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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羽甲部落开关 ...

  •   王碧庭有天赐府的侍女照顾,阿癸闲得无事。这天赐府与外界四季不通,此时客舍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于是她整日在园子里赏花。
      如果王碧庭没生这场大病,去见十爷时百部肯定是不让阿癸跟着的。可如今她这身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贵客到家主人迟早要来见一见,十爷定会亲自造访,阿癸的机会反倒来了。
      这日阿癸正在园中闲坐,见侍女们来来往往比往常多,便上去和她们攀谈,得知十爷今日午后要来。
      用过午膳,阿癸便到王碧庭房中与她说话解闷。眼见她身上已经大好,心里恐怕是很难好了。不多时,有侍女进来通传,说十爷已经到了前院。
      阿癸告了辞从内室出来,但并不急着离开,踱着步等十爷的身影出现。
      内室外面是一条复道回廊,将来与往、贵与贱分流,是个极雅致的设计。
      这两条游廊中间有岁寒三友与湖石小景,两道粉墙上各有一百零八扇漏窗,每一扇样式皆不相同。窗内窗外相映成趣,一步一景移步换景。
      十爷快走到内室,忽地一张侧脸交错而过,梦中思索不得见的面容使他整个人僵住。心,跳漏了一拍。
      他控制不住地转了向,与那人隔着墙隔着景并肩走着。光透过漏窗将花映在她脸上,光影每走一步都在变幻,美得让人沉沦。每过一扇,又惶恐她不会在下一扇出现,十爷害怕这一切只是梦幻泡影。
      这可望不可即的感觉,太折磨人。
      这复道的交叉口通往两个方向,眼见着那身影往另一边叉去了,十爷忙一阵小跑追过去堵。然而就在与她对视的那一眼,十爷的梦醒了。
      她不是玉笙,世上也不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两人,还恰巧都出现在自己身边。
      阿癸也定定看着眼前白衣白冠的男子。
      被树叶剪得零星的光洒在脸上,为他俊朗的轮廓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他的面容与画中人渐渐重叠起来,本觉得那画是夸大,可不曾想这男子比画是好看得更甚。只是那画中人面若桃花,看起来意气风发少年气十足,却不过只是个比寻常富贵人家好看些的公子哥。眼前人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眸子深处满是坚毅,如淬过火的琉璃,明彻无瑕,易脆却终成好物。
      那画已整整看了一年,可见到真人还是难免痴了。直到注意到十爷有些泛红的眼眶,阿癸才回了神。
      但这样柔弱的一个人,是凭什么本事作天赐府大人的?阿癸有些疑惑。
      十爷声音有些颤抖,衬得人愈发温柔:“你在哪里当差?我,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小人是刚入府的死士,还未分配差事。”十爷看了一眼身后的百部,百部轻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留她在身边,不仅不能解思念之苦,反而是将那些痛苦的回忆又一下一下往自己心口上砸。如果只是个侍女那打发了便是,眼不见心不烦。但云外山明着把这张脸以死士的身份送到跟前,岂不是明示这是个影卫。他就是要自己为难,就是让自己做决断。
      影卫是死士中的佼佼者,一旦被选中就会喝下皆空水,失去过往的记忆,忘掉原本的身份,像影子一样活着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在莲境时影卫皆遮住面容,出任务时暴露了,在世上留有了痕迹,一般便不会再执行任务。死对他们来说或许是解脱,等待他们的是成为新影卫的陪练,是无尽的折磨。
      留下她或许会伤自己,遣走了她必定会受到伤害。影卫不过都是被操纵的棋子罢了,哪一个不可怜不无辜呢。
      就算知道不是她,十爷也对这张脸毫无办法,这可能是为数不多理智难以战胜生理反应的情况吧。他也知道,若今日不忍短痛,日后便更不可能决断。
      十爷将手握紧才勉强控制住不让自己发抖,片刻后才故作轻松道:“那你便在我身边当差吧。你原叫什么?”
      阿癸眼睛一亮,躬身抱拳道:“小人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只有诨名,还请十爷赐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想清楚了?”百部冷声道,“姓名乃人之命脉,会影响人的气运、精神。最重要的是,以天赐府的规矩,赐尔姓名,结成契约……”
      生死为限,不可背叛,阿癸在心里接道。她出声打断,坚定地说道:“我很清楚。不过做我们这一行能够找个靠谱的东家从一而终,不是件幸事吗?”
      ‘曾有美人颜如玉,今此佳人为其陵’,十爷心中突然冒了个句子。他温声道:“你可知道背叛的后果?”
