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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入天赐府 ...

  •   都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大兆国圣上突然驾崩。消息传出后,怀有歹心的皇亲国戚以宫中未有太子之名,起兵围困皇城。
      宫中也曾有位太子,却在十几年前一次事故中不知所踪,倘若还活着应有二十出头了。
      那是大兆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旱灾,当时圣上还未登基,赴东海边寻求降雨之法,遇得佳人带回都城。此后便有雨连绵数日,大兆国境内也再无干旱之地,各处风调雨顺。宫中有嘴碎的宫女传言,此佳人乃东海司水的神女,圣上用贤德获得了一位天人。
      只可惜这位妃子在小皇子出生时薨了。
      她去世后,圣上极其伤心,大病数日。为纪念佳人,圣上即刻封新生儿为太子,取名晁霖。
      此后几年圣上身体都不大好,也未再有子嗣,朝中臣子见圣上如此,颇为担心。是时一位与先妃长得极像的女子被送入宫中,深受圣上喜爱,被封为昶妃。不久,昶妃生下二皇子翀。
      为庆祝二皇子三岁诞辰,众人登辰山祈福,不料发生变故,太子霖失踪。
      圣上觉得二皇子不祥,不再理会他。直至晁翀长得稍有模样,很似晁霖,圣上才渐渐放宽了些心,不再那么冷落他。
      十几年来圣上一直未放弃派人寻找太子霖,然而都无结果。他深信晁霖未死,力排众议,一直未将太子之位旁落。
      晁霖还未找到,晁翀自幼不受圣上待见,无治国之能,若登基必将成为昶妃或佞臣的傀儡,败坏朝纲、为祸天下。那些歹人正是以这些为由,打着代管之名企图入主皇城。
      这火不止烧向皇城,还烧向了圣上的心腹旧臣。
      早年间圣上曾指腹为婚,与王丞相定了一桩亲。虽然太子霖失踪多年,但圣上仍按太子妃的例份宠着王家小姐碧庭,她自小在宫中长大,倒可以说是与二皇子翀青梅竹马。事变前夕,嗅到血腥味的晁翀立刻飞讯王碧庭。
      王丞相是两朝元老国之重臣,本应与皇室共存亡。但顾及到他手握的机密,怕他被人胁迫利用,也怕野火将忠臣烧尽,晁翀促他迅速离京。
      在军中可靠之人的护送下,王丞相一家离开都城,轻装向南。
      黑夜迷雾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远处似有栏杆“哐哐”作响之声。浓雾中看不清四周与脚下,十爷却放开步子不顾一切地顺着动静狂奔。
      穿过浓雾,十爷看见不远处有个铁笼,里面困住的女孩使劲拽着栏杆想要挣脱。见到十爷的身影,她将手拼命往铁笼外够,即便是将肩膀挤得脱臼变形也不在乎。
      十爷奋力向前,那鲜红血液与乌黑血痂交织的手就在眼前,好像快要碰着她的指尖了,铁笼却又忽地往后蹿一大截。如此反复,任十爷怎么追怎么赶,永远也抓不住她的手。
      女孩的声音已经沙哑难辨,却依旧在不停竭力喊着。十爷很努力地去听,全身使劲,却还是听不清。又想要辨认她的样貌,但黑夜里迷雾一直绕在她的脸旁,十爷更加急了,心脏紧紧揪在一起。
      “口!口!”这突然听清的声音让十爷心中一下豁然,名字在嘴边就要脱口而出,雾气也有松动的迹象,他却就在这一瞬间惊醒。
      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
      十爷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乌黑的长发黏在已经湿透的白色亵衣上,被子上还留有刚刚攥过的痕迹。他起身随手拿过一件里衣披上,赤脚走到一幅挂画前。
      夜明珠莹莹的光照在画上,是一幅绝色美人图,写着“玉笙”二字。
      他心里叹道,为何在梦里你都不肯见我一面?
      百部听到里屋有动静忙走到门口,见此情状不禁轻声叹了口气,片刻后还是跨了进来:“爷,小心别着凉了。时候还早,我伺候着你换件衣服再睡下?”
      十爷转头见百部一身整齐衣服,不像是才醒的样子:“不必了,倒是你为何不睡,有何事?”
