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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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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命把酒杯放下了。
放回到桌上。
而后他足尖在地面一点，掠上房梁，将所有的红绸都扯落了下来。
整个房间的四周，从上到下每一个角落，全都贴满了那样诡异的黑色纸页。
他顺手揭下了其中的两三片，落在喜床前的地面上，递给了还坐在原地的无情。
动作轻盈而迅速，身法之中自有几分潇洒。
无论怎么看都赏心悦目。
见无情伸手接了那几张黑色纸页，追命问道：
“这些便是……大师兄来此的原因？”
无情从袖中拿出了一片同样漆黑的纸片，在追命面前展开来，递给他。
看样子这纸片之前被损毁过，重新拼接起来后并不完整，只得巴掌大小。
触手时还带着些许对方身体的温度。
“这纸张……”追命的手指在纸片边缘轻轻一捻，“虽然做得很相似，但和这里的不一样。”
“是。”无情也低头检视着手中的纸页，“书写用的颜料也不一样。”
不一样，说明这些东西有着不同的来源，情况会更加复杂。
不过也可能可以提供更多的线索。
追命随后将注意力放到了上面的文字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红艳得晃眼——之所以看着是文字，是因为每个方块都是由中原文字的基础笔划组成。
点、横、竖、撇、捺，还有折勾，全都是楷书的写法。
然而它们不是汉字。
也不是他们知晓的任何一种文字。
“大师兄……”追命靠在床柱边，把手上的纸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抬头见无情正看着他。
跃动的烛火正映在这清冷少年的眼里，让他有一瞬间有种对方在期待他说出答案的错觉。
“大师兄。”重新称呼了一句，追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却只摸到了脸上的易容胶料，“我手上这残片的所有字里……没有竖勾。”
他看到少年的眸子里，映出了极淡的笑意。
转瞬即逝。
始终端坐着的无情扬了扬手里的纸页。
“这些也没有。”
雄踞大宋北方的契丹，曾以中原文字为基底，创制了属于契丹族自己的文字。虽然使用范围极其有限，但其象征意义始终是大于实用价值。
因而，此举很快被其他民族模仿。女真人直接承袭改造了契丹文字，而大夏国主李元昊立国之后，命开国重臣野利仁荣创制了一套全新的党项文字。
夏文拼合了中原文字的笔画，可不知为何，唯独缺了一种形态。
竖勾。
换言之，虽然他们手上的文字并非真正的夏文，却带着夏文的特征。
“所以大师兄觉得，这个会和西北那边有些什么关联吗？”
“但愿没有。”
意思就是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了，追命接着问道：“内容呢？”
“大体是一致的，不过……”无情将追命刚揭下来的几片纸页在自己的裙摆上一字排开，“细节之处略有不同。”
他指了其中几处笔画，指尖的丹蔻衬得他的手指白而莹润。
追命弯了腰，之后索性在床边蹲了下来，顺着他指示的方向一一对照着。
无情能看到追命的发顶，发质干枯而粗粝，间夹着些许花白。
他回想着就在不久之前，隔着轿帘伸进来的那双手。
皮肤是常年日晒雨淋的粗糙，指甲缝隙里还沾着看上去洗不净的土黑痕迹，抓着他手臂的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鲁。
他的三师弟易容术自是精妙无双，所有的细节模仿构筑出一个性格急躁、囿于生计的粗鄙之人，简直惟妙惟肖。
无一例外和平常的追命都相去甚远。
但就在对方把他的身体抱在怀中的时候，无情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是一种特有的、好闻的酒香。
极清淡，带点甜，却透着深秋松林的寒意。
自对方入门以来，他一直在极短的时间和有限的相处之中，观察着这位年龄远远大于自己的三师弟。
追命嗜酒，闹腾，爱笑。
铁手说，他连胡琴都能拉得轻快无比。
没入门几天，神侯府上上下下，他和谁都能聊，谁都想和他聊。
总有种这人没心没肺，万事如云烟不从心上过一般。
可无情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见过独处时的追命。
无情的睡眠很不好。
他睡得很浅，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过来。
大概自六岁那个夜晚之后，他便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于是他就放弃了睡眠，把时间花在阅读和梳理卷宗上。
他房间的灯，之前常常彻夜不会熄灭。
后来世叔和二师弟来过问的次数多了，他就学会了向月亮借光。
他很快发现，神侯府的晚上，常常不止他一个人醒着。
三师弟时常会拧着一壶酒，躺倒在神侯府的屋顶上。
自斟自饮。
夜风吹起的、垂在檐上的衣摆，被月光拉扯的影子。
剥去在人前的外衣，关于他的所有都是落寞的，甚至是冰凉的。
无情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不觉得酒是什么好东西。
六扇门的陈年卷宗里，有太多因酒后失了理智，酿成悲剧的事件——
他厌恶一切难以被掌控的事物。
可那一瞬间，无情觉得，也许那人是真的需要酒的。
而不仅仅是因为内伤。
大概是世界在他这历经顿挫的师弟眼中太过于清晰，以至于他需要一双醉眼。
无情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在窗边这么望着对方，算不算是一种打扰。
追命将纸片上所有细节都记了下来，抬头见大师兄还在看着自己。
不禁又伸手摸了摸脸颊，这次的易容胶料是新调的，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只听无情停了一会，开口道：
“这一半的纸片，我是从一具尸体上得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