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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Rossby Wave 8 ...


  •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加速驶离市区。
      约莫过了一两个小时,公路上行驶的车辆越来越少,往前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亮橙色的灯光一晃而过,往后已是雾蒙蒙的一片。
      近处的路面依稀可见柏油的底色,周围农田屋舍山丘却已落满一层白雪,融进了白茫茫的天地间,让人分不清物与物的轮廓。

      “那是个教堂吗?”
      谢玓突然问道,边抹去车窗的水雾凑近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大片单调的白色尽头一座拔地而起的砖红色小楼格外醒目,这栋形似教堂的建筑正面依稀可见一大两小三扇漆黑拱门,正中三角形屋顶下方,嵌有一扇巨大的圆形彩色花窗。
      花窗侧后方分立着两栋似是塔楼的建筑,塔顶四面呈菱形,斜向下聚在一处,顶端合并撑着一个十字架,底部往下连着窗框,几乎与地面呈75°角,完全挂不住雪,因而显露出原本的肃穆。
      小楼四周隔了一圈空地,再往外整整齐齐排列着三四圈不足小楼一半高的木质屋舍,木屋是那种在乡下随处可见、用来放农具杂物用的普通独栋矮房,熏黑的墙壁、暗沉的门窗均带着上了年头的破败感。
      看来都像是已被废弃村落却呈回字形环绕着一栋华贵的罗马式建筑风格的教堂,像是颓废阴暗的写实素描正中间被扣掉一块,用浓墨重彩的油画补上,两者显得格格不入。

      “看不清,地图上有吗?”
      虽然车速不快,但恰好转过了一座小丘,五条悟侧身望去视线中只剩小小的灰黑色塔尖,他转而低头看向谢玓腿上的地图,同他一道辨认着方位。
      但可惜的是纸张上对附近的标注寥寥无几,除了最重要的几条公路外只能找到前方将要驶过的一座吊桥。
      “没有……不是什么特殊的建筑吗?”

      “可能是那里村民集资建的”。
      司机从后视镜中瞥见谢玓困惑地微蹙着眉,忍不住插了句话,结合自己的了解给出一种可能,“如果村里信仰相同的人很多,他们平日去城里的教堂不方便,就可能会自发地聚集起来就近建些供使用的集会厅、教堂什么的。”
      谢玓受教地点头,没想到司机大叔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这种偏僻的地方除非迁移村落,其余改变很少会反映在地图上。毕竟又没有游客,过路人也不靠它们认路……年轻人都拼命往大城市跑,他们一走就剩离不开的老人们折腾,谁关心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呢?”
      说到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司机的语气都沉重了许多,眼中都有了泪光。
      “……”
      车内的气氛突兀得僵了一瞬。

      皋国人都这么感性?这么上头的吗?
      玓玓心累,他没想到一个人居然可以短短两三句的功夫就把自己整抑郁。
      是我起的话题太致命了吗?精准地戳中他人的痛处?平日和五条悟拌嘴也没见还有这天赋啊?预知什么能让对方三句话后原地自闭这类的。
      与此同时,五条悟似是心有灵犀,他朝谢玓丢过一个嘲讽的眼神:那是因为我无懈可击。
      走开走开别妨碍爸爸的发挥。
      谢玓用余光警告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后在心中倒数万三个数,旋即状似感同身受同司机说道:“人嘛。”
      万语千言凝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实也能理解,大城市生活更好,可毕竟是养育了我们的家乡,无论如何不该让它荒废啊。”
      “生活嘛。”
      “是啊……生活”,司机不疑有他,又随口感叹了几句后倒是被愈发大的雪转移了注意力,转而开始担忧起路况不好,几人无法按时赶到七海山。
      “这雪是越来越大了,我稍微提提速争取赶在路封前到住宿的地方。”

      像是心急着赶快收工,雪落得愈发浩浩荡荡。虽然并不显得沉重,身处其中极像掉进了一床刚弹好的棉花。
      铺天盖地的松松软软。
      “这种天气还能进山吗?”
      谢玓戳戳闭目养神的五条悟,果不其然隔着一层空气根本碰不到人。
      按理说路况不好加之可能大雪封山,应该先就近找个地方暂避等雪停。但车上这两人居然一个比一个胸有成竹、气定神闲,一人早不开快晚不开快,雪大了就要加速,仿佛自己开的是雪地摩托;一人从头到尾闭都昏昏欲睡,似乎早有安排正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就等着到了目的地便大杀四方。
      这么刚的吗?
      玓玓震惊,难道之出远门大家是为了迁就我才都以正常人的方式行动?
      不过谢玓也只是无聊地吐槽几句,他心里再怎样不停叭叭也自始至终气定神闲、安安稳稳地坐着。
      听天由命,一切随缘叭。
      反正人微言轻就听之任之,见招拆招。为了年终奖,邵衔轻让他写报告,他不是还得乖乖动笔;为了不至于雪地徒步,就算觉得这司机不太正常,他不是还得继续坐着;为了生存,五条悟莽得一批要过雪山,他不是还得一起。
      此时,谢玓其实并不认为会有人在这种大雪后进山才格外不急不躁,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大雪封山是一种对于普通人而言的认知,而咒术师,特别是五条悟这种能够肉身上天入地的中二咒术师,在他们眼中自然界难以构成任何威胁,哪怕是雪崩他们都能原地找个木板开始快乐滑雪。

      五条悟是个大傻逼。
      五条悟是个哈麻皮。
      五条悟脑子有猫腻。
      谢玓一手藏在背后紧紧攥住椅背,在心中狂骂五条悟是条狗,只觉得眼下死生一瞬间。

