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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阿娜成年礼 ...


  •   成年礼这天眨眼就到了。羽甲一族平时穿着花哨,但行成年礼时却要除却身上一切首饰,穿一袭白羽衣。
      此时阿娜换好了衣服正在王帐主殿候着,羽甲王进来见她腰间还挂着那把扬普送的刀就来气,脸一沉叫她取下来。
      阿娜嘴一抿,握紧了刀把:“阿爸,成年礼的规矩只要求不穿戴首饰,刀是我们羽甲人打猎杀敌的利器,不算首饰。况且自打阿哥从大兆带了这把弯刀送我,从不离身。今日能不能不把这弯刀取下来?”
      这本不是不能通融的事,但昨日的争吵让羽甲王意识到,自己不能总一味宠溺阿娜,于是他倔着脾气没有松口。
      阿娜本不是非要带着这把刀,也是为了昨天的事一口气下不来,如果阿爸肯哄一哄退一步,自己也就顺了这规矩。现在见阿爸不松口,自己也下不来台了,于是也犟着不肯松口。
      “好啊,你本事没长多少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你是不听我的了,得叫你阿哥来劝。让他亲眼来看看你对他的重视,也不用你挂着这刀暗示了!”羽甲王的怒目不敢瞪着女儿,只朝周围没眼力见的侍从射去,“还不快去外边把扬普给我叫回来!”
      扬普过来的路上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父女俩也不是真有什么事,分别安抚下情绪,给个台阶下也就化解了。他跨进门朗声道:“阿爸,外面快开始了,我陪你一起过去。”
      “诶。”羽甲王也不看阿娜,起身与扬普一起走到门口,挥手道,“阿娜你也快下去准备准备吧。”
      “等一下!”阿娜跑到扬普身边,将弯刀取下笑着递给他,“阿哥先替我收着,等一下成年礼看好了,我一定不给你们丢脸!”
      赏月台是向下凹陷的一个平台,四周环绕着一圈珍贵的人造河。因夜晚灯光和火光一同投射到这里,犹如天上的月亮而得名。正中间的碎石圈中有一朵风蚀蘑菇,周围点着篝火,舞女正绕着篝火载歌载舞。
      宾客席呈半月形,层层向上,身份越高坐的位置越高。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待扬普领着羽甲王入座,太阳刚巧完全落下。姜陵见羽甲王头发花白,并不像阿娜说得那样年轻,老来得子,怪不得如此宠爱这两个子女。
      轻纱遮面的羽甲侍女在里层,披盔戴甲手持兵器的士兵在外层,围着赏月台,做服侍和安保的准备。
      角声和鼓声响起,全场安静下来。舞女停了动作围跪在火堆边,和着庄严的角鼓声吟诵祈祷。身穿白羽衣的阿娜公主带着纯白色面纱,在众人的注视下踏上了赏月台。
      美丽圣洁,是苍穹中的一轮明月,是大漠里的一汪清泉。
      扬普站了起来,躬身从羽甲王手中接过王弓,却反身搭箭对准了阿娜。全场屏住呼吸,视线紧张地在二人之间来回交错。
      这时,一阵风吹过,阿娜脸上的面纱扬起一角。箭夺弦而出将面纱射落,露出了阿娜笑容不乱的精致面容。
      羽甲人瞬间爆发出震耳的狂欢,其他地方来的人物也紧接着欢呼鼓掌,赞叹这位成年公主的勇敢。
      舞女们都撤了下去,阿娜从地上拔出那支箭,飞身跃上了风蚀蘑菇。那颗蘑菇上还放了一张弓,阿娜一手持箭一手持弓立在上头,挺拔昂扬。
      “放雪鸢!”羽甲王浑厚悠长地号令道。
      一时间四面八方有几十只雪鸢向此处聚来,振翅长空、戾戾而鸣。
      按羽甲的习俗,阿娜需将其中那只脖颈上系了红丝带的射落,才算过了成年礼这道关。
      有人不断地向天空中抛食,以保证它们不会飞远。这些雪鸢被饿了好几天,飞得那是又急又快。现在天又黑了,普通人都找不见哪只系了红丝带,更不要说将它一箭射下来。雪鸢生命力顽强,即使射中了,如果不是要害部位,也不影响它继续飞行。
      上一关看起来惊险刺激,但只要咬咬牙硬着头皮不动就能过,毕竟那靠的还是王子扬普的功力,可这一关实打实要看阿娜自己的本领了。在场人的心都被揪住了,眼睛盯得死死的,毕竟转瞬的事,谁都不愿意错过这精彩的一幕。
      突然,蘑菇轰然倒塌,扬尘四起。火蹭地一下冒起数人高,遮住了大家的视线,只听到少女凄厉的惨叫,但也只有一声。
      大家心本来就紧着,这突发的状况让心跳得更快,脑袋充血,一时间都愣住了。
      谁也没注意之时,一张符从十爷右手送了出去。与此同时,他转身抬起左手,用袖子挡住姜陵的视线。
      “爷!”姜陵下意识地看向十爷,以确保他的安全,没想到两人正好看了个对眼。
      初遇时的那一眼,让姜陵以为十爷是个多情的人,这些天相处下来才知他其实八风不动。他对人人温柔,但却让人觉得疏离。他看任何人都没有什么不同,总是目光柔和,眼中似有一团雾气。姜陵才明白,初见那天他是失态了。
      如今他眼里又起了波澜、有了光,却又迅速暗了下去。大概是意识到这不是他要保护的人,十爷放下了手,默默转回身去。
      现场乱成了一团,扬普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放明光箭!”
