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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6章 ...

  •   柳永虽是气急,却依旧没有拂袖而去。他立在门外,将虫娘往日的唱词一一念了出来,有情浓时写的词,也有分别时写的词,往昔历历在目,眼前人却非彼时人。
      柳永念了一夜,虫娘坐在软塌上听了一夜,一夜之间,像是将两人的前半生都细数了一遍。翌日晨起,这十年倏忽而过,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窗外的桃花开得极好,只可惜自己已经错过了正当好的年纪,所谓伊人,早已是如隔云端。再谈嫁娶之事,也只不过是供人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想罢虫娘起身,她将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站了一夜脸带风霜的柳永,他身形颀长,只不过这时看起来居然老去了很多,与记忆里的当年相去甚远。
      “你怎么还不走?”
      “你不出来我不敢走。”
      以往每次惹自己生气,柳永便是这样的神态。每次一见他这副胆小怯懦的神色,自己便消气了大半。只是十年过去,两个人之间的隔阂,早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
      “你走吧。”
      虫娘依旧是决绝,柳永虽是悲戚,却也还算清醒,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性子倔,肯定不愿意和我走。”顿了良久,他说:“既然你现在不愿意,那我就先回去。等你愿意了我就来接你。”
      世人眼里不可一世的柳永,在心爱的人面前居然是如此狼狈,也不知道被外人瞧去要如何言说。虫娘转身欲走,而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我若是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见虫娘面色未改,他接着说道:“此去睦州,山高路远,府中家眷都不会随去任上。我也向你允诺,你不来一日,我便独居一日。”
      虫娘眉眼微动,“若是十年前你这样说,或许我还能和你走。”
      “如今呢?”
      “我一个人很好。”
      一夜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在沁苑的大门阖上之前,他将怀里的玉佩扔了进去:“我会等的。”
      丫鬟匆匆过去捡了起来,只见上面雕的是把同心锁,玉身圆润光滑,像是已被把玩了许久。虫娘接过来鼻子一阵发酸,“这是十年前我送给他的。”
      “那要将柳公子追回来吗?”
      “不必了。该回来的人自然会回来的。”
      丫鬟不解,虫娘却是笃定了。
      只见那柳永自沁苑出来便魂不守舍,若是虫娘一生决绝,那怕是两人这一生都要苦等了。经过樊楼的时候被里面的食物香气唤醒,才想起来自己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如今已是前胸贴后背了。思及此,他径直入了樊楼,要了临街的雅间,自己一人独酌起来。窗外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却不见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想起唯一的徒儿已经从军,现在大约已是快到岭南了。那里地处偏僻,多有瘴气,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将来能去往何处。
      “柳公怎地一人在此”
      思忖的片刻,只见花珏走了进来。他素来是不拘小节的,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坐处坐下。
      “你这浑小子,不好好在家温书,来这里做什么?”
      “这不是昨日刚送舍妹去了景家书塾没遇上柳公,今日特意寻来了。”
      柳永替他斟了一杯酒:“好酒还堵不住你的嘴。”
      “是是是,柳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本是无意路过,不曾想恰巧遇见了独自饮酒的柳永,只这形单影只的模样,花珏也就猜到了七八分。只是作为晚辈,有些话不是他能说的。所以思前想后,他便只当个来讨酒吃的混哥儿了。
      “阿朝可来信了?”
      “没有呢。倒是我一天一封信地苦等着,去了三五封家书,他一封都没回。”
      “像是他的性子。”
      “阿朝跟着您的那些年您怎么就没让他活泛点?这么点大的孩子老气横秋,和个小老头似的。”
      花珏故作深沉的模样引人发笑,柳永道:“你当谁都和花家大少爷一样无所顾忌潇洒恣意?阿朝他有他的盘算。”
      “是,你们所有人都心疼阿朝,他懂事他隐忍,就我最不懂事。”
      “你也是个懂事的,不然阿朝怎么会事事与你商议。”
      说了许久的话好不容易才听到柳永夸奖自己一次,花珏自是高兴,与那柳永连喝了好几杯酒。
      “只是这厢兵多是劳作,他这一去岭南便如同流放,怎能谋得好前程?”
      “谁和你说阿朝是厢兵了?他入的顾将军账下,那自然是禁军无疑。只是这顾将军是杀伐出身,自然见不得他那副姑苏弱柳扶风的娇公子模样,此去岭南,多为历练罢了。”
      “怪不得阿朝去的那般甘心,原来是一早就瞧破了里面的深意,居然还不同我说,真是可恶。”
      柳永摇头,同时又想起自己那韬光养晦的弟子,想是此番历练会带来诸多改变,到时朝堂之上,局势如何,犹未可知。
      “你可要参加科考?”
      “我可不想要那些劳什子。安心赚钱多好,我啊,就是一个大俗人,只想参与这世间的繁华,不想争那锦绣高位。”
      花珏本就生的风流,这般言辞越发衬地他不入俗世,倒是和这都城里的人截然不同。
      “怪不得阿朝愿意和你做朋友。”
      “错了,我是他表兄。”
      花珏举杯轻碰了下柳永,杯盏发出清脆之声,闻者心悦神舒。
      两人在樊楼聊了一下午也还未尽兴,但天色渐晚,想着家中各有人在等着,于是只好就此作罢,临别前还相约半月后前往景家书堂一聚,既是践行,也当作再聚。贺兰朝素来正经,若是知道自己的表兄和师父相见恨晚酩酊大醉,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樊楼里自白日到夜深,从宾朋满座到灯火通明,往来人络绎不绝,快到宵禁时分也没有分毫散场的意思。汴京的太平繁华,十年如一日,大家都尽情享受着此刻的欢愉,坚信人生得意须尽欢,无一人去忧愁来日,刺破这繁华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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