      在司机紧赶慢赶把二人送至暂住的旅店后,他心下一松以为可以脚踏实地地休整一下,就被打完电话回来的五条悟告知一小时后出发。
      他挂着搞事的笑容:“坐直升机哦,谢玓怕了吗?”
      “挺好的,早点弄完我们还可以去佐渡岛转转”,谢玓面不改色,这种安排还是属于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
      “啊~”五条悟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狡黠,话音一转,“这就好,那为了早点干完,你对跳伞也没意见吧?”
      “……”
      谢玓不以为然地点头,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他整天上蹿下跳太过淘气,天天学到什么新知识就去搞所谓的科学性尝试、惊险刺激的玩的一把好手,父母总担心他哪天失了分寸把自己作死,就经常分享什么攀岩坠亡、锁链桥断裂、蹦极或游乐园过山车等刺激项目的失事、翼装飞行不幸遇难这类新闻给他。
      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时谢玓还能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等长大慢慢理解坠亡的“惨”后,他就对高空有了心理阴影。
      倒也不是惧怕,只是惊险项目,大家玩的是一个心跳加速,他脑海里却全是像从滚筒洗衣机里被甩出去,最后回归大地成为一坨烂泥的场景;登高望远,大家陶醉于秀丽山河一览无余,他心中却不由自主出浮现一个苹果沿着山壁滚啊滚,恰好砸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上被捅了个透心凉。
      恶心胜过了一切,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所以此刻,为了不给五条悟嘚吧嘚吧笑他一路的理由,谢玓努力放慢呼吸,一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猛气势,但心中既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或者来点小意外,比如到那儿发现风速不合适,又期盼再快点吧,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干脆利落地一跳了之,脑海里的肉泥浆糊小剧场就要磨没他仅剩的莽撞了。

      谢玓不知道,他以为跳伞不过是巧合,其实恰恰相反,这都是询问过邵衔轻后,夜蛾一手安排的——想激出谢玓骨子里的那股劲儿。
      与五条悟、夏油杰这类目中无人的问题儿童不一样,谢玓的问题在于他自小在正常的环境中长大,思维方式更偏向普通人,咒术于他是一项技能多过本能。
      就像一个人筷子也会用、刀叉也会用,只是如非必要更习惯用筷子进食,那么在两种工具都具备时他可能会不由自主地换回熟悉的那套。
      工作就是谢玓的必要,在他意识到该用刀叉时,他表现得很适应咒术师的身份,极好地履行职责。而一旦工作结束,谢玓仿佛立马就忘掉自己咒术师的身份,开始过自己更习惯的普通人的生活。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害怕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作为一个咒术师来说他的情绪委实过于丰富了些。
      同样,谢玓的随遇而安一半是性格如此,习惯于掩藏最真实的想法,始终保持分寸,只展露最符合外界期待的那面,像是有很多情绪,又像是终日配合演戏。
      一半则是因为缺乏目标、缺少一颗身为咒术师该有的坚定的心。正如他所言,不过好奇驱使下主动跳进兔子洞,旅途中顺带打工混口饭吃,投入的感情匮乏自然无所谓更多的责任感与意义。
      如果谢玓一开始直接来高专,夜蛾会直言他不合格,毫不留情地拒绝他成为一名咒术师,而如今木已成舟,接替挚友培养熊孩子的夜蛾只能操碎了心,想尽一切办法期望终有一日谢玓与五条悟两人负负得正。
      一个懂得顺其自然并非置身事外随波逐流,一个明白人生终有力所不能及。
      就像这次,夜蛾希望谢玓能在肾上腺素飙升时意识到可以使用咒术,而非脑补一堆后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但是事情并不如夜蛾所想那样。
      因为谢玓的能力约等于自带全球定位系统,不靠目视也不用电子设备就可以在茫茫雪山中确定方位及地理环境,同样对气流波动的影响也极适合用来控制落点,所以两人跳伞的顺序是谢玓在前、五条悟在后。
      完全没有夜蛾预想的纠结胆怯,谢玓先一步倒出机舱的动作标准又干脆利落,甚至称得上行云流水。
      只要不想肉泥肉酱肉丸子,他也可以莽如大家眼中的咒术师,不带一丝丝改变。

      呼啸的风急速擦过,一时只听得见衣物猎猎作响。身下是笼罩着翻涌云雾的山,偶有浅薄之处露出覆着白雪的盘虬松枝。
      入目可及是雪后碧蓝的天,那是亲眼所见也难以形容其绝妙的色彩,纯粹到极致蔚蓝让人片刻不舍得移开目光。
      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在向上盘旋还是向下坠落,是将入苍穹,欲把这澄澈揽入怀中,还是正穿梭云海间,快要投身于一片海洋。
      谢玓欣赏了片刻便重新戴上护目镜,虽然风对他并无影响,可雪后的光实在太刺眼了。
      借由感知气流勾勒出眼前山脉的形状,谢玓确认过落点便调整姿势往过飞去。
      五条悟紧随其后,他只快速地环顾一周后便收回目光,紧盯前方如鱼得水一般自在顺畅的谢玓,旋即百无聊赖地开始舒展四肢,很有闲心地想:这哪里害怕了嘛,夜蛾大叔又在搞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夜蛾:越是恐惧就愈要战胜它!
    邵衔轻:你个憨批哈脑壳,老子说的是他不得喜欢高处,不是怕,你在搞撒子嘛?这些有啷个用?
    谢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避免成为一坨浆糊的所有可能。
    五条悟:搞了半天,他跳伞比我还帅是几个意思?
    人嘛,生活嘛,来自颜如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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