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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Rossby Wave 6 ...


  •   “嗡嗡、嗡嗡、嗡嗡。”
      来电的震动终于在第四次响起后彻底打断梦境,突破棉被的阻隔真切地传入耳中。
      大脑仿佛突然意识到的这个信号意味着什么,刺激得谢玓耳朵尖敏感地一竖,他恍惚之间又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要接电话,于是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去摸床头还在顽强地扰人清梦的手机。
      “喂……”
      “却微,起床了吗?”
      “嗯嗯!?”
      这个称呼!这个声音!
      就像老板周末清早突然打电话通知开会,客户打电话说设计只需要再改一小下下,老师打电话通知明天交齐假期作业,对象打电话问人在哪里是不是在打游戏。
      无异于晴天霹雳吓得谢玓登时清醒过来,世界上爱用却微这个小名叫他人不多,然而个个都得当成祖宗小心翼翼对待。

      说起来这个文绉绉的小名还是来自谢玓的爷爷奶奶。
      爷爷是一位大半辈子都献身于气象教育事业的老师,在谢珒谢玓两姐弟还没出生时,他就想好了寄托着自己殷切期望的小名——“气旋”和“反气旋”。
      当然也不难想象,刚一提出来,爷爷就被自己的老伴一顿臭骂,奶奶无视爷爷的委屈巴巴毫不留情地否决,直言这种小名不吉利,万一孩子压不住这名儿不就成台风、寒潮这种气象灾害为祸人间了吗?
      最后还是奶奶联系了自己的小姐妹们,聚在一起打了半宿麻将,最后临散场商量了几分钟决定叫“逾一”和“却微”,分别取自“迈千祀而逾茂,秉四时而一心”与“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希望姐弟俩可以不忘来时所愿、所行坦荡明亮。

      然而这一刻除了名字听着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谢玓内心已然一片萧索荒凉,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再三确认过屏幕上的名字后不得不承认命途多舛,赶忙翻身下床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才试探性地开口,“起了,安叔,准备去锻炼了。”
      安倚剑,年过半百却不改峭峻本色的小组另一位一把手,也是谢玓姥姥的挚友。由于这层关系在,从小到大谢玓没少被他以各种借口磋磨,什么假期赖床积攒了太多精力需要释放,于是天天天不亮揪着他去跑山。什么男孩子体格健壮才有力气读书,于是一有空就把谢玓手机一收然后拖着他翻山越岭各地野营。
      “哼,你小子。”
      安倚剑当然不信嗓音还沙哑着的谢玓还能早起运动,不过他本就不是来查岗的,嗤笑一声便也没有揪住这个事情不放,“就一句话,这次任务分寸把握好。”
      “嗯嗯好哒妥妥滴没问题呢亲,苟住,我们能赢。”
      昨天谢玓在粗粗翻完报告时便觉得事出反常,一方面在他有权限查阅的资料中并未记录涸沼和七海山封印有一级或以上等级的咒物,那么已造成一级咒术师伤亡这个说法可以暂时打上一个问号。
      但另一方面,文件中确实伤者的照片,伤口处也明显可见强大咒物中咒力外泄造成的灼伤。
      可如果确实封印有强大的咒物,皋国咒术高层必然不会放心他一个外来者参与其中,甚至会千方百计提防相关消息泄露给他。
      同时,五条悟和夏油杰再怎样厉害目前也只是一年级的学生,经验丰富的一级咒术师都已经出现伤亡了还只派几个学生前去善后?这么自信的吗?
      矛盾之处无法忽视,加之特意让五条悟和他一组。
      谢玓私下和邵衔轻再次确认时两人一合计,认为这事儿多半又是一次试探,不至于伤筋动骨,但着实烦不胜烦。想到这儿,谢玓愈发觉得自己头顶鲜艳明亮的“危”再度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毕竟从这个角度推测,五条悟扮演的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正面角色。
      估计是对他的能力尚不完全清楚,就暂时把最强战力和他绑定,两人彼此掣肘,而对于高层这也是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状态。
      他表现出对当地的情况过于了然于心,危;过于积极主动探知更多的信息,危;面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意外处变不惊,危。但也不能完全做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工具人,若一无所知便会被怀疑是送来为后人铺路、人微言轻的小炮灰,日后风险大于收益时高层绝对会随便安排个意外的由头把他直接抬走。
      “再贫?”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窗外天色将晓,偶有树莺扑闪着翅膀飞过,谢玓不知为何突然莫名有些抗拒这个话题,随意应了一句后一时间两人却都没再开口。

