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这一技之长》惟有青枝不似

7、Rossby Wave 7

　　空气先是静了一瞬。
　　随后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从左侧响起，“这一决定也是五条、禅院、加茂三家家主知晓的。”
　　“命五条悟监视谢玓近期的一举一动并定期上报”，右侧屏风后又有一人接过了话头，尖锐的嗓音如同生拉硬拽的琴弦，听得人耳膜刺痛，“若存在任何可能危及咒术界的异动，由你追缉押回交由吾等审判。”
　　“……”
　　五条悟原以为会听到怎样的阴谋诡计，结果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虽是情理之中，但实属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很早就从夜蛾平日的暗示和五条家的情报中发现高层——特别是保守一派对谢玓有种莫名的在意重视，虽然现在看来更是一种除之而后快的忌惮。
　　但谢玓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咒术师，至少目前看不出怀着什么恶意，所以高层到底在恐惧什么？怕他发现什么？父亲又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他？是没来的及还是五条家同样隐瞒了什么？
　　五条悟放在裤兜里的手攥紧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指尖轻轻扶了下墨镜，掩去眼中的一分凝重，状似无可奈何地认命，“真是的，拒绝又会被说教半天的吧，我可不想听你们唠唠叨叨。”

　　“看在五条家主的份上，给你一句忠告。”
　　坐在靠上一圈的某人突然开口了，带着隐隐的幸灾乐祸，话音不大混在粗重的喘息声中像是说给五条悟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在五条悟视线盲区，说话那人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瞬不瞬满是恶意地盯着银发少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事，他激动地颤抖着身子，狠狠地抓住桌楞才抑制住快要迸发的笑声。
　　“离姓谢的人远一点，远一点……不然……哈、哈……呵、咳咳咳……咔……咔。”
　　但并未如那人的意，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并未激起任何浪花。
　　五条悟充耳不闻，头也不抬径直转身离去，他可不信从这些向来不盼他好的人口中能听到什么好话。
　　这些人也只不过要五条悟一个答案罢了，门开了又闭，室内又恢复了死般的寂静，间或偶尔响起几声宛如拉风箱一般的笑声。

