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银座三十三楼的酒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铺开东京的夜景，仿佛沉入地面的银河。
这里是消费昂贵的高级酒店，轻缓的爵士乐演奏，酒吧昏暗的灯光打在琥珀色的柜台上，复古而舒适的皮革椅上，坐着一个正在看手机的男生。他穿着宽松的衬衫，在纤细的腰身处束紧，贴身牛仔裤下是形状漂亮的长腿。一杯马天尼放在他面前的吧台上，只啜饮了几口。
这是他第三次看手机。
周围的客人偶尔会向他看去。
名为上辻清光的十八岁少年，并不像普通地来享受夜生活的年轻人，他很适应这里，比谈生意的企业管理更放松，也比观赏夜景碰杯的情侣更百无聊赖。
容貌清透的脸上，是冷淡的困倦感，雨线一般笔直的黑发，垂落在额角和耳边，在他动作的时候成片银丝一样的晃荡着，那种颇有距离感的锋利和柔软的表情，一起融化在眯起的绿色瞳孔中。这种矛盾感无端地让人印象深刻。
时值八点出头，侍者给他送来坚果盘，上辻清光决定再呆十分钟，就不再等待他那位迟来的约会对象。
此时，一件风衣的衣角划过他身旁，伴随着极淡的清澈香水味道，一名身材高大的盲人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上。他应该比一米八多的上辻清光还要高，银白的头发翘起，肩宽窄腰，长腿有些委屈地交叠在吧台前。
“一杯戴吉利。”盲人点酒了。
上辻清光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这位，那么多空位不坐偏偏要坐他旁边的怪人，是的，虽然绕在眼上几圈的绷带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可英俊的侧脸、流畅的下颚线，无疑已经宣告了这确实是一位池面。
酒吧一些客人被吸引了注意力，频频将目光投向他挺拔高大的身材，和喝酒时粉粉的嘴唇。
清光托着腮无聊地注视着酒柜，旁边那位盲人先生忽然说，“你等的那位先生不会来了。”
他有点奇怪地微微侧过头看向这位搭话的帅哥，对方利落地端着酒杯，蒙着绷带还准确地‘看’向侍者加餐，“再来两份蛋糕，草莓和柠檬的。”
这是什么新的潮流PLAY吗？上辻清光最后看了一次手机，八点十五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没关系，我也不准备再等了。”他推开没怎么喝的酒，准备结账。
“哎呀。”被临时委派任务的五条悟阻止了对方要推开座椅的手，“这可不行啊。”
东京港区，一位有名建筑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异常死亡。
在十七楼的自家高级公寓里溺水而亡，海水充满了他的肺部和呼吸道，可除此之外，水槽、浴室，哪里都没有找到多余的一滴海水。
若是说起这位企业高层的履历，不那么光彩，但也并不是那么少见。咒力的痕迹留在房间内，前去调查的咒术师简单地就明确了事故的原因。
诡谲之处就在于，这海水，经过检测，并不是东京附近的海域，而是北寒大地北海道四周的海水。新鲜的小小鱼从胃里跳出，藻类塞成一团。
五条悟叉起草莓，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这样，很简单，关于渡边胜伍，你知道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吗？”
“又是那件事啊？”黑发的男生叹了口气，实在有些无奈，俯视着前来的调查官，“你们自称是官方机构也适度地来吧，我知道的事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啊。”
“可是政要家庭出身的小少爷，援助交际的对象是四十岁中年大叔。” 五条悟拖长了声音，展现了性格中的恶劣一面，像是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的口吻，“怎么也不好用一时兴起来解释吧。”