      几支箭尖啸着升空、炸开,发出耀眼的光,将大地照亮。赏月台上一片狼藉,哪里还见阿娜的身影,沙地下有活物向七八个方向迅速游走,但大体的方向还是向戈壁荒漠深处去的。
      扬普下意识搭箭去射,弓已张满他突然醒悟,阿娜还在下面啊,这样很可能会误伤她!他赶紧将周围士兵举起的弓压下,下令道:“不要误伤公主,上马去追,去追!”
      语毕扬普冲下赏月台策马向大漠深处奔驰。他吹响了尖利的哨声,雪鸢急转方向,在空中紧追着地狼游走的痕迹,为羽甲士兵指明方向。
      所有人的心都系在阿娜公主身上,羽甲王又何尝不是呢?但兵力不能都拨掉出去,谁知这不是一出声东击西,此时羽甲部落也不安全。
      羽甲王起身一掌拍在座椅把手上,将椅子震碎一半,他命令道:“其余士兵护送所有宾客回帐。今夜部落内加紧巡视!”
      天赐府一行回到帐子,羽甲王后脚就跟了进来,十爷将他领到内间单独细谈。
      姜陵虽然守在房门外,但有念簪的加持,里面的声音她也能听个大概。
      “十爷,我心中极度不安,不知道你这里有没有小女的消息。”
      “不知说出来大王会不会信,奇怪的是,据我探查,公主应当还在部落内。”
      羽甲王犹疑片刻道:“十爷的话我自然坚信不疑。可外放的雪鸢不止一只,确在大漠深处感应到了阿娜的气息。”
      羽甲王声音洪亮能听得很清楚,但十爷的声音越来越弱,姜陵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语。
      十爷点了点头:“寻常未化形的小妖一靠近我便能发现,可这地狼在捉走阿娜时我才察觉到他们的妖气。阿娜出事时我的一张符追了过去,但有功力高过我的人刻意将其屏蔽。因是临时画的,现今我只大概知道人在部落,具体位置我无能为力。那些沾染上阿娜气息的地狼确实是往大漠深处去了,所以雪鸢能感应到,应该是障眼法。”
      羽甲王急急起身出了帐子,部落内士兵挨处轮番搜查一夜,未曾停歇。
      姜陵和百部守着十爷,也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羽甲部落内升起了一只信号弹,招在大漠搜索的士兵回来。
      扬普赶回来时看到十爷一行也在,帐前等候的士兵脸色很难看,心中隐隐感到不好,下马时打了个趔趄。
      “小人还没通知大王,怕,怕大王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又,又怕王子你也撑不住,只好斗胆叫十爷过来陪你了。”
      “到底怎么了。”扬普厉声道。
      “小人,小人不敢说。小人这就直接带各位过去。”
      阿娜被一根红绳勒着脖子吊在石门正中,白色羽衣似乎不沾半点尘土,就像那只脖颈上系了红丝带的雪鸢,唯有手上紧紧攥着的那根箭带了血迹。她面容宁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杀人者的美学,何等挑衅,何等凌辱,何其残忍!