      “我不会背叛。”阿癸答得很快。
      “好,那你此后就改叫姜陵吧。”他眼神环视了一圈四周后走近花丛,俯身用食指轻柔地沾去了几滴那花上露,在柱子上写下两字。
      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是个握笔持剑都好看的手。
      “是这二字。我还要去见见王小姐,你先回去,之后会有人再与你联系的。”
      待姜陵没了身影,十爷转向百部淡淡地道:“百部,你觉得像她吗。”
      百部被十爷盯得心头有些发紧,道:“侧脸尤其像。”
      玉笙颜浓,姜陵色淡,淡则可百变。之前她穿戎服飒爽利落十分相配,如今珠箍红袄青比甲扮作丫头模样也毫不违和。
      “你为何瞒我。”十爷似乎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怨一声,叹一句,“算了,我不为难你。乌察关马上要开关了,到时候也带上她一道。”
      乌察关是大兆国境最西部的隘口,盘踞于乌察山脉最险要之地——鸢城。关内是盆地谷地,关外是荒原戈壁。乌察关因其优越的天然地理位置,成为了西部边陲的咽喉要地。
      羽甲部落位于关外,是地狼族进犯的第一道防线。
      地狼是居于地下的犬类,相较于一些散居杂居的普通动物更易修行成妖。民间相传地狼出现是凶兆。
      大兆国境土质硬朗,易建成地道或者地宫,适宜地狼族居住繁衍。因此大兆先人费尽心力将地狼族赶至乌察关外的戈壁。
      沙质地带难以形成地洞,羽甲一族善射,无论地狼族在沙下或者地上游走,都可及时驱赶或灭除。不过妖诡计多端,难以防范,不能放松警惕,因此乌察关每年只一段时间会开关。
      行至乌察山脉一带,山势巍峨峥嵘,乌察关更是雄伟轩昂。
      乌察关开关开的便是那鸢城西门,只见那门额上镌着“保光门”三个金字,城墙上还立了一座三檐歇山顶式的保光楼,更添威仪。
      过了城门,姜陵想要再看一眼背靠绵延雪山的保光门,那一定十分壮美,没想到回身看到的却是一个被风沙侵蚀得很残破的石拱门,独立在无尽的戈壁之中。再看石门旁立着手持长矛的两排士兵,竟然没有面容。再细看,这些士兵竟是由黄沙聚成的。
      十爷进这扇门前已蒙上面纱,可一时不习惯还是被风沙呛着了。
      他看到姜陵好奇震惊的样子,缓了片刻解释道:“这些沙兵可不是摆设,他们能够识别出哪些是妖哪些是人。一旦感知到地狼或者妖的存在,他们便会发起攻击,一部分还会化为流沙向羽甲一族通报。他们就算被攻击了也不会受伤,会有取之不尽的流沙进行补充,或者结成新的沙兵。”
      “所以他们不会攻击人?”
      “自然不会,你可以试试。”
      姜陵握着剑鞘朝沙兵露出的手腕挥去,只见那沙迅速流动着将缺口补充,长矛晃都没晃一下,可谓“抽刀断水水更流”。
      “可这毕竟是死物,万一失灵了怎么办?”
      “百年来倒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如果真的失灵了,那大概是外物所致,可就有大麻烦了。”
      远见有两个衣着华贵的男女领人来迎接,那男子带着花丝面罩,虽是金丝所制但薄如轻纱,不觉沉闷。那女子腰挂一把镶金嵌宝弯刀,额间勒了一条彩色涤带,上缀有三个一组的海贝,耳戴嵌夜光螺坠子,足见其身份尊贵。
      十爷介绍道:“这是羽甲的王子扬普和公主阿娜。”
      “十公子!”扬普老远就挥手呼道。
      那阿娜更是一阵小跑过来,巴眨着太阳一样明亮的眼睛,拉着十爷道:“哥哥这回来给阿娜带什么新鲜东西了?阿娜天天被困在这地方都无聊死了。”
      “阿娜不得无礼!过了成年礼你都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好拉着十公子不放手。”扬普话说得重但语调里全是宠溺。
      “那是大兆人的规矩,这儿可没这种规矩。”阿娜小声嘀咕但还是松了手,又瞧见一旁的姜陵,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哥哥身边这位姐姐我倒是没见过,不如借来陪我玩几天。”
      十爷见姜陵已经敛去了光彩,摆出低微的样子,她在外人面前总是拿捏得当不失身份,与在自己和百部面前的肆意不同。她演技如此之好,十爷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她刻意卖破绽,自己永远也不会发现她的身份。
      十爷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臂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羽甲也不讲究那么多,不用如此拘束,随意就好。你第一次来羽甲,不妨去玩玩。”
      扬普轻点阿娜的额头道:“过两天就是成年礼了,也不看看还有多少事要准备,就知道玩。”
      阿娜甜笑着撒娇道:“有阿哥你在,什么事都能办好,我又不用操心。”
      “就算现在不用你办,你也要在一旁看着学着,早晚有一天……”
      “阿哥!”阿娜急声打断道,“在这说这个干什么!就算有那么一天,以后的事也以后再说。”语毕阿娜便拉着脸甩开众人跑远了。
      扬普不放心,赶紧让人追过去跟着。他抱歉地说道:“阿娜太小孩子脾气了,让你们见笑。这两天你们呆着确实无趣,我会安排人陪你们去逛逛的。”
      现如今羽甲一族平时都住和大兆人一样的房子了,但还是习惯叫帐子。这王帐的建筑风格也和大兆相似,但走过的长廊上悬挂着异域乐器,还有绚丽颜色的织布,让人有确实置身异域的感觉。
      十爷有百部陪着在主殿说话,姜陵一个人在王帐里四处乱晃,竟也没有侍卫拦着。
      “阿爸,我不想办成年礼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
      “是不是我办完成年礼,阿哥就要跟着十哥哥去大兆,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
      没想到晃着晃着,竟然碰到阿娜公主和羽甲王在偏殿里说话。姜陵对此不感兴趣,但听到他们提及十爷,便停下了脚步。
      “我们羽甲和大兆相依相靠,并不是互相孤立的关系,想管理好羽甲就必须熟悉大兆。扬普只是去游历,当然会回来。”
      “阿爸你骗我,如果只是去游历,为什么我不能同去?”
