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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一般市民上辻清光,在咒术师五条悟“你就随便走走”的建议下,裹着厚棉衣同他一起出门了。天色更亮了一些,灰白的天空映出了街道完整的样子。清光一边思索一边走着,五条悟落后他两步,闲散地观光。
      线索确实已经交付在手心,这个虚幻的城镇与梦中的一模一样。清光想要寻找营业的报刊亭,确认下是否这里有确切的日期。此时,身后发出了惊喜的感叹声。
      “有海鲜朝市啊。”
      可以闻到海鲜烹饪的食物香气,清光抽抽鼻子。
      五条悟下决断,“先去吃早饭。”
      “真的可以吃吗?”
      “清光君,海胆味的咒力,你觉得是海胆还是咒力?”

      市场的每家商铺前都摆着新鲜的帝王蟹、鲑鱼和海胆等,还有鱿鱼在水箱里飘来飘去。刚开始营业不久,客人不多,五条悟选了一只活泼得不断挥舞蟹脚的帝王蟹,又点了海鲜套餐,和清光在公共就餐区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等待上餐时,清光托着腮一一扫视过各家商铺的人,看到一个男人从一家铺子里走了出来。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虽然头发和衣着都有变化,但可以确认这是清美那位修理工男朋友。他看起来比梦中要略年长一些,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和身边的老夫妇说着话。
      给他们送餐的老板挡住了清光的视线,海鲜被摆上桌面,老板离开后,修理工男朋友已经转身又回到了铺子的后厨。

      此时,一阵荡起的微风从他和五条悟身边划过,女性走动时带起的空气触感,清晰得像是一丝一丝描绘出头发、放大无数倍仍清晰可见的画作,空间都在微小的震荡中战栗。
      踏着灵巧明快的步伐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位及肩短发的年轻女性,年龄约莫在二十年代前半,着装简洁,身材纤细高挑,脊椎挺得很直,以笔直的、没有犹疑的背影走向了修理工所在的那家朝食铺。
      Aki。
      不知为何,清光心中突然涌动出这两个发音。

      女人在商铺前停留了一会,很快,修理工也出来了,他们找了个公共桌椅的位置坐下来,不巧的是距离不近。清光皱着眉头用余光瞥着他们,五条悟嘎吱嘎吱拆着蟹腿玩弄食物,但并不塞进嘴里,抽空问他,“那位是‘她’吗?”
      “不是。”清光也很疑惑,“我从未见过这位。”
      “我想也是。”
      五条悟伸出手,在清光耳边打了个响指,短发女士和修理工的谈话声音就传到了他的耳边。

      “……我替她来送信,因为她似乎离开时没能跟你道别。”
      修理工大刺刺靠在椅背上,挠了挠鼻子,“我们好像没明确说过分手,不过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让她不要再多想了,好好过日子吧。”
      Aki淡淡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镇子这么小,总会有些传言的。”

      Aki离开后,修理工拆开了留在桌面上的信。挽留的信嘛,无非是一些我会一直等着你之类的话语,还未读完,铺子里的老妇人就过来叫他帮忙招呼客人。
      “是……托人过来找你?”
      “嗯,妈,也没什么事。”
      “不要想多余的事了,她父母把她卖去了那种地方,已经毁了。”
      信被团成了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砰的一声,却是玻璃瓶落地的声音,摇晃着在垃圾桶里转了两圈。

      五条悟问清光:“不去追那个女生吗?”
      “啊……对她完全没印象呢。”清光端着茶杯暖手,“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吧。”
      “是么。”五条悟慢条斯理放开了食物。

      之后的时间里,清光穿过大街小巷,去了清美原来的家,去了曾经的学校,也去了工作过的渔船码头,却哪里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渡部清美的父母并不在家,清光和五条悟撬门进去看了看,这里已经几乎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房间变成了储物间,没留下什么东西。
      游荡了半天,清光蹲在公园抱着脑袋使劲回想,清美离开家到底被带去了哪个地方。