      几个月过去,和五条悟几人相处下来,谢玓确信如邵衔轻所言专高是一所很好的学校,同学老师多数时候也值得信赖依靠,若立场一致也许可以成为共进退的至交契友,所以谢玓相信无论何种情形五条悟都不会对他下杀手,最多是五花大绑自行处置或交给高层审判。
      可理性来看他的想法可能只是一厢情愿,并不能代表五条悟的考量,阵营不一致实质上意味着建立在此刻身份上的任何关系都如履薄冰,利益不冲突时自然和和美美,而一旦无可挽回地开始对峙……所谓的友情在命运的摆不下又该何去何从?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谢玓无声地叹了口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实在不行只能开大和你们心上的小宝贝五条悟一换一了。

      空荡荡的房间中,容貌仍有几分稚嫩的少年斜倚着玄关揉了揉眉心,清浅的呼吸在水壶将要烧开时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微不可闻。
      “现在情况特殊”,安倚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事情三言两语告诉谢玓,同时心里暗暗唾弃旁敲侧击让他打这个电话的邵衔轻,那小子哪里是担心什么保密协议,还不是希望他多给谢玓透露点消息。
      “之前很多事情转给你处理是因为比你早到皋国一年的一个人突然失踪了,已经三个月毫无音讯,而现在还无法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总之小心一点,在没摸清底细之前那群浆糊脑袋不敢让你出事,最近外出期间也尽量别离开五条悟。“
      “失踪的是谁?”
      有人失踪?这就是邵衔轻口中的大事吗?而且这是让五条悟当工具人保镖?可他怕的就是保镖脑子坏掉突然反水把他捅了,那不就凉凉了。
      “这你不需要知道”,安倚剑话锋一转,“先踏入真实的咒术界吧,小子。”
      “……”
      该怎么说呢,这句完全是意料之中的话谢玓已经听得麻木了,他一点吐槽的欲望都没有,心平气和道,“那您没别的要说我就先挂了?”
      “哼,滚吧臭小子。”
      “安叔再见,帮我问大家好。”

      一挂电话,谢玓立马切进群聊“兄弟你上了一辆灵车”开始打字,求助曾经一起受苦受难时结下深厚革命友谊的兄弟姐妹们。
      又思索片刻点开和邵衔轻的对话框,不抱什么希望地先吹彩虹屁再问正事,“霞姿月韵、霁月清风不足以形容,含章素质,冰絜渊清勉强描摹的邵衔轻大老板,我想知道那件大事的具体情况,你懂的,有的麻烦都发给我,五体投地,感激不尽。”
      然后他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径直往浴室走去,问是为了知己知彼,但不知道也不影响他目前能力范围内的选择,所以谢玓不慌不忙完全没有什么好奇与等待的焦灼。
      听天由命,一切随缘。

      半小时后,全身清清爽爽的谢玓把头发擦至半干,从冰箱中取出昨天包好的小云吞,端到隔出来的小厨房里烧水下锅,并特意将窗户开到最大。
      微风徐徐吹开一阵又一阵蒸腾起的氤氲水汽,晶莹剔透的面衣裹着圆润饱满的馅料在汤中旋转翻滚,抖动着封口处的面皮你追我赶、此起彼伏,荠菜、猪肉、虾仁制成的馅儿散发出绵密悠长的鲜香味,飘飘绕绕溜进隔壁某个圆滚滚的被窝中。
      这是谢玓数次尝试后得出的结论——如何快速有效唤醒沉睡的五条悟方法一,后续他计划探究一下潜伏进屋煮螺蛳粉的可行性及有效性,成功的话自然就是方法二了。