      “云外山又送了一批死士来,据报最迟今日清晨到,我便早起等着了。那只老狐狸上次送人来还是三年前,如今想起我们天赐府,不知又安了什么坏心思。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人?”见十爷将目光又转回了画,百部自觉说错了话,“是百部多言了。”
      “傍晚我收到了王丞相的信,他拿旧事要挟,要我去帮帮他。”十爷捏起信一角递给百部,“不如你带着新人去一趟这个地方,正好把有问题的人引出来。只一点,务必保证他家女公子安全。”
      百部领命离开,还未走远就听房内传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天还未亮,云外山送来的死士就已到了天赐府外围的山脚下等候。不知过了多久,忽有积雪从树上滑落,继而听到马蹄踩雪之声,一骑轻骑缓缓从山上下来。
      行至眼前,为首的扔了块牌子给驻守的府军,手指对着死士胡乱一圈:“按照人头牵马过来。”
      他又提溜着马绳小步绕着这十几人转着,不紧不慢道:“一会儿大家领到了马,便即刻出发跟着我执行任务。以后也算是要一起共事了,大家可以叫我百部。”
      行路劳累,这个决策也太过轻慢。心有怨气的死士们相互张望,但无人敢出声质疑。
      过了一会儿,一人向前做了个揖道:“敢问是何任务,我们好提前做个准备。”
      风帽遮住面容,听声音百部才觉这是位女子,再细看,她身形确实不如旁人高大。他戏谑道:“哦?这死士中竟混有一女子。小姑娘,死士这么危险的事可不是你该做的。”
      这女子轻哼一声仰头道:“没想到堂堂天赐府十爷身边之人,竟会如此傲慢无礼无知!”
      “你!”百部正要骂人,却见她被帽檐遮住一二的轮廓甚是眼熟。他又提灯来看,竟与那画中人玉笙极为相像,可细看又哪一处都有不同。
      找个相像的人来勾魂,这确是云外山会使的手段,万不能让十爷见着这女子。可眼下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无来由地赶她走,于是百部伸手向腰间,抽出一物向女子抽去。
      这一招又急又快引得众人惊呼,却见那女子一扭身便躲了过去,利落地持剑将那物什缠住拉着。这女子身材娇小,百部人高马大,二人力气竟互不相让难分上下。
      好功夫。百部内心感叹一句。
      正巧此时府军牵马来了,给百部提供了个台阶下。
      之后这几天也不是没有机会,他想。百部收了力气,那物似有灵性一般自己缠回腰间。他道:“过了我这一关,那就一起上路吧。你叫什么?”
      不出所料,百部真对自己的面容有很大反应。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这似是从前一个伙伴的,于是女子笑着胡诌道:“阿癸。”
      阿癸本以为百部会再度试探、难为自己,然而一路上马不停蹄,他的注意力没有再放在自己身上过,这也乐得不用刻意避开他。
      行至中原地带,天意外下起了雨,百部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在冰冷雨夜赶到了一个小镇。
      马拴在了镇外的农户家,百部将人分成几波,命其各自潜进镇子搜人。阿癸本以为自己可以浑水摸鱼了,没想到最后被百部指名跟着。
      等人群散开,阿癸道:“你不跟上去,想必要找的关键人物并不在他们去的方向吧。”
      百部并不回答,只示意她跟上。
      “天赐府十爷的贴身护卫亲自出马要找的人,想必不简单。看你也不像很放心我的样子,为何叫我跟着,不怕我搅你的局吗?”
      “你想多了,叫你只是因为那人也……”
      “小心!”阿癸拉着百部向后一仰,一只冷箭从两人面前而过。
      雨声加上两人说话分着心,百部真是没注意到有人跟了过来,更是没听到这箭声。反应过来后他一纵上了屋檐,与那射箭之人纠缠。
      阿癸并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退到屋檐下避雨,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打斗。打斗之间她隐约瞧见那人掀起的衣摆内侧绣了什么。
      那人独身前来,功夫不错,进可攻退可探,落了下风便果断离开。
      百部也无意缠斗,只怕二人在高处会更快地引人过来。他带着阿癸在街巷间急速穿行,最后闪进了一间铺子。
      浓烈的酱油味道扑面而来,让人抑制不住恶心,想要打哕。穿过前院,后院里摆着几十个大缸,这倒是一处意料不到藏人的地方。只不过如若有人打斗,很容易弄出声响引人过来,酱油粘在身上气味浓烈也容易被追踪,并不是最佳之选。
      百部恭敬出声:“在下天赐府百部,十爷收到令尊的信派我前来此地接你。”
      话毕良久都无人应答,此时镇子内已起了几处火光,并能隐隐听到远处的厮杀之声。阿癸嗤笑道:“谁知道你真的假的是不是在诓骗人呢,或者人家早就给劫走了,我想此时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为好。”
      百部觉得她的话有道理但不想认,随手一指道:“一人一半,你那边。”
      阿癸扫视了一圈缸子,自己应该可以用剑气将上面盖着的斗笠一下全部掀飞,然而此时还未到十爷面前,不宜太早展露锋芒。她用稍慢于百部的速度,一下下将斗笠挨个击落。
      此时又有人摸了过来,所幸只有三个,两个贴上了百部,一个黏上了阿癸。
      阿癸只是绕着缸躲避偶尔格挡几招,余光瞥着百部的战况,并不急着出手。见那边快要取胜她才下了杀招,并在那人倒下衣摆荡起时,眼疾手快割了一截藏入怀中。
      又察看过几个缸后,她终于见到一个乌黑的发顶,阿癸一把将人拎了出来。出乎意料的,里面藏的竟是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脸上的酱渍衬得她越发白皙可人,衣服肉眼可见地在随着身体抖动。她腿抵着酱缸,强挺直腰杆,绷着脸,声音颤着强装镇定道:“你说你是爹爹找来的人,有何证据?”
