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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醉卧烟波(二) ...

  •   画影不在身旁,所以白玉堂想打的那顿架打不了。

      换回青衫的那头臭猫一直跟在身后,所以白玉堂没脸如个贼般的飞墙入城,只得冷着脸让他跟,否则没路引的自己连汝州城门都进不了。

      穿着展昭送来的那袭白衫,白玉堂一路冷脸领回自己的行李,找了家浴堂头也不回的进去,泡澡泡了个彻底痛快后,才又步出浴堂,向城中最高档的恩福酒楼走去。

      「你这头臭猫别跟着爷!」走着、走着,白玉堂再忍不住往身后啐骂一声。

      能不窝火么?丑态全让这臭猫看尽,想都知道他肯定早在心底笑过八百回了!

      「展某只是恰好与白兄同路。」笑呵呵地越过白玉堂,展昭直接向恩福酒楼门堂而去。

      「啥时候一个小小的四品护卫竟如此挥霍了?你家公孙村夫准你报账了么?」望着明显已被吩咐过的小二哥一见展昭便立即热情招呼、带座,白玉堂忍不住啧啧嘲讽。

      「今夜。」在等待白玉堂迈步上前时,展昭回身微微一笑,眼眸灿如明星。

      这臭猫怎么转性了?他记得他向来粗茶淡饭,一旦忙起公务,有时更连饭都忘了吃。

      怎么?想套他的话不成?

      步入独占恩福酒楼最高楼的雅致宴厅中,望着桌上早摆满的好酒、好菜,白玉堂愈发纳闷了。

      纳闷归纳闷,被那酒香、饭香一熏,早饥肠辘辘的白玉堂也懒得再理会那头臭猫究竟有啥阴谋诡计,走至桌旁说了一声「请」后,便自在吃喝起来。

      展昭也吃菜,也喝酒,但他举箸与举杯的次数都远不及白玉堂,并且望着远方夜空的眼底,始终含着一抹浅浅温柔。

      七月十三的月,很亮。

      大敞的窗外,夜风轻拂。坐在窗旁,不仅可以看到高挂天边的皎皎月轮,更能将汝州城夜景全数纳入眼帘。

      这样的夜,很难得。

      惬意、闲适得令人分外沉醉于那浓浓酒香之中,尽管二人并未开口说什么话,却一点也不让人觉着凝寂,更不觉孤独。

      其实,自被「罚」入开封府后,展昭几乎日日「公务在身」,白玉堂除了偶尔职个夜,并在展昭不在时,受托帮开封府那群笨捕快痛打、擒回几名江湖要犯外,几乎无甚正事可做。

      练功之余,他要不是去找颜查散聊聊天,便是去自家酒楼喝喝酒、听听曲儿,再无聊点,便是去找公孙策下下棋,找张龙、赵虎等人斗斗嘴。

      若非在别苑被吵得无法入眠,不得不去开封府里「借」住一宿外,他几乎不会主动找展昭;但展昭却会来找他,虽有时找得着,有时找不着。

      找着时,展昭便会坐下与他喝上几杯酒,聊聊近来京里有甚新鲜事,聊聊彼此在剑术上的见解及江湖见闻;找不着时,展昭便会告诉白福,城内近来有甚好吃、好玩、好赏、好听的。

      这头臭猫的老妈子心态兼劳碌命啥时能改改啊?

      虽是被「罚」在了京城里,但别忘了他可是白玉堂,找乐子这档子事儿世间谁人比得上他哪!

      「瞧啥?」原本两人都在望月饮酒,但月至东山时,白玉堂突然转眸望向展昭懒懒问道。

      「破相了。」展昭端量着白玉堂右颊那道鞭伤徐言道。

      「呿,爷又不是娘们儿,破不破相关你这头臭猫甚事?」怎么也没想到展昭瞧的是自己颊上的伤,白玉堂用手撑住下颏,再度转眸望月时没好气低啐一声。

      「我怕大嫂心疼。」

      「我大嫂现下又不在这儿,况且等爷能回陷空岛时,伤早好了。」白玉堂先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但瞬即间却抽出腰中软剑抵在展昭颈项旁,双眸狠狠瞪视着他,「你倒底到汝州来干嘛?」

      尽管白玉堂手中剑尖抵在自己命脉上,展昭却只是笑而不语。

      「别想跟着爷身后捡漏。」「刷」的一声,软剑倏地回到白玉堂腰间,彷佛由开天辟地之始就在那儿别着没动过。

      早知公孙策不会在那场「打赌」里让自己赢得轻轻松松,再加上展昭办个公务竟会办到几百里外的汝州来,白玉堂便明了在自己离京后,冷清那事儿应又被推给了开封府。

      「展某只是奉令在白兄身后打个下手。」望着白玉堂眼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晕,以及颊上、手上的道道鞭伤,展昭边说边将酒倾入喉中。