      五条悟已经耐性全无,连续打了几个哈欠,嘎吱嘎吱活动着身体。“你在耍我吗?”
      “我有在认真找啊。”清光有些不满,“她不出来是我能决定的吗?”
      五条悟一巴掌拍到清光脑袋上,“三十分钟,再找不到我就把‘这个世界’全踩碎。”
      清光沉默不语,静静地注视着公园的入口。
      “嗯?”五条悟俯下身来凑近他,“你不想这样的啊?真是脑子不对劲的人,明明差点被杀死,居然还抱有同情。”
      清光挥开他,“什么同情,你才是被冻坏脑袋了。”他站起身来,“太冷了,我去找自动贩卖机买热饮。”
      五条悟轻哼着不置可否,被公园的迷你滑滑梯吸引住了目光,草丛里钻出一只小黑狗,长毛,几下跳到滑滑梯上,趁着没有幼儿的时间,自顾自玩耍着。
      踩着厚雪走过转角,把银白色头发男人的身影甩在身后,清光回头向空荡荡的街道看了一眼,忽然踩着雪奔跑起来。
      街边的景色飞速向身后流动,城镇也在无声地催动他的脚步,扭曲了这片被雪覆盖的大地。

      从报纸上的时间得知了清美已经离开家数年,在东京上大学的哥哥渡部胜伍回到了家乡,做夜总会的生意,和□□势力多少沾点关系。
      城镇仿佛在躲着五条悟,一个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小心地伸缩着触角。当他们离开渡部家时,跟在五条悟身后的清光莫名地回了下头,漫漫的鲜血从房间里渗透出来,一柄匕首趟在地板上,血迹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学校已经没了什么痕迹,但清美并非父母亲生而是捡来的流言,依旧被留在教室窗台的外墙下,是刻刀留下坚固的痕迹。清光走过这扇窗户时这些恶意还在,和五条悟共同走回时却消失不见。
      码头上她的父亲已经不在渔船工作,那里没有了女性的工作人员,大叔们言谈更加放肆和下流了一些,清光独自在摇摇晃晃的船头眺望远方的海时,几个船员调笑地说着在东边的城镇,有一片妓/女、强盗和流氓聚集的贫民窟。

      确实如清光所说,并非是同情。
      如果是同情,他就会把这些告诉五条悟。

      清光喘着气跑进城镇唯一的车站,天空渐渐下起了雪,站在站台上,眼前雪白的轨道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两旁是厚厚积雪的旷野,站台绿色的屋檐遮住了大雪,即使如此,仍有冷风席卷着雪花吹进来。
      鸣笛声响起。
      绿色的火车穿过隧道,驶向站台。车顶同样都是积雪,嘎吱嘎吱地随着车辆行驶,落下来一些。火车停下时,隔壁车厢前,也站了一个人等待开门。空荡荡的车站,只有他们两人。
      清光转过头,名为Aki的女性撑着一把蓝色的伞,淡淡对他微笑了一下。

      上了车就暖和了很多。没有列车员来检他的票,车厢里零零散散坐着旅客,大约是目的地很远,困倦地打着瞌睡。清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不一会儿,Aki就端着便当和热茶,在他隔壁的位置上坐下来。
      “你不吃饭吗?”短发的女性利落地拆开便当盒,问清光,“钱还够吧,饿着肚子可不行啊,还要很久才能到。”
      清光摇了摇头。
      “好吧。”Aki没办法似的叹口气。
      她把便当吃得干干净净,很快就靠着椅背睡着了。睡脸上透出无意识的疲倦,皱着眉,因为劳累呼吸声很重,双手抱胸脑袋一点一点,慢慢滑到清光肩膀上。
      窗外的风雪昏天黑他,这方小小的车厢却像停止了时间。清光借着窗户的玻璃,看到上面映出一张不同于Aki的,熟悉而懦弱的女孩子的脸,手掌也纤细无力,身上是破旧的棉袄,和Aki依偎在一起。低下头视线从玻璃转回清光自己身上,依旧是宽大的男性的手,借来的棉服。
      ‘她’出现了。
      玻璃里的清美,困倦地闭上了眼,握住Aki的手,和她一起陷入旅途中的睡眠。

      暴雪导致停车的播报声,吵醒了Aki。清光一直清醒着,听完了列车员的播报,对揉着眼睛的Aki问,“车要停在这里了,我们怎么办?”
      Aki起身看了看,又问了问周围的人行驶到哪里了,回来牵起清光的手,“走吧,还好我们快到了,直接走回去吧。”
      暴雪中,他们共撑一把伞,踩着洁白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