　　用餐的小桌是谢玓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素净的实木方桌原本是方便一人食的大小，此刻摆着两碗云吞再挤下一只五条悟已是满满当当。
　　其实谢玓厨艺算不上好，除了烘焙外唯有云吞因为小时候疯狂地着迷过一段时间，跟着姥姥认认真真学过才把手艺磨炼得炉火纯青、做得极为出彩。
　　两个白瓷小碗盛着鲜浓的汤底，汤匙划过，白白胖胖的小云吞旋转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带出铺在碗底、切成细丝的榨菜、海带、香菇、豆皮、紫菜、木耳，几滴香油、一撮芝麻和切碎的香菜酝酿出令人食欲大振的清香。
　　也幸得如此，谢玓才会在曾经的某一天碰见一只不请自来的五条悟，然后顺理成章地悟到这样一个便捷高效的叫醒操作。
　　干得漂亮，谢玓给自己点了个赞。
　　五条悟浑然不知谢玓正想着做人要与时俱进、坚持创新，盘算着下次去他房间煮螺蛳粉试试。他一口一个吃得脸颊鼓鼓、十分欢快富有节奏感，等两人都吃完后五条悟探头看了眼谢玓屋内的电子表，问道：“杰和硝子已经出发了吗？”
　　“嗯，昨天我给夜蛾老师说我们改到上午出发，所以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收拾时间。”
　　谢玓拿过两人的碗筷，示意五条悟不要再趴在桌子上晒太阳赶快去洗漱。
　　“居然是白等半天吗？还以为你会给我点惊喜。”
　　五条悟没去管已经滑到了鼻尖的墨镜，他单手撑着脸苦恼地抱怨，失去遮挡的清亮双眼晕染开千顷澄碧，他可不信以谢玓的能力没有发现自己昨夜去了哪里或者说猜不到此行背后的用意。
　　“……饭里下毒了你没吃出来吗？”
　　谢玓极其捧场，配合地目露不忍。
　　“这种方法也就歌姬能被你得手了”，五条悟挥着爪子，示意他不满意快想下一个。
　　“我干嘛一定要对你动手？”
　　谢玓边冲洗着餐具边随口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反正两条路的意思——要么赶快滚蛋要么乖乖等死，大不了直接开溜，我为什么简单的不选要挑个困难模式再和五条家对上？”
　　突如其来的坦白局的确让谢玓有一丝措手不及，不过转念一想以五条悟的性格这样做也不算离谱。自认为是绝对强者的他以自己的视角审视着一切，心中自有定论，不向任何势力低头妥协，行为只会出于自身意愿。
　　所以与其受高层所困和他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地来回试探，五条悟此时选择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这场谈话可能是出于对谢玓的信任，但更多是对自己力量的信任。
　　“为什么超级超级想杀你？”
　　“不知道。”
　　“那为什么超级超级忌惮你？”
　　“不清楚。”
　　“因为联机游戏你把他们杀崩了？”
　　“这确实几率甚微。”
　　“是什么身份神秘的反派大BOSS？”
　　“有点超出能力范围。”
　　“是深入敌营要执行什么特殊任务的特工？”
　　“据我所知并不是。”
　　“或者你其实是掌握国民经济命脉的财团大少爷，得罪你可能造成大规模失业，只能盼望赶快送走你这尊大神？”
　　“那我为什么来打工呢？年少无知不懂软饭香吗……？”
　　“那……”
　　五条悟十分享受挑逗谢玓，夏油杰虽然温和但也是个某种意义上是性格和他同样恶劣的人，只有谢玓一看就是叛逆没点和咸鱼满值。
　　所以这种对答如流的场面也颇为有趣，明明谢玓满脸不想逼逼不想讲废话的无奈，却又好脾气地发挥捧哏天赋，在好想骂骂咧咧让他闭嘴但又好累好麻烦哦两种神色间来回切换。
　　“住脑吧！”
　　几番问答过后，谢玓觉得还是得把握谈话主动权，不然五条悟随便说几句就可以带着他一起跑偏。但偏偏他又有些摸不准五条悟的意图，所以在打断五条悟蓄势待发的又一灵魂拷问后，谢玓沉思片刻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不用理会那些人，但是报告什么的很麻烦啊”，五条悟揉揉头发，终于屈尊就驾地扶了下让谢玓手痒了很久的眼镜，“我可不想老被叫去念来念去。”
　　“……”
　　谢玓隐隐约约有种不详的预感，五条悟现在浑然就是邵衔轻突然开始夸他工作好并疯狂暗示的模样，所以他谨慎地没有接话。
　　“嗯～？”五条悟拖长了音调。
　　“……我只会写800字记叙文。”
　　“都可以啦～”
　　“……我写”，谢玓屈服了。

