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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上辻清光出生于神奈川一个还算有名望的家庭,男性成员多是政要人士,比如堂哥就是东大的高材生,即将毕业,积极地想进入东京这边的政府部门。与家族的荣耀相对的是上辻清光的母亲上辻千代,虽有一幅好容貌却半点都没能为家族增光,与男人私奔后被抛弃,只能回到家族生下孩子。父亲和兄长接受她回来,也愿意供养,但在家族中也只能作为不成器的寄生虫存在,在嫂子的眼色下讨生活。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家庭中长大的,占地颇大的别墅洋房里,有数不过来的房间存在,常年有说着客套话的成人来来往往。在不被人施舍目光的、令人厌恶的阴暗角落里,则有喜怒无常的主宰者。母亲有时怨恨他,有时无视他,有时在深夜掐住他的脖子,有时在午后给他做便当,变化总是随她脑海的跳跃和联想存在,唯一不变的事她永远会说,清光,我可是拼死,把你生下来的啊。大约是因为提防他超出她的控制,千代很少给他钱,即使她有时大半年都对他不闻不问也是如此,所以清光很小就学会了在学校各种挣零花钱的方法,直到高中毕业。
      通过考上大学脱离家庭后,至今为止开学已经半年,他一节课都没有去过,只在东京边缘的区域,闲散着过日子。

      六乡水门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平静的地方,它神奇的既富都市气息,又充满地方感觉。处于多摩川的下游,几乎到了东京的边缘地区。因靠近港口,在河流之上,有时还能看到海鸟。这里兼有高级公寓和独栋住宅,租金便宜、毫无特色的高层楼房也矗立于此,朴素到显得破旧的十几层高楼,窗户像复制粘贴一样排列着。
      上辻清光在这里住了小半年,唯一厌烦的只是公寓电梯只有一部,免不了等待和拥挤。

      他慢悠悠地在楼道里走着,绿色的栏杆扶手因为露天的风雨剥落着绿漆,从高楼上,可以看到远处的河流和两旁密集的灰白住宅,电线杆接续着延伸向远方,天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朵。
      走出楼道,步行十五分钟去车站,搭乘五站地铁,就到了兵藤社交舞教室。

      川本桃正在门口的花坛边撸狗,一只精神的小柴犬,是出来散步的,被粉色头发的女孩子捧着狗头,一阵暴风狂rua,狗狗和女生都露出陶醉其中的沉迷表情。听到他的脚步声,刚升入初三不久的女孩子回过头,露出笑容挥了挥手,身边五月的新叶,茂盛地生长着,映出和她眼睛一样的翠绿颜色。

      他们并肩走上楼梯,推开舞蹈教室的门。两人作为彼此的舞伴,跟着滑冰教练兵藤光一学习冰舞,同时也在他妻子万里纱这里训练国标和芭蕾等基础舞蹈。
      大多时候,清光去练习滑冰,没钱了就去赚钱,再有空余时间,就在家中看书看电影打游戏。在有序的日常中,隐藏自己的格格不入,平静地将自己融进社会的运转,像一滴水融进海洋。

      教练兵藤光一对他们的管教其实并不严格,自从放弃了让他们成为职业选手,就不再对私人生活干涉,纯靠金钱堆叠起的师生关系就是这么干净利落,充满人与人电梯直角距离且互不对视最芬芳的人际气味,这就是清光几年来一直在这里学习的最大理由。

      搭档的两位在镜子前摆好姿势,熟悉起探戈的舞步。上辻清光个子高,身姿挺拔,肩宽腰窄,并不显得消瘦,充满了举重若轻的稳定感,川本桃则是向后弯下柔韧的后背,腰线像弓一样绷紧,拉出优雅漂亮的身体曲线。长久的,毫不懈怠可以说是乐在其中的舞蹈训练,给他们带来了扎实的基础,而相对纯粹的心境,让他们的舞蹈显得并不具攻击性,而充满一种轻盈的力量感,羽毛一样漂浮又迅速跳跃旋转而过。

      今天没有上冰训练,结束课程后,上辻清光送川本桃回家。即将踏入小桃居住的三月町时,不知为何,一阵猛烈的狂风吹过了大桥,明明是春夏交际的季节,冷风却像秋冬一样凛冽。清光抬起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隐隐透出了沉暗的灰色,莫名惶然涌上心头,他拒绝了邀请他去家里吃饭的小桃。对方也有些担忧地裹紧了外套,催促他赶快回家。

      “要下雨了吗?”女生喃喃自语,“天气预报出错了吗。”