      “小时候,我离家出走的那次,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雪。”
      清光没有回应,Aki似乎也并不在意有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说着。
      “这个鬼地方嘛,别的没有,就是雪多。我从房子里跑出来时,什么都没带,穿着薄薄的衣服,口袋里也没钱,这样在外面硬是挺了五天。渴的时候吞过雪,饿的时候捡过垃圾桶,还偷过桥洞里流浪狗的小被子。天啊,我当时想着,我都要冷死了,就先别管狗了。五天一到,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是家庭教师来的日子了,不去的话,被找到后他肯定会更过分地做那种恶心的事。”
      “但他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了。”
      “偷偷回家后,我发现父亲居然根本没有发现我离家出走过。哈哈。当然啦,他早出晚归,还时常在外面找女人不回来。除了给我钱,一个月见上他一次都算不错了。”
      “我那时候是真的觉得,虽然老师是个恶魔,但也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可现在想来,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食其肉拔其骨,想亲手了结他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清美。”Aki面向她,黑色的眼睛像透澈的坚冰。
      “那时只是因为我弱小而已,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人教过我,就是因此才相信了那个人渣的谎言。如果是现在,死也要用斧头也要劈开那家伙的脑壳。”

      忽然,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要裂开一般摇晃着,轰隆的声音从远处不断传来。她们因疑似地震的晃动摔倒在地,Aki甩开伞,把清光扑倒在身下保护住。破碎的地面如同裂开的冰湖,倒映着两个人像失去巢穴的动物一样,蜷缩在一起的身影。
      这惊天动地的震动响了有一会才停,他们有半个身体都被雪盖住了,艰难地爬出来。
      “那是什么?”Aki惊魂不定地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
      清光悄悄地想,大约是五条悟在拆家,希望他拆慢点。“大概是什么怪兽吧。”清光小小声吐槽。
      Aki握住他手的力气忽然重了一下,清光迷惑地看向她,对方则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Aki搀扶起清光,安慰他,“不要怕,没事的。”略有些奇怪的笑容,比起害怕更像是揶揄,可这笑容出现一瞬就消失,女孩洁白的脸庞上只余真切的关心。
      他们彼此牵着手着,踏过变了形状的雪地,绕过倒塌的松树,从荒野走进了城镇,然后往一片废弃的厂房走去。

      老鼠一般穿过仓库,钻进破开的铁丝网,又绕过用来隐蔽的制造玻璃的机器,她们才回到了住的地方。这是废弃厂房原来的员工宿舍,被一群抱团的女人和孩子当做了落脚点。天已经黑了,大多人都已经睡了,清美先去看了看孩子们,轮值守夜的女人从门缝里看到是她们,才放下心走出来。
      Aki搬出了炉子烧点热水,两个人简单擦洗后,一起躺在了她们房间的床上。

      被卖入妓院的第三年,清美在妓院背阴处的巷道里捡了一个小婴儿,自己偷偷地养。孩子可能是妓/女生下的,也可能是被外面的人丢弃在这的,总之是条鲜少有人的死路。捡到的时候孩子已经气息微弱了,清美用奶粉和米糊养着,也不能带出去看医生,只能看小孩的命硬不硬了。后来,这个女婴活了下来,清美给她起了个名字,阳向。
      同年,她认识了Aki,那是个在学校一片成了老大的暴走族少女,穿着长长的黑色jk裙,拎着铁棍和锁链,及肩的短发下是锋利的眉眼。她头破血流地站在妓院背面的巷道里,翻了半天垃圾桶,找出来一条内裤,一抬头,就看见清美躲在二楼的窗户后看着她。
      “喂,你看什么?”
      清美想往窗帘后躲,又停住了,“你头上的伤,快去医院看看吧。”
      “哦。”Aki抹了把脸,血都糊了一脸,“没事。”
      随后她很嫌弃地拎着作为证据的内裤走了,给她的小姐妹去报仇了,把棍子缠在手上把出轨的男人打个半死。

      不久后不良少女团体就散了,据说在扩张地盘时招惹到了动真格的成人,小打小闹的学生妹们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不久后,清美又在巷道里遇到了Aki,下雨天,头破血流加浑身湿透,看着垃圾桶旁边的一个纸箱,在正常人的世界里,那里面大概是一条呜呜叫着的小狗,可遗憾的是,在这里是一个浑身溃烂的婴儿。清美把孩子偷偷带了回去,起名叫晴香。这个孩子没能活过一个星期。
      一年后,Aki帮清美逃离了妓院,她们逃去了一个遥远的城镇。在那里,Aki换上白衬衫和西装短裙,靠以前在富裕家庭的经验和见识,拉生意投资骗男人女人的钱。清美则在废弃厂房里照顾阳向,农忙时就去找兼职。后来,她们收容了一些流浪中快被冻死的孩子,一些被家暴打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形成了一个除了躲藏并无其他大用的避难所。

      北方大地的寒夜中,这个避难所宛如一盏摇晃的轻易就会熄灭的灯火。
      却依然帮她们挡住了飘落的大雪。

  •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下屏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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