年轻是年轻，但他本身是个单亲爸爸，再加上那瘦弱的身板，脸上看不出来但是给侧面一看就知道他是那种小体格子人，能撑下来可不容易。老方替人家觉得累。

　　“哎……怎么说呢……”

　　慢悠悠的转了个方向，宋志扬抬头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气后才道。

　　“刚开始觉得累，经常睡不着觉。但是那时候憋着一口气，就撑下来了。现在习惯了，也感觉不到。”

　　老方看宋志扬的眼神总觉得他并不如自己嘴上说得那么轻松。自己的工作跟他不是一个性质，休息是必须的，如果不休息就容易出事故。但在这个面馆里，虽然体力活不算严重，也相当熬心血。

　　有种想要让他歇一歇的想法差点吐出口，老方赶忙喝光了面汤在内心告诫自己别瞎说话。自己不懂人家的苦衷就胡乱劝的话不合适。

　　“我吃完了，八块钱对吧？”

　　跟上次一样，老方掏着口袋找零钱，宋志扬赶忙拦下他。

　　“不是说了当吃一千碗面条吗？行了行了两碗了，别找了方大哥。”

　　“这样，那行。”老方也没跟他客气，擦擦嘴就站了起来。他想起一件事，但是因为不知道妥不妥当，正站门口犹豫呢，后背被拍了一下。

　　“方大哥……”

　　转过身来看着宋志扬仰望着自己的那张小脸，老方心头一紧没敢说话。

　　“下回、什么时候来呀……我估摸不准。”

　　清晨本来挺凉快的。因为宋志扬的一句话，方林觉得内心有点烧得慌。他掏了把口袋，拿出手机。

　　“要不你电话告诉我吧？我要到了提前给你发短信。”

　　“嗯！”

　　宋志扬开心地蹭了蹭鼻子，随即接过方林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并小心翼翼地存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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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没谱，估计也没人看，但是写出来也挺开心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