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念书》冗林

127、终局之战

　　谭恭反应过来后立刻朝扬普出手，指尖的丝线从袖□□出，朝扬普身上缠去。
　　扬普颈部裸露的皮肤一紧。
　　谭恭惊奇地发现，丝线末端竟然无法扎入他的血肉，那就意味着自己无法控制他，将他变作自己的傀儡。
　　扬普伸手摸向脖子，抓着勒住脖子的细线一扯，细线就断了。
　　锋利的纸边也会划破手指，但扯断这样的细线只是有些勒痛，在他手上留了一道红印，并没有出血。
　　这有违常理，他突然好像不受伤害了。
　　但他不敢赌。扬普一个箭步退出青铜门，穿过混乱的人群，躲在了暗处的石块后面。
　　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保护宝窟的结界已经消失，或者说是开启了一个新的结界。
　　山势和地形还是和之前一样，但山脚下那些辰山派的建筑已消失不见。
　　围过来的辰山派修士，外面候着的大部队，被大部队吸引来的各方势力，以及追过来的妖群都暴露在了相互面前。
　　所属不同阵营的人瞬间团结起来，先对抗妖再说。
　　两方激烈交战起来。
　　谭恭见追不上扬普，也躲在了不知名的暗处。
　　两个人都擅长用弓，一个檀弓，一个王弓。
　　他们各自在山上寻找合适的狙击位置。箭无虚发，几乎出手必斩首。
　　但箭射出去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会引来攻击，所以他们不得不射几发就换个位置。
　　震天的厮杀声中，响起了用古老近乎失传的语言吟唱的歌，不知是在祝赞还是在诅咒。巫族人穿插在群妖中，戴着面具，手持法器，跳着最古老的傩舞。
　　五光十色的奇异光芒闪过，各种妖术凭空乍现，打人个措手不及。
　　九尾狐族的战士搓起实质的火球扔向对面的人营，还有制造出风吹、电闪、雷打的，可谓各显神通。
　　人营也不遑多让。
　　后方念咒声不绝，不断有冒着金光的虚质符箓升空。妖能制造的五灵五行他们也能为己所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利用相生相克一个个奉还。
　　电闪雷鸣，天地为之变色。
　　军队竟不知从哪里推出几辆炮车，轰响声中，在夜空中划出几道闪亮的弧线，砸入对方阵营。
　　但更多的还是普通人和普通妖血肉相拼，短兵相接。
　　脚下很久没下过雨的干裂泥土竟然因为鲜血的浸染变得泥泞黏稠。
　　忽然大地翻动起来，历代帝王封禅时买下的金泥银绳竟破土而出。它们不断膨胀伸长，似有思想一般，有的触及到妖便将其死命捆缚住，有的猎猎生风抽打着附近的妖。
　　相絮亦在大部队中，她掐起手诀，默念道：“水来。”
　　夜晚凝结在叶片上的露水，辰山派防火缸里的储水，井水，洼地积的雨水，山间的小溪……升起一颗颗水珠，连成水线，仿佛天地倒置时下雨一般，朝相絮所在的方位汇聚。
　　她的攻势不是普通妖能比的，别妖汇聚的是小溪，她汇成的是海洋。
　　山上的十爷注意到了相絮那边的动静，在与谭彦交手的间隙突然纵下山崖，一边朝相絮飞越而去，一边舞动雪关。
　　他身边的空气骤冷，空中的水珠结成细小的冰晶。冰晶相接冻住，发出“咔嚓”地膨胀冻裂声。
　　不易察觉的透明水蛇慢慢蜕变成白色冰蛇，在夜空中极为耀眼，妖群这才注意到这条蛇已经凝结得相当巨大。
　　相絮丝毫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挥动手臂，操纵着冰蛇冲向妖阵后部。
　　山上的谭彦见此情景也立刻跟着跳下山崖，抽身回防。
　　眨眼间一条由火聚成的灵动狐尾在妖阵后方的上空骤现。
　　在冰蛇一头撞进妖群前，火狐尾狠狠抽了过去。蛇头急急转向咬住了尾尖，身体迅速攀缠住了狐尾，慢慢绞紧。
　　冰与火相撞，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凭着身体对危险避让的本能，下方的妖群和人群赶紧闪到侧方。避让不及的或是被捆缚住根本无法避让的，轻则身受重伤，更有甚者直接暴毙。
