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荒野君

19、那些理由为己亦或为他

　　到地方卸车之后，拎着袋子方林没有直接回家。如果是平时，他会买点东西直接回去。家里缺米缺面都会主动照看一眼，老爹是个粗心又懒散的人，吃饭这方面甚至到了没他老婆在都会饿死的地步。所以家里粗活方林总想着替母亲承担。

　　傍晚街上人不少，招了辆出租车方林奔着某个叫什么湖的小区过去了。他有一哥们儿住那，临过去之前买了两兜子海鲜，也没看是啥总之就挑的贵的拎在手上。

　　托人办事儿这方面方林经验少，但是既然想办，就得整得像点样，空手去实在不合适。

　　摁响门铃时，哥们儿的孩子接了呼叫。隔着屏幕看不到对方啥表情，方林只听小姑娘喊爸爸，随后是哥们儿的高呼。

　　“这不是老方吗？！快上来！”

　　朋友给开了门，没等他走到一半，穿着拖鞋的男人便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

　　“嗯，好久不见了啊，邹庭。”

　　“没想到你竟然过来了！真是稀客！快进屋快进屋！”

　　相对朋友的热情，方林显得拘束了很多。他只是点头“嗯”了两声，进了门跟邹庭的老婆打了招呼客套两句，让把海鲜拿厨房去。

　　“你也是，同学会也不见你来，怎么就那么忙？你说咱俩还都住老家这边，上一回见面有多久啦？有没有十个月？”

　　邹庭嘻嘻哈哈地拍着方林，那姿态浑然跟他的职业不符。对于男人与自己不拘礼数的触碰，方林心里倒没什么介意，毕竟从以前他就乐意跟自己待着，惯了。

　　“嗐呀……倒是没想到的事，怎么来不提前说一声？多叫俩朋友过来，我听小二跟刘珂叨叨你来着，看来他俩也挺长时间没见你了吧？”

　　“没。一直都出车，一时半会也看不见他们。”方林诚实道。

　　“那我给他俩打个电话吧？晚上就一起在这儿喝点。你明天不出车吧？不出我可不能放过你了啊哈哈！”

　　说罢，邹庭伸手去摸手机。在打算给另外两个朋友打电话时，方林突然摁住了他的手。

　　“别打，今天我就是来看你的，找你聊聊天。”

　　“是吗……”

　　看方林这么急促拒绝，邹庭放开了手机，随后不再嬉皮笑脸，转而显得面色有些凝重。

　　“老方你是不是有事儿啊？”

　　“……”方林没说什么，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跟我不用藏着掖着，说吧，是不是碰上麻烦事儿了？等会咱俩一边吃一边聊。”

　　不给方林回答他的机会，邹庭跑去厨房跟老婆嘱咐炒俩菜，晚上哥俩要喝点。

　　“大伯？”没人的功夫，邹庭的闺女跑过来，歪着脑袋看着他。

　　“啊，凡凡，今天上学了吗？”恍惚记得这小姑娘的名字，方林应付着问她。

　　“今天放假，大伯你今天也放假吗？”

　　“放假。你爸不也放假了吗？”现在是四点多，虽然对方林而言没啥邹六日概念，但是朋友邹庭却有固定休息。

　　“爸爸今天没有加班所以没有上班！”搞不懂这些的凡凡，只知道握着草莓吃个不停。

　　“喔。嗯……”

　　自己不太会跟小孩子相处这一点是真的。凡凡这么乖巧，说什么都听得懂，甚至都会主动找话题，方林却不知道怎么应答。但抱着小宝的时候，却感觉比现在轻松。

　　接下来就是等吃饭了吧。在吃饭的时候，不知道要不要当着邹庭老婆的面说这些。也许女性的角度来看待，有可能造成偏见。但这不是女性的错。

　　邹庭这个人，倒是绝对的站在自己这边，这点方林绝对有自信。毕竟这么多年，主动维系感情的一直是邹庭。

　　俩人其实初中就是一个班的，但是一直到上高中，他们才熟识起来。说起来现在的邹庭工作体面为人健谈，但在还是学生的时期，那跟现在简直天差地别。方林到现在还记得他们能有交集的理由，是因为同班同学给他取外号。