      文牒,终究还是走得慢了些。

      若能再快些,那鞭伤、黑晕应都能再少些。

      「果真是一帮碎嘴兼好吃懒做、净会干吃皇粮的家伙!」瞟了一眼突然起身的展昭,白玉堂眼底闪过一股作弄之色,「你以为你想跟,爷就非得让你跟?」

      「既已离京,白兄自可一切随意。」请小二哥将桌上清空,独留陈绍女贞后,展昭呵呵一笑,又走至屋内一角。

      「呿,没劲,这酒楼连个唱曲儿的姑娘都没有。」不知展昭究竟在故弄什么玄虚,白玉堂也懒得搭理,用折扇掩住口打了个呵欠后,望着桌上出现的各式大小盒包狐疑问道,「这啥?」

      「四位哥哥跟大嫂一齐带至京里的,但由于白兄因公务离了京,兄嫂便商请展某将之带至汝州。」指着桌上各式礼包与礼盒,展昭再度坐至桌案旁,「二哥的酒带不了,便放在白兄草堂别苑里了。」

      「啊,是今日哪,我竟给忘了……」蓦然明白的白玉堂,举目望月喃喃说道,而眼底,缓缓浮出一股淡淡雾光。

      今日,是他的二十岁生辰,弱冠之期。

      或许他自己都忘了,也没放在心间,可他的兄嫂们,竟为此事千里迢迢上京……

      他的兄嫂们,想必早几个月前便开始准备了吧?

      想必又是吵吵闹闹、开开心心的四处奔忙、置采,就想为他办个隆重的弱冠之礼吧?可他这不肖又不懂事的五弟,竟完全没有觉察、体悟到他们的一片挚情。

      而展昭,想必也是受托此事,才会风尘仆仆定要在今夜前赶至汝州,并特意为自己定下他根本鲜少踏入的酒肆、宴厅吧?

      罢了,至少今夜、就今夜,不与他合气了。

      望着自相识以来,第一回出现如此孺慕、本真神情的白玉堂,整颗心也跟着柔软的展昭和声一一为他指出兄嫂的付托,「这是大哥的。」

      「这——」望着出现于眼前,那只装着汉白玉虎型顶冠的檀木盒,白玉堂心中彻底激荡翻涌得不能自已,更再忍不住撇过脸去,因为惟有如此,才不会让展昭看到他眼底的热泪。

      这个汉白玉顶冠,与自己已逝兄长白锦堂曾戴的那个龙型顶冠不仅材质相同,连雕刻师傅恐怕也是同一人!

      曾经,在大哥还在时,便多次提及,待他弱冠,定会打造一顶相同的虎冠与他;如今,他真正的大哥已不在,可他的结义大哥,没忘。

      这份深厚的用心与体贴,他怎能感受不到?又怎能不热泪盈眶,为他那早逝的大哥,也为他那虽无血脉但却更胜手足的结义大哥……

      此外,虽仅匆匆一瞥,但由压在顶冠下的信函字迹看来,此函必出自包拯包大人之手!

      这封信函之所以出现在此,必是兄嫂们特意央请包大人作为冠礼主礼人,但明明是自己私自离京,看破却没说破的包大人,竟还特意为自己书写了这一纸祝福。

      这一生、这一世,他白玉堂何德何能可以遇上这样一群人品高洁、至情至性的兄嫂、师友,何德何能啊……

      「帮爷戴上。」半晌后,勉力忍住心底涌动思绪,白玉堂紧握双拳,缓缓将坐姿端正,双眸望月淡淡说道,「麻烦你了,展兄。」

      是的,「展兄」。

      他此生第一回,更也许仅此一回,但却必须、更发自内心,对这名在这个特殊的夜里、唯一伴在他身旁,并不远百里而来的磊落男子之铭谢与尊重。

      「白贤弟不必客气。」

      在那声略略沙哑的「展兄」中,展昭轻轻拿起那顶汉白玉虎冠,庄正肃穆地将之扣住白玉堂顶上束发,并用白玉簪稳稳定住。

      「莫忘了告诉大哥大嫂,爷我有依礼戴上。」待展昭双手离开自己发梢后,白玉堂又道,嗓音那样庄重清朗。

      「不会忘。」展昭以心立誓说道。

      当然不会忘。

      而他更永不会忘却的,是在这个月明如水的夜里,身前这名从未如此真情流露,却英气勃勃、风骨昭昭的白衣弱冠男子。

      窗外风在吹,月愈明,屋内二人相视对饮数杯后,展昭话声再起,「这是大嫂的。」

      「大嫂的女红还是一如继往的好。」望着摆放在桧木盒中各色绣着竹、梅、云的滚金银边衣衫,以及各式丹药小瓶,白玉堂饮酒饮得分外酣畅,浓浓的自豪与钦赞溢于言表。

      「自然。」听得此语,笑得眼眸都看不见的展昭同意得不能再同意,毕竟因闵秀秀的爱屋及乌,他不仅也多了好几套新衣衫,更拥有了一袭崭新红袍官服。

      「猫儿,爷穿白衣很碍眼吗?」但白玉堂喝着、喝着,在翻遍木盒却发现其间独独少了自己惯穿的白衫后,双眸突然瞥向展昭忿忿问道。

      又喊他「猫儿」了,看样子,又喝多了。

      罢了,醉就醉吧,今夜,值得他醉。

      至于为何惟独没有白衫,待明日酒醒后,聪颖如他,自会明了。

      「稍碍好事者的眼。」因此展昭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指着另两个包袱,「这是三哥跟四哥的。」