　　冰蛇“滋滋”冒出大量白色蒸汽，将大家的视线短暂遮住。
　　等被风吹得蒸汽散开一些，大家注意到上方冰消融不少，火光也黯淡了许多。
　　前面杂乱的人和妖散开到两侧，露出了两对立阵营后方的大拿。
　　相絮胸前的衣服有喷血时血迹散射的痕迹，谭彦嘴角也流下了血。
　　他们身旁分别还站了两个人。
　　操纵冰蛇的相絮身旁是与她并肩作战的十爷，而谭彦身后站的是……
　　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切都看得极为清楚。十爷永生无法忘记那张脸，他喊道：“姜陵！”
　　这也是谭彦想都没想就立刻回防的原因，他要保护他的念念。
　　听到十爷的喊声，明知她已经失忆，他还是难免心惊。为了安心，为了更加确认，他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念念。
　　她不仅对十爷的呼唤完全没有任何反应，见自己侧过来还立刻担忧地看过来。蹙着眉轻声道：“小心。”
　　如今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幸好。
　　“真小人和伪君子哪个更讨厌？”谭彦为念念不平道，“你明明也可以把念念救活不是吗，就像六爷救相絮那样，不仅能活还能永生。你却把她送到我这里赌一把，利用她的性命来赌，赌我会以命换命。你太功利了，那是命啊。如果赌输了，错过时机，她就永远活不过来了。不过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虚伪的，我不会赌。”
　　谭彦朝十爷轻蔑一笑：“你放弃救她，把她抛弃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她重生后失忆了，是天意让她忘记你。不，不是忘记，是你根本就没在她生命中存在过。本就该如此，现在才是回到了正轨。”
　　十爷无力地解释道：“我没有。当时我确实不知道其他方法，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早知道的话，我一定以命换命，而不是选择这种让她痛苦万分的方法。这点是我错了。”
　　姜陵死死盯住谭彦的后心，盯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了。她早将“癶”字匕首握在了手心，握得手心发汗。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有拿不稳武器的时候。
　　看到谭彦嘴角的血痕时她有些动心，但觉得还不是时候。他伤得还不够重，可能无法一击毙命。现在所有妖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那就意味着她没有机会补刀。
　　她一直说服自己再等等，最好的猎手都是擅于等待的。
　　“说完了吗？”谭彦揉了揉耳朵，“毕竟是遗言，我不介意你再多说一点。”
　　“列阵！”十爷神色一凛，顶在了最前面。
　　谭彦手晃过腰间，挂上了狐骨铃。
　　夜晚凌冽的寒风刮过，狐骨铃随风作响，惨叫声不绝于耳。
　　擅长防守的辰山派等人立刻集结在一起，合力维持出一个结界，将传到这边的狐骨铃声音削弱。
　　其他修士施展的术法则全部朝妖界之首东皇攻去。
　　但同样的，群妖的攻击也指向了为首的十爷和相絮。
　　渐渐地十爷发现在这青铜门开启的结界里，他们的力量好像有所增强。他们的总体实力本应是弱于妖的，此时竟打了个不相上下。这让他心中又增添了不少信心。
　　十爷不断在身上割出伤口，维持出血量和法术强度。
　　一身青衣与一身血染红衣就这样遥遥相对而立。
　　又过了一阵，天空中的冰蛇终于坚持不住炸裂开来。残冰扎入妖群，又是死伤一大片。
　　相絮瞬间摔倒在地，七窍流血。
　　谭彦观察到冰蛇开始碎裂时就有意将火收回，但还是躲避不急被炸开的能量重创，他被震得身形摇晃。收回的火掺杂了残冰不精纯，残冰在体内反咬，他大口大口咳出血来。