　　“假娘们”、“小婷婷”之类的，因为一个音的原因，邹庭一直在被同学欺负。而当时无力反抗的性格，确实也不怎么爷们。起初方林并不在意，毕竟那是邹庭自己的事儿，跟他也没关系。可是上了高一的时候，俩人又凑巧分到一班，记得他黑历史的人便第一时间搞起了外号宣传。原本“假娘们”变成了“臭娘们”，好好一个男孩子，被搞得整日抬不起头来。

　　纵容的后果是欺凌变本加厉。邹庭不仅要忍受背后的外号，甚至有人开始欺负他。当他在被人泼了一桶水淋成落汤鸡时，方林看到了邹庭那双红眼燃起的怒意。浑身湿淋淋的邹庭站在走廊里大声斥责着几个围上来的同学“这对吗”“这应该吗”，然而一贯的轻视之下，他的怒吼也没被人当回事。

　　在对方才扬起拳头时，方林想都没想，一瞬间冲了过去，接下了那一击，随后对邹庭不管不顾与三人扭打在一起。

　　事后被叫家长时，邹庭的父亲狠狠斥责了儿子。但方林知道，出了校门后邹爸爸第一时间就问了他受没受伤，也跟自己表达了感谢甚至要给自己医药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方林原本靠着怒意倔强着不肯在老师面前低头，不肯对被自己打破额头的同学道歉。但当对方真的说出感谢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方林瞬间脸红了下来。

　　“我从来没教育过我儿子动手打架，虽然咱们这儿民风就那样，面对强权我也希望他能学会冷静克制以理服人。他也经常跟我聊起这个，武力是不是原始社会的问题解决手段，我说现在是文明社会，武力已经是蛮荒的象征，是错误的行径，是不齿的所为，动用武力就等同于犯罪。”

　　邹父说着方林听不大懂的话，偶尔偷瞄一旁低头却二目圆睁的邹庭。他到底有多少情绪方林不懂，但他一定受了很大的刺激。

　　“可是今天我非常感谢你，因为你的武力并不是想要犯罪，而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学生之间产生摩擦无可避免，可能是我把孩子管得太拘谨了，唉……”邹爸爸拍了拍当时跟他差不多高的方林，“你是个天生富有正义感的孩子，希望以后你俩能做好朋友。”

　　方林当时只是点了点头，看到邹庭红肿的嘴角露出一丝炙热的笑意，内心一下子释然了。

　　虽然理由并非像是邹爸爸那样说的，什么正义感，什么出于保护。方林只是看不过而已。

　　自家那个妹妹方言，可是早就遭受过那种挤兑。她爸妈希望孩子活泼伶俐能说会道，所以取了“言”这个字。但在那些小鬼头嘴里，就是不知道拐到哪儿的奇怪话语。他们明里暗里叫方言的名字，一边说不正宗的地域方言一边噗噗笑，笑到方言受不了跑来找哥帮忙。到后来，方言练就了一张利嘴，五年级时骂哭了跑来表白的同班小男孩甚至招来了对方家长。

　　所以之后不论多少年，即便方林是个慢热又迟钝的人，邹庭一直热情主动。他总是先联络方林，结婚时也让他做了伴郎，甚至还说以后有孩子了要结亲家。

　　方林彼时想过，自己不是有子嗣后代的命，这承诺怕不是到死也没戏了。没曾想如今自己也约等于有了孩子……

　　饭桌上，荤素凉热配齐了，把方林拎来的海鲜处理熟，邹家三口跟方林围着桌子坐。虽然吃海鲜喝酒有痛风几率，但邹庭还是没忍住开了一瓶白的。

　　端着酒杯，邹庭感慨良多。他一喝上酒就爱回忆过去，讲到高一打架那时，甚至还会红眼睛。

　　“我这辈子，算是被老方修正了内心。跟我爸面前时候，他真是理想派律师，从来都教我公平正直，讲道理。但是讲道理不能保护我，那些东西太无力了。当时我就想，公平正直的同时，我也一定要变得有力量！虽然现在我跟老爸一样也成了律师，但是忘不了当初打架那时候！是老方帮了我，真是……感激不尽哎……”

