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咒回]百分之一的银河》溯止之江

3、第三章

　　清光咳嗽了许久，胃里吞了海藻般的恶心感觉才被压下去一些。五条悟叉着腰站在旁边，仰头望着上方的海潮。他们漂浮于半空中，下方反而是澄澈的蓝天，还浅浅留着云朵的白痕。

　　清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有点懵，“这是什么东西？”
　　“哎呀，如你所见，大海啊。”
　　“在天上？”
　　像是不想理会这个傻问题，五条悟转过头，视线落到一身湿漉漉的清光身上。黑发滴着水，宽大的Ｔ恤贴着胸膛，手臂上残留着逶迤的水迹，绕过腕骨滑进了掌心。“看，你卷进奇怪的事件了吧。”
　　“……我的原因吗？”清光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毫无犹豫地肯定：“是啊，把我这种弱小的路人都卷了进来，超过分啊。”
　　“……”清光无语凝噎。
　　白色头发的男人依旧戴着绷带，做出向上看的动作，有点微妙。清光疑惑地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无边际的海潮像是密布的乌云，颇有气势地压迫着，翻滚着。
　　“那里有什么吗？”清光犹豫地问，“我们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五条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无形的目光巡睃着，即使隔着绷带，也能感受到那应当是一种无机质的冷酷的目光，仿佛在抽丝剥茧地探寻此处运转的秘密。

　　不久后，仿佛身处暴风雨之中的海潮平静了一些，幽灵一般，数十个黑色的影子渐渐浮现在了幽深的海面上，如同深海中古怪的大鱼，那船型的影子越来越清晰，摇摇欲坠地航行在骤雨将歇的海面上。

　　五条悟忽然抓住上辻清光的手臂，他的手掌宽阔，指节并不纤细，是很有力量感的手，力气像猛禽的爪子一样，清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带得凭空跃起三四米高。与其说是跃起，飞翔可能更恰当一些，五条悟本人就是那个无形的翅膀，在清光因慌乱猛地抱住他的手臂时，翅膀还抽空向他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猛禽猫头鹰带着猎物噗通撞进了天上的海水里，也不知道该说是飞入还是坠入海中，总之，海水让阻力变大后，五条悟由拉着他改为托住他的肩膀，清光咕噜噜吐着泡泡，被带着继续向上游去。船形的黑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像是某种海上怪兽的群落，无声地在汹涌的环境中巡游。

　　靠近这些怪兽时，上辻清光心中有些恐惧，但五条悟则是毫不动摇地控制住身体的力量，托着他们两人的重量不断向上。因靠近海面，有沉暗的光笼罩了他们，透着这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的浮影，清光看见五条悟冷澈的侧脸，他抿着嘴唇，保持着无论何种境地都理性直接的行动姿态。当他们再次噗通一声冒出海面，大口呼吸时，才清楚地看到了不远处，海兽的真面目。
　　那确实是一只船队，船只都不大，是两三个捕鱼人使用正合适的大小，但古怪之处很多，比如像是从海底打捞出来的废弃沉船，粘着藤壶之类的东西，又比如他们没有发动船的东西，船桨和发动机统统不存在，但所有的船只却以异常迅猛的速度向同一个方向前进。最奇特的是船上的船员，他们像是隐居于荒山野岛的未开化族群，皮肤黝黑，男女老少都有，穿着简单的动物皮毛制成的衣服，裸露的皮肤上有纹路奇异的纹身。
　　这是一只寂静的船队，没有船只机械的声音，也无人类的交谈声，连襁褓里的婴儿都没有哭声，紧闭着嘴巴和眼睛。在巨大的月亮之下，他们只是平稳地行驶在海面上，撞碎了一片片漂浮的月光。

　　一只相似的船停在他们两人身边，船上空无一人，五条悟自己先爬上去，对旱鸭子清光扒住船尾的行为视而不见，还没等他爬上来就拍了拍船，兴致勃勃地喊出发。清光被咣当甩到海水里，尾浪拍了满脸。

　　“生气了？”
　　差点沉底的清光面无表情坐在船里，抱紧了橙色救生圈。

　　月夜下行驶的海中人，跨过猛烈的海风，在海潮上涌时踏上了城镇的海岸。他们有无声的秩序，训练有素一般，敏捷而迅速地离开船，踩着水行至码头上，令人惊异的是，沉暗无人的礁石群旁的浅滩处，漂浮着三个棺材。木质的棺材没有封口，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老人枯柴一般的身体。这只沉默的队伍找到了那三个棺材，然后再行至水中，推了三只藤壶船到岸上，这仿佛搁浅鲸鱼一样的船上，每一个除了睡梦中的婴孩，再无其他。