      “啊又是这招……”五条悟鼻翼耸动,身体先意识一步抱着枕头坐了起来,他困倦地伸了个懒腰探头向外高声喊道:“谢玓!五条悟申请先吃饭再洗漱!”
      “快来,已经煮好了。”
      “好棒。”
      穿着浅色睡衣的少年跳下床,拨弄了几下脑后凌乱的发丝踩着拖鞋向外走去,却发现玄关处落着个印着五条家徽的信封,眼神一沉,五条悟步伐不变,右手二指并拢从身侧划过。
      “嘶……”
      只见门彻底合上的一瞬地板上只剩下一堆残破的纸片。
      他们,既无时无刻不贪婪渴求着力量,恨不得每一分都收入囊中、纳为己用,又日日夜夜深入骨髓地恐惧着力量,生怕脱离掌控的人或事物出现。
      五条悟由衷地希望高层那伙他厌恶的老家伙可以多把心思力气放在对内勾心斗角上,争取早日内部消化所有顽固分子,而非没事找事,总试图迫使他为之所用去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昨夜他在本家火急火燎催促下回到宅邸后,就被直接拉到高层平日议事的地方。
      那是一处与五条祖宅同样庄严肃穆却毫无生气的大厅,整体呈一大一小倒放的两层圆台,空旷的房间中并未亮灯,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烛火铺开不大的暗橙色光晕,火光羸弱似乎说话呼吸间带动的气流一急促便会立即吹熄。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木椅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周遭浓郁到已肉眼可见的阴暗缓缓涌动,刺骨的寒意悄无声息模糊着边缘,将这一小块被隔出的区域蚕食殆尽。
      环绕中心高低错落的两圈环形地面上立着整整齐齐间隔排列的十扇画屏,尽管灯火幽暗,也可从屏风底座与边框的细微处窥见金雕玉镂的材质、做工穷尽精巧。屏面连起来是一幅巨大的画作,多数均整面染成了深邃幽暗的黑,隐隐约约可见一些张牙舞爪的影子,唯有正对的一扇不同,绘着水下一人捧着点燃的犀角,不合常理燃烧跳跃的火花照出水底不为人知的另一个世界。
      入目所及奇形异状的怪物熙熙攘攘,有的收缩着肢体躲避着火点藏进更幽暗的地方,有的搅动水流试图湮灭光亮却节节败退。
      在屏风极尽造物之巧的映衬下,木椅显得愈发摇摇欲坠,似乎一旦坐在上面就会从心底臣服,就合该被掌控批判,就不由自主地想要俯首称臣、唯命是从。

      一路上五条悟一步一歇,对接引之人脸上的急切视若无睹,他晃晃悠悠在门口站定。
      门开的瞬间屏风后的目光针扎一般向他袭来,嫉妒、贪求、算计、提防、怨恨等等负面情绪混作一团,面对着阴森森的氛围,五条悟一个没忍住开始神游天外,脑海中闪过诸多不连续的片段:这阴间场景还挺像《The Beast Inside》开篇,决定了今晚抽时间把结局打出来……啊,谢玓要是睡了的话就把他揪起来吧,不能错过他精彩的操作……好烦好烦,来来回回还是这几个人,老年人容易心梗住院怎么也不轮休?折腾了几个月就换了个屏风,燃犀……明察事物,洞察奸邪?果然人都爱缺什么摆什么。
      五条悟内心作呕的同时没忍住大大咧咧地翻了个白眼,顿时就点燃了素来对他成见颇深之人的怒火。
      “五条家的小子!”
      “无礼至极!”
      “狂妄!”
      “注意言行!”
      成天窝在这暗不见光就会这几句阴间话了。
      刻意营造出的心理压迫毫无效果,五条悟如果能乖乖听话认错也就不是那个五条悟了。
      他充耳不闻接连几人怨恨憎恶的警告声,双手插兜闲庭漫步般走到中央,迤迤然半坐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问道:“这次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不带一丝敬意的问句更是惹得几人怒目切齿,虽然五条悟能从声音分辨出声讨不休的几人都是谁,但这些只敢躲起来义愤填膺连面都不敢露的老者让他连气气他们的想法都没有。
      五条悟平静地凝视着正位的屏风,清冽的目光仿佛透过轻薄的绢布正对上其后领头之人不露情绪的阴沉双眼。也许是一瞬也许已是许久,过滤掉周遭无能狂怒吠声的两人盯着对方,似乎准备好通过目光完成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较量。
      谁知下一刻五条悟就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他抬起手扇扇风,超大声地在心里叭叭:好险好险,这辣眼睛的画面也只有他能坚持这么久了。
      燃犀屏风后的老者却始终盯着五条悟,在喧嚣再起时终于出了声,抬手有规律地轻击三下桌案示意众人安静。
      “说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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