　　说着，邹庭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方林也默默灌进嘴里。

　　“所以这次，老方你有任何困难，尽管提……兄弟我能帮你就帮你，帮不了就想办法帮！兄弟我对你，跟对我亲哥哥是一样一样的……”

　　邹庭酒量好，方林知道他给桌上一瓶都喝了也没事儿，但自己可没那么好的量。趁着自己还清醒，他赶紧开了口，说出了憋藏在内心的想法……

　　“我有一个朋友，结了婚之后老婆生了孩子半年后老婆跟人跑了，把孩子扔给他，到现在孩子三岁了，女方也不露面。他俩怎么才能离婚……”

　　“就这？”邹庭原本以为多大的事儿，“直接起诉呗！材料准备好，两个人分居以及对方出轨证明什么的。如果想要孩子的话，以母亲至今不履行抚养义务为由申请，出示自己的收入证明，齐活了啊。”

　　这并不值得他来求自己一回，邹庭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但也没继续问下去。

　　“大致上，知道。但是他现在，还没提离婚这个事儿。是我想让他离，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弄才能效率高点，女方人也找不到，男方那边也没提说着急离婚。”

　　“那你着什么急？”邹庭不明白了，“这婚姻破裂关系解除跟你也没任何关系啊！”

　　想说他是不是多管闲事，但方林却摇头。

　　“要是他离了婚，我想跟他组织家庭，一起养那个孩子。”

　　说完，不止是邹庭，坐在一侧的妻子跟孩子也都齐刷刷看向了方林，瞠目结舌了好一阵，妻子才当没听见似的继续给孩子剥虾吃。

　　“呃……”什么都不必说，邹庭听明白了，“这个事还是需要他本人来执行。老方你要是着急，我倒是可以整理个流程给你，起诉离婚可以更快。”

　　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多年朋友，邹庭夹菜往嘴里塞，一边嚼一边平复“多年好友是个同性恋”这条信息。邹庭回想了以前，自己确实没怎么关注过朋友这方面的事儿，只是看他多年孤身一人也会劝他赶紧找，却没想到他看上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已婚男人。

　　“行。我来一是为了看看你，二就这么点事儿。不过你说的对，离婚确实是人家自己的事，我再怎么着急也不是当事人。”

　　方林独自啜饮着杯底的白酒，见朋友一阵阵欲言又止，也不知说什么好。眼下一切都改变不了，自己不能代表宋志扬，能做的也不过如此。

　　“那啥、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哈……”

　　邹庭支支吾吾捏着螃蟹钳朝方林凑过来，想问问他到底为什么选择“接盘”，甚至愿意直接与那个男人一同抚养孩子。如果只是单纯的喜欢男人，何必喜欢一个他们圈外的，还是已婚的……

　　没等到邹庭的话讲出口，一旁眨着一双懵懂大眼的凡凡不经意开了口。

　　“那大伯你要做那个小孩的爸爸了吗？真好~”津津有味嗦手指的凡凡丝毫没有大人脸上的别扭，反而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好？闺女你说哪儿好啊？”邹庭脸上变颜变色，甚至露出一丝苦涩。

　　“当然好啦！那个小孩要有爸爸了诶！”

　　“可是他已经有爸爸了呀……不需要你大伯也去做他爸爸……”

　　“再来一个好爸爸爱宝宝，多好啊！他肯定会很幸福~”

　　“……”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凡凡妈妈忍不住会心一笑，邹庭则在内心感慨，自己可得尽量对凡凡好，要把所有有可能成为凡凡第二个爸爸的人超过去，不然他这个爹地位置不保。

　　而恰巧就是凡凡的这一句话，打消了方林最后的犹豫。他不再将自己困在“理由”的寻找中像无头苍蝇，也不再认为自己是“抢夺”的第三者。他只是想要爱宋志扬，爱小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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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到失去理智，却还是想要开坑。不过无所谓，谁让我死不了呢，死不了就挖坑，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