上辻清光抬眼扫了他一眼，若不是其眼瞳够大，被误会为翻白眼也不足为奇。
可是对方戴着绷带，残障人士姑且当他看不到吧。
“你这么说我也没辙啊。”男生轻轻握住了五条悟放在椅背上的手，瞳孔中并无焦点，散在一片虚空中，缱绻地低语：“哪怕是神官巫女，在人间都是要吃饭交房租的哦。”
那当然是男性的手，手掌宽大，指节修长，薄薄的皮肉覆着骨头，带着人类的体温，覆盖在另一只男性的手上。
如果只涉及陪年长男性吃饭逛街、以获取津贴这样内容的援助交际，那在日本，有数据显示约70%的女生都这样做过，大多是女子高中生和大学生，简单便捷，顺便还可能获取什么成熟前辈的人生建议。
之后当然会有部分往更密切的关系发展，这样的比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甚至这可以在社会上成为一种职业。
上辻清光化名与年长男性见面，赚取金钱此事，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可言。只是不凑巧，曾见过面的渡部先生，大概是出了什么事情。
在今天之前的两周内，清光已经向不请自来的黑西装们，确实地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且不止一次。如今对方一副对他有备而来的样子，反而让他升起了一些好奇心。
上辻清光微笑了一下，乖巧地收回手，坐回皮革椅上，“即使你们反复问我，我知道的事情也就那么多了。而且你既然调查过我，就该知道我和他也只见过两次面。”
然后对方就想摸他大腿，就被拉黑了。他可是做清清白白的金钱交易的兼职生，只到出卖脸蛋的一步。他的客户里不乏脑袋清醒懂得克制的人物，大家心里都清楚明白，才好一起打发无聊时间嘛。
“所以嘞。”清光用手指拨了拨桌面上的插花，“你们问了又问，倒是也告诉我渡部先生出了什么事嘛——”
“死了哦。”
五条悟很是诡异地一把方糖洒进酒杯里，唇角的弧度不变，吧台上装饰用的小盏蜡烛摇晃了一下，“我们怀疑他变成了……一种坏东西，会悄悄跟着你哦。”
然后谈话就变成了唬人大会。
上辻清光抱着脑袋趴在桌面上，馒头一样滚来滚去，绞尽脑汁地复原所有他能想到渡边胜伍的事情。可是想起一点，对方就表示又是一条垃圾信息，并告诉他一种日本异常死亡人口中的死法。一种又一种，清光攥着的小银叉都要掰弯了，五条悟还是不放过他。
“嗯……他还说过老家的海胆很新鲜，蟹也很好吃……啊，还暗示过有可以看到城市夜景的酒店……啊，我真的想不到了。”
五条悟在喝第二杯酒了，“倒吊在图书馆书架上的尸体见过没有，也是被某种东西缠上了，在他身上发现了很多碎字纸片，拼起来居然是一封情书。”
手指神经质地轻轻抽动了一下，藏在衣袖下，没有人能看到。五条悟轻轻瞥了一眼沉默的男生，忽然问，“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
“说谎。”五条悟嗤之以鼻，“连能喝酒的年龄都不到吧。”
“先生喜欢年纪小的话。”上辻清光露出营业般的笑容，“扮演DK我也没有问题哦。”
五条悟用看智障的怜爱目光看他，“脑袋坏了吗，一个小不点，找什么死呢。”
不管是听到死亡时呼吸的震颤，还是莫名高昂的心神，都逃不开‘六眼’。
“哎呀，这位不知道名字的先生，如果你能打开我的脑袋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倒是没有意见。可现在就是这样，你让我想渡部先生得罪什么人嘛。”
清光恢复了平淡的表情，打了个哈欠，轻描淡写地说，“仅仅是交谈过两次，我也知道那应该可不少啊，单说动机，谁都有可能。不过我个人倒是觉得，他最近传来的信息，提起老家的次数多了一些。”
北方沿海的小城，有直通到海港的长长樱花坡道，入夜后在山顶，能看到流淌的水银一般的漂亮夜景。
上辻清光属于脑袋不错的那种类型。看过的东西很轻易就能记住，建立在这宽阔记忆之上的，是他无人教导而自己独有的，理解世界的方法。
