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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那是本应如花朵一般美好的生命。
      在不该凋零的季节,孤独地飘落在陋巷之中。
      泥水沾满了她鲜红的裙摆,衣袖的边缘也脏污不堪。
      来这里迎接她的,不是鼓瑟吹笙的送嫁队伍,不是嘴甜的喜婆和挂着红绸的轿子。
      而是皂衣的仵作和捕快。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俯着身体,玉石般的手指捏了她的下颌,往口腔里探去。
      随后将收回的指节放到鼻子边,仔细地嗅了嗅。
      一旁的六扇门捕快们安静地看着这少年的所有动作,没有人说一句话。
      有人还侧了侧头,想起了自己的捕快身份,才又转了回来。
      身着嫁衣的女孩不明惨死,尸体被抛在肉铺装了下水的桶中,这样的画面就足够让人不忍目睹。
      她的面部和肢体都已经开始腐烂,蝇虫环绕,散发出比周遭的环境更难闻的气味。
      而少年就这样花了不少时间查看了她身上所有可能的线索,表情凝重,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和不耐。
      女孩的右手被覆在衣袖之下,紧紧抓着一只金钗。
      无情掰开了她的手指,金钗从手心里缓慢滑落。
      钗尾绕着一片纸页的残片。
      无情小心地将纸片从女孩的皮肤上揭了下来,看到了上面书写的那些符号。
      他将纸片交给了身边的捕快,接着将金钗放回了女孩的手中。
      动作很轻也很温柔,像是不愿惊扰她的梦。
      “手指和下颌的僵硬程度对不上,具体的死因已经很难查明。”无情回忆道,“不过……她的口鼻里都有很淡的酒的气味。”
      两人都足够聪明,有些话不需要说得特别清楚。
      人死后的十二到二十四个时辰,尸体会逐渐僵硬,而过后又会松弛开来。
      这种僵硬一般从下颌和双颊开始,慢慢延展到全身。每一个部位在不同的时间,僵硬的程度也有所不同。
      除了时间,僵硬的程度会受到周围冷热和干湿的影响,甚至可以人为打断这个过程。
      口鼻里有酒,有可能是死前喝酒时呛到,也有可能是在酒中溺毙。
      或者……可能还有别的可能。
      追命回头看了一眼桌上被自己喝了一些的合卺酒,算是知道了大师兄为何一开始会觉得酒有不妥不让他喝。
      他刚想起身,只觉左肩上什么东西压了自己一下。
      是缠在无情手里的红绸带。
      那绸带在他肩上着力一点,而后向桌边飞了去,卷了酒壶。
      手向后一勾,那酒壶便到了无情手里。
      尽管早已多次见识过大师兄的暗器手法,不过见他将比丝穗还要柔软且长很多的绸带役使得如此得心应手,追命还是有些吃惊。
      更何况无情全无内力,只靠手上巧劲。
      练成这样的手法,需要过人的头脑,还有惊人的毅力。
      无情对此并不以为意,他打开酒壶的盖子,凑得近了些,闻了闻。
      随后摇了一下头。
      “不一样吗?”追命问了一句,接着看着他这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大师兄,露出了一点点,难得的,为难的情绪。
      “不……”无情再次摇了头,幅度很轻,“我……不能确定。”
      追命闻言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
      虽然大师兄平时表现得老道持重滴水不漏,说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罢了。
      酿酒的工艺本就复杂,在空中散得久了味道都会变,更不用说溶在人的口鼻中了。
      听闻大师兄自小身体虚弱体质寒凉,世叔不可能让他碰酒。
      这时候追命倒是忘了小时候三缸公子是怎么将他泡在酒里的,他将手指点在酒壶上道:
      “这里面的酒,是淮阳的名产,名叫海棠春睡。”
      “同样的原料,在别的地方酿不出淮阳的味道。”无情接着道,“而且只有每年的二月到四月才能出产。”
      就是现在这个季节。
      而这里,是距离女孩被抛尸的那条陋巷方圆百里中,最近的、产酒的城镇。
      女孩身上的嫁衣做工精细考究,很难不让人和展家大操大办的婚事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无情会于此时出现在此地的原因——现下看来,他的思路并没有错。
      追命闻言笑道:“大师兄想再赌一把吗?”
      无情没有犹豫,默许了他的提议:“你现在身上带了易容的材料?”
      “没有,不过这里是新房,他们至少应该给新娘备了梳妆的东西吧。”追命环顾四周,“如果他们打算让新娘活过今晚的话。”
      视线扫到了某个柜子上停下,他又补上一句:“大师兄,我得实话说……女孩子们出嫁时的妆容,可没你现在这般淡。”
      绸带顺着他的视线卷了那个柜子的某个抽屉把手往外一拉,露出一个雕了花的木匣子。
      那木匣子被红绸带裹着稳稳丢进了追命的怀中,还顺带给打开了。
      里面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少年冲他挑了挑眉:“毕竟,三师弟你才见过女孩子出嫁的妆容。”
      追命有些无奈地从木匣里翻出了石黛。
      脑海中蓦然闪现出某个身着嫁衣的身影。
      小透。
      她和雷家二少成婚时他远远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看了一眼,那时的小透,似乎是十分幸福的。
      小透那一天的妆容是怎么样的呢……
      追命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想不起小透的模样了。
      “那姑娘的眉梢有些上挑。”
      无情碎冰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追命点了点头。
      随后,他花了些时间,来细看对方的脸。
      这几乎是追命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毫不回避地观察无情的长相。
      他的大师兄长得很好看。
      是即使施了脂粉也不显柔美的那种好看。
      像生在断崖之上,迎风而开的白花。
      有着红衣也压不住的凌利。
      心中有数后,追命开始帮无情改变妆容。他的右手捏着那节石黛,在无情的眉尾轻轻扫过。
      同时不自觉地伸了左手,用指腹扶着无情的下颌。
      凉的。
      他跟着无情的描述,一点一点遮盖了这种凉意。
      他没有注意到,无情在他如此这般的注视之下,目光往旁边刻意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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