　　随后，他们依次上船，这时，被遗留在岸上的三只船中，有一个里面传来了婴儿微弱的哭声，这声音消散在海风中，无异于幽灵的呜咽。船队没有回头，船上的男女老少仿佛在结束了某种神秘的习俗，只是静默地伫立着。船只慢慢驶向大海的远方，停泊在岸边的棺材也随着潮水而动，被指引一般跟着船队离开了礁石群，驶向了海面上月亮的深处。

　　上辻清光和五条悟目送这只船队离开，奇妙的氛围弥漫在周围，不知道是传闻还是幻想的一幕铺开在眼前的时候，几乎让人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在这种钝感中，时间仿佛以沙漏清空一般的速度流逝，月亮沉入了海底，未有太阳升起，日夜交际的时刻，灰暗的天光如同雾气一样笼罩在这座海边的城镇。被遗留在岸上的三只船也同黑暗一起消失了。

　　冬晨中模糊的码头仿佛在邀请他们走来，亮起了几盏稀疏的路灯。

　　五条悟一边喃喃抱怨着“麻烦啊”，一边抬脚往城镇的方向走。不知为何他虽然也入了水，但全身上下居然都是干燥的，浓紫到发黑的制服一般的着装，落拓地套在挺拔高大的身体上。清光则是拖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哆哆嗦嗦跟在他后面。明明大脑疯狂提醒这里是‘虚幻的地方’，触感却非常真实，被海水浸冷的身体，脚下凹凸不平的沙地，海风的气味，和逐渐清晰的鸟鸣。

　　他们没走多久就来到城镇的街道上，这里还属于睡梦将醒未醒的时刻，昏暗的街道和沿路的商铺住宅房顶上，都积着厚厚的雪，最早一班公交料亮着车灯缓缓驶过街角，光线划过邮筒顶上的雪蘑菇。穿着厚实的两三居民在清除门前的积雪，街角的汽车响起发动的声音，不知哪里的餐店透出明黄的灯光，温暖水雾从窗户蒸腾起来，飘上冷冽的天空。

　　“有没有已经开门的商店？”上辻清光揉着鼻子张望，人行道上结着冰，他要小心走动才不至于摔倒。“总之，再不能换衣服我就要冻死了。”
　　五条悟没有异议，这个地方的冷真的会死人的。
　　商店还没有开门，清光找了一位正在家门前扫雪的老人，向他买能够保暖的衣服，并且想借房间换上。
　　老人起初很警惕，问他们：“你们是哪里来的人？”这实在是不太好回答，五条悟抬手在对方眼前打了个响指，老人就迷迷糊糊地说了声“这样啊”，把他们领进了自己的住宅。

　　“你能操控这里的人吗？”
　　“谈不上操控，稍微扰乱下咒力流动npc就死机了。这里也只是全然被咒力构成的东西而已。”
　　于是他们连钱都不用付，连五条悟也套了一件格子棉服。

　　“所以，我们要怎么从这里出去？”清光在温暖的火炉旁问五条悟，“你应该很清楚吧。”
　　“嗯——”五条悟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炉火把他的侧脸映得柔和起来：“我是跟着你来这个世界的哦，这点没有骗你。至于为何来到这个城镇，则是‘她’指引的，既然对方都如此诚心邀请了，我们也不好不赴约吧。”
　　五条悟竖起一根手指，愉快地指向清光，“上辻君，你的作用就是找到‘她’。”
　　清光歪着头，意义不明，“哈？”
　　“不是已经友好相处了吗？真是幸运的死里逃生呢，我刚进入这个世界，就看到‘她’紧紧缠着你不愿意放开呢。啊，虽然一看到我就逃跑了。”
　　“清、清美？……我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梦。”
　　“正是如此呢。”五条悟微笑，“作为罗盘，线索已经都交付到你手上了。”
　　“如果找不到‘她’会怎么样？”清光问。
　　“哎呀，你是这么以消极考虑为前提的类型吗。也没有什么，暴力破坏‘这个世界’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以我的立场，虽然弄明白‘她’游移的原因比较好，但并不是非此不可。”

　　在谈话的最后，五条悟仿佛刚想起来一般，随意地给上辻清光解释了什么是‘她’。
　　“清光君，寻找的基础就是，这是名为咒灵的邪恶之物，是从人心负面情绪诞生出的诅咒。”
　　虽然五条悟缠着绷带遮住眼睛，清光仍然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仿佛某种高处的意志睁大了无机质的瞳孔，冰冷地审视着他。

　　[我并非身在安全地。]

　　解密游戏开始了。

　　“啊，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你们这是阴阳师体系还是魔法体系？”年轻的男生披着白色斗篷，在火炉旁缩成一团毛茸茸，仰起头看他。
　　“五条悟。”五条悟望向窗外的大雪，这冰雕一般的世界，坚硬又脆弱，他甚至要小心行走，才不至于踏破薄薄的幻境，世界最强轻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只有月亮的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