      告别了舞伴,清光走向相反的方向,下了地铁以后,冷风却依旧没有消散,而且莫名有种他走到哪吹到哪的感觉,本该直接回公寓,但男生心头仿佛背着厄运一般,脚步转了个方向,走向了河边。下游的河流更宽广一些,暮色交织的时刻,空旷的河堤旁,吹动的风猛烈到发出了不详的声音。

      ……

      上辻清光从上大学后,才从学姐那里接触到了援助交际的渠道,即使他一天课都没上过,但仅仅只在开学典礼露了一面,就有人找上门暗示着跟他接触。
      那时候他正好缺钱,母亲应该是对他没能考上东大极度憎恨,在老家对他发疯完后就赶他出家门,生活费和房子租金都是大笔开销,高中时通过学习之类的挣钱方法早就变成了小打小闹。正好他也同样厌恶自己的外表,若是能折辱它,甚至毁坏它,那他可能还要更高兴。

      但怎么说呢,果然,吸引来的都是变态。已经约定好了只是吃饭逛街,但人要是能像橙子那样剥开皮,透出真我的话,腐烂的心思估计能让他恶心得吃不下饭。可不管是三十多岁的汽车公司社长,还是电力企业的管理层,都用漂亮的橙子皮把自己包得好好的,垂涎这幅皮囊也就算了,可是从小时候开始,清光就莫名其妙会吸引这种人的视线,疯狂、独占欲,让雪必须融在自己手心,化为污水的变态。

      但他们装的都还算可以。绝不主动碰他,即使在递刀叉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指,也会露出惊慌地像是忽然触碰到冰的表情,偷偷藏在桌下反复摩挲着。
      可渡部先生就不太一样了,可能是脑袋有点不聪明吧,或是认为人世间的规则对他无用的狂妄,毫不避讳地将内心的恶意,流淌了出来。

      那种目光,就像是此刻粘稠地滴落在肩膀上的恶心触感,是幽深阴暗的河流深处的淤泥才会有的。旷野之上,更加猛烈的风呼呼地刮过,被卷起的树叶被吹向摇摇欲坠的天空,转眼之间,空间扭曲,黑发绿瞳的男生像是被某种无形之物吞没一样,消失在了原地。

      ……

      进入平成年间后,泡沫经济的危机如暴雨般席卷了城市和地方,企业大批倒闭或缩减产业,很多毕业的年轻人无法找到正式工作,在这样萧条和悲观的氛围中,清美从初中升学至高中。她出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生活在北方的一座城镇,这里一年有一半日子在降雪,又因为靠近港口,常年有凛冽的海风,在冬日就更让人难以忍受。

      社会上的动荡也影响到学校和家庭,无形的压力降落在少年少女的肩上,滋生出阴暗的恶意。清美从学校悄悄溜回家,因为穿着学校制服遮遮掩掩,生怕让熟悉的人看到她在不应该的时间出现在街道上。此时家里应该还没有人,父亲是港口的船工,母亲为贴补家用会去亲戚家的店铺看摊,这是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
      女孩子莽莽撞撞逃进家门,正撞上从餐厅里出来的哥哥。年长三岁的哥哥在市里的升学高中读高三,半月才该回镇上一次,兄妹俩相顾无言,彼此的难言之隐都在慌乱中噎在喉咙里的不成句的文字。

      直至深夜父亲才回来,北方的天色黑得很早,清美在电视前磨磨蹭蹭,看到哥哥有事想要跟父母商量的样子,才回自己房间。她躺在黑色的房间里,时不时地冒出要是明天不要到来就好了的想法。性格懦弱,不善交际,身材矮小又长了一副土气相貌,一直低低调调在小学初中度日的女孩子,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在高中逐渐成为了被班级女生孤立蔑视的对象。

      真不想去学校。早餐时的低语,被路过的父亲听到了。再经过学校战战兢兢的一天后,回家后父母突然对她说,那就不要去学校了吧。
      哥哥已经不在家了,大约是回了市里。餐桌上只有三个人,母亲坦然自若地说,反正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在学校觉得辛苦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清美开心地脱下制服,换上更为不显眼的运动服,期待着不用背负恶意的新的人生。

      工作虽然辛苦,但也不觉得怎样难以忍受,和父亲同去渔船上,哪怕泡在冷水里,因为身边的人都做同样的工作,清美也觉得比在学校里要更好。况且,在那个萧条的年代,工作机会都是来之不易的。
      赚来的钱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全部存在母亲那里,舞厅商场都门庭冷落,清美也不是爱漂亮爱玩的女孩子,她唯一喜欢的事就是看电视剧,她是个平凡透了的乡下姑娘,有点笨,觉得电视里的生活是另一个世界,连一丁点有了钱出去都市看看的心思都没有。