闭上眼，在一片漆黑中，无数条线条流动着汇聚成庞大的河流，微微发光。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了。”上辻清光相当诚恳地说，一副拜托了放过我吧的表情，“要说还有什么不算办法的办法……我曾和一位来自鸟取县的巫女有一面之缘，她教过我一些占卜的方法。”
五条悟审视着他，“诶，听起来很值得尝试嘛。”这是嘲笑的语气了。
“不同民族有各自的信仰，其中就包含不同的对未来的见解。据说那位巫女小姐来自现在鸟取县的西部，距离出云不远，她们认为诚心侍奉神灵，就能得到神灵的指引。”
“听起来完全是骗人的。”五条悟担忧地看着他，“你给她花钱了吗？”
清光无语，“不信就算了嘛，我要走了。你跟你隔壁小姐姐聊天去吧，她三分钟前才坐下，已经看你十几次了。”
“别生气嘛。”五条悟一副我在迁就你的语气，“不然让你占卜一下好了。”
“我会努力给你占卜出不好的结果的。嗯……没有牌呢，算了。”清光四处张望了一下，召来侍者，“麻烦请把那里的蜡烛给我。”侍者为他取来放置在透明玻璃罐里的蜡烛，圆柱形的矮矮的玻璃罐中，小小的焰火摇晃着。
随即他褪下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戒指，放在吧台，看了一下，将一枚形状像狼头的宽面戒指递给五条悟，“碰一下。”
五条悟依言用指尖触碰了一下戒指。
清光将戒指投入玻璃罐中，火苗忽然变大了一点，清光举起它，透过焰火注视五条悟的脸庞。
他这样看了一会，然后放下蜡烛，拿夹盘子里坚果的镊子夹出了戒指。
银色戒指上留下了火烧的黑痕。
清光喃喃自语，指尖沾水在吧台上画出曲折的线条，“诶，不吉利的形状是这种，顺利的形状是……我看看，嗯……”他抬起头，挑了一下眉头，“你似乎会得偿所愿，但并不称得上一个好结局。”
这种事可不少见。五条悟想。
“前方有人在等你。”上辻清光指着戒指上一片雾气般的黑痕。
“诶，意义不明啊，都没什么有用的信息。”五条悟看起来并不在意，也不动摇。
“只能到这种程度了。”清光吹灭了蜡烛，收回戒指，“命运可不是会好心告诉你如何选择的东西。大概就是让你继续做下去，就这么解读吧。”
“太随便了吧”五条悟问，“你能给自己占卜吗？”
“我不做这种事。”清光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个半吊子。”清光狡黠地微笑了一下。“好了，我要回去了。”他如此宣告，“那么先生，今天晚上过的还算愉快嘛。所以——津贴你会付的吧？”
男生坦然自若地平摊开左手，放在桌面上，“今日第一次见面，特惠三万日元哦。”
五条悟微微低头看扬起脸的男生，应该是本次营业的重点表现时间点，雨线一般的黑发下，绿色的眼睛随着笑容微微眯起来，上扬的眼角落着星星一样的光泽，仔细看才发现是酒柜上装饰的星星灯，像被吸引了一般照耀了过来。
并不是绝对出众的相貌，与艳丽这种词语相反、也无法用普通和朴素来形容的外表。瞳孔沉静的笔直地看向哪里时，世界无序地照映在他眼中，那种神态中无意中表露出的失衡感，浸润着一种捉摸不透的异常。
他是会吸引人类的那种类型。无情的机器人五条悟也无法违心地否认这一点。可越是如此，失望的表情就越有趣吧？
“诶——我可不知道这种事哦。没有钱。”他奇怪地嘟起嘴，比起拒绝更像撒娇。
叹了口气，清光倒是也很顺从地接受了这种事。于是站起身，结束了营业状态，“这样啊，那算了吧。”男生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态，“那下次就不要见面了哦。”
他轻轻一颔首当做告别，拿着手机离开座椅向外走去。
五条悟看向他的背影，上辻清光平时应该是有做什么运动，是健康充满活力的年轻身体，视线从衬衫下手臂的线条，落到流畅的腰身，再下滑到臀部的弧度，在他身形的晃动中，静止画面做背景的酒吧，仿佛从寂静的中点开始醒来，喧嚣的人语中，身影如火焰般摇曳地消失在转角。
作者有话要说： 改格式
希望能有一些评论反馈~感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