　　谢玓和五条悟的目的地是新潟县南鱼沼市七海山尚未被开发的一处山区。
　　按照计划两人先乘新干线从东京到新潟市，再辅助人员驱车送往进山口，为了避免再次无意义的伤亡，继续深入的只有五条悟与谢玓两人，他们需要根据记录的一组坐标自行寻找、确定封印的地点并进行加固。
　　谢玓十分珍稀这难得的深入当地考察风土人情的机会，一下车他就率先拉着五条悟找到便利店买了份地图，准备在车上看看景点推荐，规划一下如何串联起所有景点路线，使这次公费出行的边界价值最小化。
　　在谢玓思索要不要顺带买一本旅游手册时，五条悟站在自助贩卖机前也在纠结该宠幸哪个口味的汽水，“乳酸菌和混合水鬼口味都是新出的，不过看起来这个包装和我更搭啦。”
　　他有了决定后伸手投币，只听“叮咣”一声，滚落至出口的易拉罐有着鲜艳明亮的荧光色外包装，恰好阳光一打，霎时五条悟手上这一捧仿佛成了街上唯一亮色。不仅易拉罐在发光，在它的映照下五条悟也浑身金光闪闪，从发尾到眉梢、从领口至衣袂都笼着一层薄薄柔光，举手投足间就成为这条街上最靓的崽。
　　“啪”的一声汽水被打开喝了一口，光芒似乎也随之被饮下，五条悟切实地由内而外自我闪耀，就在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频频偷瞄五条悟时，帅气的少年突然恼怒地捏着汽水，气成了一只张着锯齿大口的霸王龙。
　　“咳咳、咳咳。”
　　他愁眉苦脸咽下口中酸涩的液体，决定一会儿就联系管家在五条家的礼单添上几箱这个口味的汽水，作为以后逢年过节各家互表心意时的点睛之笔。
　　五条悟正想着如何折腾更多的人，从他身侧突然伸出了一只手递过来一瓶纯净水。
　　“昨天刷到有人在吐槽新出的口味”，谢玓难得按捺不住幸灾乐祸的窃喜，他侧过头努力不让五条悟看见他不停上扬的唇角，只是声音里还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含着一口纯净水好半天，五条悟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呼吸，他皱着眉嫌弃地摇晃着易拉罐，“酸死了。”
　　“反正你也要自己尝过才死心，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嘁”，五条悟撇撇嘴，做了个嫌恶呕吐的表情。

　　已是十二月中旬，过了正午便明显感到气温骤降，海风一吹，谢玓裹紧了羽绒服仍然冻得瑟瑟发抖，他刚想建议五条悟和他一起躲回便利店取取暖，却突然止住了话音，抬头向上望去。
　　“下雪了。”
　　在那视线所不能及的高空，他触碰到了冰晶凝华、不断增大后落下碰撞空气传来的柔软波动。
　　事到如今，谢玓才后知后觉地有点紧张。
　　萧索凄凉的冬季一如他目前的处境，和平友好的表象下暗潮汹涌，潜伏的恶意宛如暗中窥探的毒蛇蓄势待发随时，随时可能跃起给予致命一击。
　　“按理说我是不是该紧张一下？”，谢玓后知后觉。
　　“嗯？不用担心啊，我们可是最强的。”
　　五条悟完全没有get到谢玓突如其来的心情变化，他懒洋洋地回答一句便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易拉罐。既然剩下的汽水不想喝，五条悟就琢磨着用它找点乐子，他尝试着用食指指尖顶起易拉罐，保持平衡的同时让瓶身不停旋转。
　　“嗯……？”不过谢玓却十分意外，他一愣难得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我还以为这话你只对杰说。”
　　“虽然看起来弱弱的，谢玓其实也是有一技之长的嘛。”
　　“……”
　　行叭。
　　谢玓眉眼弯弯，他看了会儿已找到诀窍，开始尝试让易拉罐在不同手指上来回跳动的五条悟，似是不准备计较那句话，转而继续研究自己的地图，但就在他低头的那刻，原本在五条悟指尖不停旋转的易拉罐突然失去助力一般倒向一侧，幸而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不然肯定要撒一身。
　　“喂喂，我负责旋转你维持平衡，这算你输了吧？”
　　“你什么时候说了？别胡搅蛮缠哦，五条君。”
　　“刚刚我明明在心里问的，你也答应了”，五条悟振振有词，“要不然怎么可能斜着放都立得住。”
　　“因为你是最强的，悬空不都该做得到。”
　　“虽然是这样没错”，五条悟点头，他觉得自己十分通情达理，“但说好输的人下次给歌姬的生日礼物送五条悟的签名照。”
　　“没问题哦，刚好上次抓拍的你和杰一起翻白眼的照片找不到众乐乐的机会，我一定逢年过节就给大家来一份。”
　　“我有你吊在房梁上的照片哦。”
　　“呵”，谢玓无所畏惧，“难道还有人没亲眼见过我挂那儿吗？”
　　“告诉夜蛾大叔你训练时偷懒？”
　　“我们一起摸鱼的你不要一脸无辜。”
　　“那之后历史作业自己写吧”，五条悟杀手锏都还没出，丝毫不慌。
　　“……话说车为什么还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