      「也碍你的眼吗?」但白玉堂这回却望也没望那两个包袱,反倒紧蹙双眉,直勾勾瞪视着展眧。

      「从来不曾。」望着那双虽已醉意蒙眬,但却认真的眸子,展昭笑得那样云淡风轻。

      自然不曾。

      因为自潘家楼初相遇那刻起,那一身白衣的少年,便眩了他的眼、挂住他的心,至今依然。

      「算你识相。」

      满意地点点头后,白玉堂方才转眸望向桌案。而一当望见布包中塞满各式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与一堆自己使得还算称手的暗器与小火弹后,整个被气笑了,只他的笑容,其实是那样的开怀,那样的天真澜漫,「好家伙,他们是铁了心的不想爷我回陷空岛了是不?」

      当然不是。

      他陷空岛上的兄嫂们,最想望见的,其实是他日日在芦花荡中手握画影时的佼健身姿,与练完剑后的酣畅轻啸。

      但他们更不愿看到的,是不得不留京七年的他出京务公时,听到那些无来由的「朝廷鹰爪」、「开封府走狗」等碎语闲言;更不舍他受着本不该他受的气,伤着本不该属于他该受的伤。

      「这又是啥?」

      当展昭将桌上的弱冠礼一一介绍,但却独漏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并似乎也没打算说明,白玉堂索性自己上手,然后看到静静躺在盒中的物品时,一时恍惚。

      一只腰坠,一个剑穗。

      坠、穗分别系着的两块白玉之上,皆雕有虎纹与云纹。

      玉,是和阗羊脂玉,虽非上品,但也绝非随处能寻得之物。

      雕工,虽算不上顶级,但也绝不差;要他猜,这雕刻者,巨阙剑尖用得挺称手的。

      「腰坠及剑穗。」展昭低头喝酒间淡淡答道。

      「爷会看不出来么?」白玉堂没好气轻啐一声,然后一语不发继续喝酒。

      或许今夜的月色着实太醉人,让许久不曾尝到不胜酒力之感的白玉堂也有些昏茫之感。

      又望了多久的月,展昭不知晓,只待皓月当空时,他突然听得身旁传来白玉堂含含糊糊的话声,「猫儿,你生辰是九月初二?」

      「是。」

      有些惊诧白玉堂竟说得分毫不差,但半晌后,展昭便想起,当初在茉花村与丁老夫人对谈时,自己曾在老夫人追问下提及过;一念及此,他原先眼底那抹外人难以觉察的忐忑,瞬间化开,深漫成一片温柔海洋。

      「爷的画影呢……」望也没望展昭一眼,白玉堂径自伸出右掌。

      画影自立即出现在他掌心中。

      「冷清那家伙……你让人看紧没?」月色下,白玉堂伸手稔起剑穗,专心致意地将剑穗系在画影的剑柄上。

      「展某定尽力不负白兄重托。」月色下,展昭望着取过剑穗的白玉堂,专心致意地努力将剑穗系在画影上。

      听着由街上传来的打更声,望着双颊早已醉红、眼眸都快阖上的白玉堂终于将剑穗系好后,展昭才静静起身,将桌上贺礼一件件收拾好,关上窗,再将那疲惫至极,又喝得彻底胡涂的白衣男子一把扛起,放至里屋榻上。

      而后,他取过他手中画影,将那被缠得歪七扭八的剑穗解开、缕顺,再细细系好。

      「猫儿……他不是皇子…他还有一个……姐姐……」

      白玉堂的话,听得展昭一怔,但他什么也没多说、多问,仅小心翼翼将白玉堂发上那顶汉白玉虎冠轻轻取下、收好,并将薄被覆于他身上,「白兄多日疲累,展某不打扰了。」

      「这大半夜……你一身酒气的……回开封府象话么……」眼睁也没睁,白玉堂抬手向西一指,「爷草堂东角那……还有张榻,给你当猫窟……绰绰有余了……」

      「那展某便叨扰了。」

      展昭确实依言留下了——直接坐至白玉堂身旁榻上。

      不,应该说,他本就没打算走,毕竟身处龙蛇杂处的酒楼之上,屋内又有如此多珍宝,他可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因此,虽连夜赶路确实有些疲惫,但面对一名醉得把汝州当东京,还南北西东不分;更为由冷清口中挖出线索,累得连周身内力都涣散而不察的弱冠男子,他丝毫不介意继续他的「公务在身」——

      为这名醉公子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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