　　就在他突然受伤无法分心抵挡的时候，几个巨大的金色符箓直奔他而来，穿体而过。虽然并不是多么高攻击力的伤害，但叠加在一起也不可小觑，何况是雪上加霜的情况下。
　　谭彦受重创的瞬间，姜陵又感受到了一阵虚弱袭来，比之前还要更猛烈。
　　她突然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身体状况可能有关联。前面谭彦嘴角流血时她也有突然出现片刻恍惚，但那时候她以为是快要接近成功的激动和眩晕。
　　但她来不及再做更多思考和抉择了，机不可失。
　　姜陵举起手臂，双手握住匕首把子，猛地撞向谭彦，匕首尖又快又准地扎进了谭彦的后心，冲击力使得整个刀刃完全扎入了谭彦的身体。
　　还不够，她用力想要搅动匕首，可虚弱让她的身体发抖，甚至握不住匕首，两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彦儿！”山上的谭恭看到了这一幕，绝望地嘶吼道。他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到谭彦身边，但他一动作就被大量的术法压制行动，他根本过不去。
　　听到谭恭的喊声，其他妖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但就算这样谭彦的身体仍将她死死挡住，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谭彦摇晃着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时候？为什么？”
　　姜陵现在反而平静了下来：“太多原因了。”
　　“比如从战争的最开始，你要用地狼族牵制住羽甲部落，明明只要让他们出兵骚扰就好，为什么要杀无辜的阿娜？”
　　谭彦扶住姜陵的肩膀争辩道：“她不过是代替了那只雪鸢而已。她无辜她不该死，那只雪鸢就该为她的成年礼而死吗？”
　　“你看啊，我们果然是无法互相理解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不是同类。”
　　“你身体里现在流的是我的妖血了，说什么同族不同族。不过是你的心偏向他罢了。”姜陵小步小步往后退，谭彦支撑在姜陵身上的手顺着她的胳膊一直往下滑，“这段日子你对我的笑，对我的关心，没有一点真心吗？我对你的爱你就一点感受不到吗？”
　　“我不否认你对我的是爱，但这不是同类之间平等的爱，而是对宠物的爱。”
　　“世上怎么会有无限对别人好的人，你越是宠我，我越是警惕。”
　　姜陵退着退着打了个趔趄，谭彦失去支撑摔倒在了地上。
　　姜陵俯视着谭彦一字一句道：“不过是因为你一直身份高贵，又实力强劲，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你只不过是想要征服我，你对我的更多是不甘心。等你得到手了，就会发觉，哦，原来不过如此。”
　　“时间久了，恐怕你就对我失去兴趣了吧。”
　　“我和贾乐善有什么不同？一个是你喜欢的玩物，一个是你厌恶的玩物，只不过是玩弄的方法不同罢了。”
　　“总有一天我的下场会同贾乐善一样。”
　　这一字一句扎在他心里，比后心里刺进的匕首还痛。谭彦拼命摇着头，但在外人看来幅度已经很小了。他想要开口解释，却只能不断呛出大口大口地血，无法说出一个字。
　　随着他每一下地咳嗽起伏，大片大片地血从他后心处的洞眼汩汩往外流出。他的目光越来越涣散，浑身发冷，意识模糊得无法思考。
　　他挪动着胳膊想要用手指去够姜陵，只离她的脚一点点距离了。
　　姜陵想踢开他的手，可最后连碰都不愿意碰到他。她往后又跨了一大步，冷冷看着他的生命迅速消散。
　　终于，姜陵跟着眼前一花向后仰去。但她没有砸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坠入了一个柔软的怀里，怀里有她最安心最熟悉的冷梅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