      百部将信给那姑娘认了字迹,她身子一下软了下来,撑着酱缸挽着阿癸。她神色也变了,嘴角一瘪三两滴泪便落了下来,急声道:“爹爹在西头的客栈,你们快去救他。”
      “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那边支援了,我们先带你走。王丞相还有军队保护,应该会没事的。”说完示意阿癸一人架着一边朝镇外急行。
      百部从马厩里牵出两匹马,示意王碧庭过去:“我们长途奔袭而来没法备马车,只能委屈你先坐我的马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安排一辆马车。”
      阿癸见王碧庭面露难色便抢了话:“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公子,与我这样的粗人不同,你这样不是辱人清白吗。”
      说完她便拿过缰绳,托着王碧庭上了自己的马,然后翻身上马将她揽在自己怀中:“你不必害怕,我马骑得不错。”
      这女子如此凌厉,与玉笙温婉的性子完全不同,就算是自己也不会将二人视作一人,想必爷更加不会如此吧。想到这里,百部倒是松了口气。
      趁百部上马背身的那一刻,阿癸将怀中的布取出让王碧庭攥在手中。这时她也才看清这图案,是一朵银线绣的缠枝莲。
      缠枝莲本是最常见的纹样,然世上每位工匠、画师、织女所造都有细微差距,每种皆有不同。如今这朵的样式阿癸再熟悉不过,这是自己苦熬十几年的修罗场,是莲境的标志,同时也代表着自己的身份。
      三日后收到传讯,云龙尉守住皇城并匡扶二皇子晁翀为帝,昶妃垂帘听政。
      宫中对外声称王丞相已因抗击叛贼而殉国,天家怜惜王氏遗孤,将其收养在宫中。晁王两家婚约不变,待国孝期满将册封其为皇后。宫中还放出消息,不日云外山将继任丞相之位。
      按常理,就算王丞相退位,也应从王党或其他文臣中顺位,或提拔人顶上。云外山本是武将,如此破格提拔,既握文印又掌虎符,岂不是权倾朝野。
      一干文臣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无办法,不敢有异议。加之王丞相之死并不简单,如今人人自危,其他的也只好从长计议。
      那日王碧庭淋了一夜的大雨受了风寒,再加上长时间奔波,身体本就承受不住了,只是靠着精神上的期盼和寄托才一直熬着。如今听此噩耗,精神上的那根弦也绷断了,大病不起高烧不退陷入了昏迷。所幸马车虽慢也终是快回到天赐府了。
      天赐府并不是一个府,或者说和寻常的张宅李院、官员府邸不同。
      顾名思义他确是天赐的一个府邸,人们说起他时既可指这片仙境,也可指这个组织。天赐府中人助天地水三官,代管一部分人间事务,以维持人间平衡。
      自天赐府成立以来也只出过十位大人,相传这些大人用自己最珍贵的、旁人最渴求的,换得了常人所不能及的权力和能力,余生却多活在后悔和痛苦之中。
      天赐府包含几十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院子,外层有府军院,各个大人的院子外也有自己的护卫院,内院还有客舍,游览的园子,自住的别院等。
      本来阿癸也是要被放在护卫院的,但一路上她用心照顾王碧庭,给了其极大的安全感。以至于王碧庭昏迷时也拉着阿癸,这才让她如愿跟进了内院。
      不然此间道路错综复杂有诸多玄妙,安保又严密,院中如何她是丝毫也不能打探到的,更不消说接触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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