      石门两旁的沙兵静静屹立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羽甲士兵平时无令不能靠近的地方,难怪搜寻无果。当清晨第一抹阳光照亮石门,远处的士兵才发现公主的身影,可一切都迟了。
      原来阿娜真的一直没离开部落。
      在场的人不敢有一丝动作发出一点声音,此刻仍没有一个士兵们靠近石门。虽然看不见扬普的表情,但能听到带着颤抖的、用力的呼吸声,每一下都很艰难,仿佛也被人扼住了喉咙。
      姜陵知道这么做不妥,但也顾不了那么多。她从袖中掏出一柄飞镖掷了出去,与此同时急步向前,稳稳地接下阿娜。怀中的阿娜已经有些僵硬了。
      看到姜陵的举动,十爷有些意外。在场那么多人该做而不敢做的事,她去做,而且如此果决。她不像玉笙那样需要自己的保护,她是站出来保护别人的那一个。此女子值得另眼相看。
      百部接了十爷的眼色,骂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早干吗去了,专门刺激你们王子吗!”
      “诶,诶,是小人们不会做事。”在场的人又动作起来,可也只是围住了扬普,仍不敢靠近那些沙兵。
      “立刻回去将情况告知羽甲王,让他调整一下心情,我稍后就到。”十爷吩咐道。
      扬普头脑一片空白,似乎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满心满眼只有阿娜。他朝姜陵走去时手颤抖得那样厉害,可接过阿娜打横抱在怀中后,胳膊便坚如磐石,再无晃动。他想让阿娜睡得安稳些。
      他一步一个沙坑,僵硬地、自顾自地往王帐走。
      生生死死姜陵见得多了,眼前这个并没有什么不同,此时却因他的模样心中有所触动,有些难过、不忍、哀伤。
      得了消息的羽甲王跌坐在椅子上,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十爷,地狼族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下战书啊。他们既然能混进部落,绕过沙兵,很可能已经有一部分进入了大兆国境,乌察关要立刻闭关才好啊。”
      “他们突然态度强硬是有了依仗,此时闭关恐怕正中下怀。”
      “云外山知道我与老皇帝素来交好,恐怕也不会放过我,此时得了权势非但不会拨兵支援,甚至可能火上浇油。但是政权之争不应该殃及无辜的百姓,我不希望更多人像我一样失去儿女。我已经没了阿娜,没什么好怕的了。当年大兆先人给我们羽甲一族找了条生路,如今就算抵上阖族性命,也不能让地狼为祸大兆。只希望你护我儿平安。”
      扬普将阿娜放回到她的床上,赶来正好听到最后几句。他将弯刀立于地,单膝跪地:“阿爸,我不能走,我要为阿娜报仇。如果阿娜带着这弯刀,说不定可以再撑个一时半刻,只要再多拖一下下,我就能救得了她。全是我的错,都是我害死了阿娜。你已经没了阿娜,我再离开,那羽甲一族怎么办?”
      羽甲王于心不忍,知他此时需要发泄,可为了以后,他更需要坚强。羽甲王别过脸,狠下心来冷冷道:“你站起来,别在十爷面前丢人。”
      扬普撑着刀想要站起来,然而刚支起一点膝盖又重重嗑在地上。紧绷的神经在见到阿爸之后松了劲,如今又被刺激,整个人都脱了力。
      十爷叫百部一起,将扬普架到了椅子上,柔声道:“羽甲和大兆的和平多靠老皇帝,现在新皇登基,这维系就断了。你阿爸只是提出了最坏的结果,实际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糟糕。”
      “地狼族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能力兴风作浪了,如今突然起势是有高人相助。一把刀拖延不了时间,你也救不了她的命。”羽甲王安慰完儿子长叹一声,“小小一个羽甲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妖界牵制住羽甲肯定是为了在大兆有更大动作。再者,你在,羽甲就还有一丝希望,不至于完全覆灭,你要也搭进来了,那才真是绝了户。我儿,记住一句话,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护住你想保护的。”
      本来羽甲王要扬普跟着十爷即刻离境,但十爷还是坚持翌日清晨再出发,父子间该交代嘱咐的最后再说一说,还能送阿娜最后一程,别留下遗憾。
      羽甲族原行天葬,部落内建有一处高台,尸身置于其上供飞禽啄食,靠雪鸢吃饭,回馈于天。现今地狼来犯,部落内也不安全,羽甲王不想女儿的尸身有机会被仇人侵犯、被地狼撕咬,于是改行火葬,亦在高台上完成。
      羽甲王特意等到日落时分行礼。
      大家从荒漠上搜集来的胡杨、红柳、梭梭树枝和芨芨草等植物铺在阿娜身下,替大家陪阿娜最后一程。
      火点起来后生成浓烟,烟直而聚,风吹不斜,直冲云霄,万里得见。
      阿娜用自己的身躯,燃起了第一道烽火狼烟。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朋友们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多多点击、收藏、评论,这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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