      清美的哥哥则是跟她完全不同的人物,与清美的纯真不同,他自小就有种执拗的傲气,这大抵来源于父母自始至终的偏爱,在升学的地狱中,这份心性不知算是帮了他还是扭曲了他,总之,在落榜两次后,考上了东京的大学。
      清美和父母一起送哥哥离开,望着远去的船,打从心底地觉得哥哥真是和自己不一样。

      因为哥哥在东京的学费和生活开销,家中逐渐变得捉襟见肘。父母相继因为劳累病倒,清美说她工作存下的钱可以先给哥哥用,却被告知早就花在了哥哥复读的私塾费用上。无奈之下,只好找做修理工的男友借钱,对方是半年前和清美交往的,不温不火地相处着。但一听说借钱,男友就皱起了眉头,干脆说分手吧。清美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这样说,男方兴许是看她太可怜,也或者是并不在意她的感受,坦白说,我家里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听说你在船上工作,说你这样啊,是不可能生下孩子的,我们玩一玩就算了,结婚的事是不可能的。
      没借到钱,反而被话吓唬到了,清美回家后,看到生病需要照顾的父母,躲着呜呜地哭了起来。母亲听到声音来寻她,在知道事情后,一边咳嗽一边搂着她说,没事的,那都是男人骗你的,就算你生不了孩子,也会有好男人娶你的。

      自那以后过了半年,清美后知后觉的发现,渔船的工作确实很少有女性做,即使有,也是一些中年的妇人,她恐慌着,又赌气般地想,不管能不能生孩子,那又能怎么样。很快她就没有精力再考虑自己的事,哥哥因为在东京打工赚生活费耽误了学业,几乎要留级,父母成天以泪洗面,清美也愁容满面。很久不见的亲戚突然登门,阿姨先是夸赞父母抚养了有出息的儿子,又笑容满面地过来拉清美的手,关心她的工作辛不辛苦,说着就叹了口气,说现在生意不好做,问清美愿不愿意换份工作,来帮帮她的忙。
      父母帮清美收拾好了东西,离开家的时候,她刚满十九岁。

      五条悟正在东京湾旁,望着平静的海水思索着。
      为了帮助大脑高速运转,干脆从口袋里掏出葡萄糖方糖丢进嘴里。这种东西除了纯粹地补充能量之外,毫无趣味可言。此次追踪行动依旧是他一个人,杀死渡边胜伍的咒灵非常擅长逃跑,别的咒术师跟不上速度只会沦为拖累。
      咒灵在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出生地,除非已经觉醒了智识,但这次的却并没有到达那种级别,而且似乎特别善于用水隐藏自己,这都是以前不曾出现过的。海鸟鸣叫着划过远处的灰蓝色的阴天,追踪的咒力痕迹像溶于水一样在海下扩散开来。
      五条悟忽然抬头看了看海鸟飞走的方向。

      渡部清美四十三岁时,身体已经十分残破,说不清是早年的渔船工作,还是之后数年的花柳生意,对她身体的损伤更深。她一生穷困潦倒,被吸干了血后没有得到一点家人的援助,反而被离开家乡的哥哥和父母视为耻辱。唯一印证的预言是,她这一生都没有孩子。还是中年的年纪,已经衰老得像是满是脏污的塑料布,不说被使用,连过路踩一脚都会被不屑。因病痛过于折磨她,于冬日沉入了冰冷的海水。

      先是刺骨的冰冷,然后低温很快就让人僵住,下沉后水进入口鼻,再引起肺部的撕裂感和灼烧感,窒息的痛苦竟然让他感到了熟悉。记忆中的被强迫,被伤害,被掐住脖子,被撕裂,被持续地感受痛苦,爆炸一样折磨着他,不得解脱。人竟然可以承受这么多的东西。
      随着沉入越来越幽深阴暗的海中,痛苦的记忆终于渐渐淡去,平静淹没了他,意识慢慢开始消散。

      忽然,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臂,转眼间海与空倒转,潮汐向相反的方向灌去,清光被人托在了肩膀上。他大口呼吸着,意识回笼,睁开眼发现,那位曾在酒吧见过的银白色头发先生背着自己,无边幽深的海水,正像时间回溯的雨一样,往上方汇去,离开了他们所立于的,浅蓝色的天空。

  • 作者有话要说:  川本桃出自动漫《三月的狮子》,是三姐妹中最小的,在动画里还只是个幼稚园的小可爱。
    六门水乡是动画《星合之空》的背景地点。
    在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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