      羽甲王叹了口气:“阿娜,我们不能离开,这其中缘由……算了,这以后再跟你说。反正,你阿哥和我们不同。”
      “那我们可以等阿哥回来再办成年礼。阿爸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非要我现在就继承王位?”
      “胡闹!那么多宾客已经请来了,不能说不办就不办。就算没办,你也成年了可以继位了,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你必须留在羽甲继位,你阿哥也必须去大兆!”
      “我只是想永远和阿哥在一起,这有什么错!”
      殿门猛地一下被推开,姜陵措手不及地与阿娜打了个照面,她两眼通红,泪珠子还挂在脸上。姜陵慌忙道:“公主吓小人一跳。公主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姐姐来得正好,陪我去消消气。”说完便拽着姜陵往外走。
      阿娜说的消气竟然是滑沙。
      “我小时候贪玩,阿哥经常带我来滑沙。我总是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阿哥就背我上去。以前总觉得这路太长,现在觉得这路太短了。”
      这沙丘看起来不高,爬起来就觉得高了。一路上多是阿娜怀念着以前,抱怨着现在,姜陵默默在一旁陪着,偶尔应和几句。不是不想回应,只是这些感情实在无法相通。
      姜陵听说死士多半是孤儿,就算曾经有过亲人,现在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从小身边的人都是竞争者,明里暗里争个你死我活,就算是敌人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见不到了。何况大家都时时刻刻带着面具,在脑海里留下的也只是一个个诨名代号罢了。
      就算是阿娜的现在,也是姜陵无比羡慕无法得到的。在她看来,这些都是甜蜜的抱怨。
      爬到顶时太阳已经渐渐下沉,身后连绵起伏的沙漠一片金辉。沙丘下一个个小小的人在忙碌着成年礼最后的筹备工作,火堆已经开始燃起来了。
      阿娜坐在木板上,回头问道:“姐姐,大兆真的那么好吗?”
      姜陵未细想便摇了摇头。
      “姐姐,你说阿哥会离开我吗?”
      亲人怎会相离呢?姜陵果断地摇了摇头。
      阿娜浅浅地笑了一下,回身滑了下去。
      “念念。”这二字连读起来本就软糯,那人又说得极温柔,听起来颇为缠绵。姜陵听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说话,下意识看了过去。
      “念念,好久不见。”那男子弯下腰来平视着姜陵的眼睛说到。他话里带着笑意,嘴角翘,眼角俏,一双眼睛极美,摄人心魂,姜陵被他盯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人莫不是也把自己认成那个与自己容貌相近的人了?姜陵当即冷声道:“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不叫念念。”
      那男子伸出手向姜陵头上戴着的一根簪子抚去,这簪子远看极素净并不抢人目光,凑近了细瞧才会觉得精致:“你戴着念簪就该叫念念。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太彦。”
      这男子声音略微带些磁性,除去那二字,其他字说得极清冷。
      一股香气随着太彦的手飘了过来,这味道姜陵很熟悉,脑海深处的记忆似是被勾得动了动,可任她追究,依旧是一片空白。先前的那一缕已经散去,她又认真嗅了嗅,才分辨出这是牡丹花的味道。
      应是自己想多了。不过这花香带来了春的气息,国色天香用来形容他甚是合适。
      “天已经渐渐黑了,还有人在下面等你,你该走了。我们会再见面的。”太彦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将姜陵面掩住,“小心风沙迷了眼。”
      他扶着姜陵的肩将她按在木板上,等她手抓稳,太彦推着她将木板送了出去。
      温热的手离开肩,姜陵的身体骤然下降,速度越来越快。金沙掀起打在衣服上作响,幸好系了帕子可以睁开眼,让整个过程感觉更加刺激,等姜陵缓过神来时人已经到底了。
      经过一番刺激,姜陵这才彻底清醒。她刚刚应该是不知不觉受了控制,才会被陌生人摆布,心中的疑问也没机会问出口。
      法器的名字就像命门一样,一般只有自己或者更高级别的人知道,难道自己从前真认识这个人?不过既然他说会再相见,那也不必急于一时。姜陵把帕子认真叠好收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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