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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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怔了一怔。
身旁的少年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可他说的字字落在她的心坎上。
上辈子江彦昭似乎从未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林琬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柔声道：“我的心愿里也有你。”
她现在忽然觉得少年时的他，有棱有角，也很好，不管什么样都是她喜欢的样子。林琬望着他明亮的双眸，轻轻笑了起来，透过他的眸子，看过去，也看将来。
江彦昭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向内蜷起，在看到她如花笑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避开她切切的目光。
他心底莫名地焦躁。
他怕会让她失望。
赏灯之后，江彦昭送她回到林府。
他望着她慢慢消失在门内的身影，微抬下巴，久久地凝视着夜色里高大庄严的府门。
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临近春闱，书院里的气氛压抑而沉闷，没有半分过节的喜庆。
江彦昭一路走过去，几乎每一间房里都亮着灯。
推门进屋时，他愣了一下，见有个身着灰色直裰的人正蹲在橱柜边背对他收拾东西。
听到推门的声音，孟照转过身来含笑看着他，似是回忆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是你啊。”
江彦昭与他在东河县时有过一面之缘，他知道孟照是林琬大哥的好友。
他微微颔首致意，这几个月一直是一个人住，而今突然多出来一人，他觉得有些不自在，沉默地敛眉坐到案前翻开书页。
孟照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主动与他搭话：“先前家里有事我请假回乡了，顺便过了年再回来的。你是最近才到书院的吧？”
“是。”江彦昭淡淡地开口。
“你之前不是在林兄妹妹开的铺子上么，怎么到汴京了？”
江彦昭没答话，孟照也不在意，瞟了眼他端正看书的背影，又自顾自地问：“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你紧不紧张？”
他翻书的手微顿，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没事儿，都要这么过来的。”孟照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从包袱里拿出书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翻看起来，“明日官家出宫，咱们以后都是争取做天子门生的，到时候一块上街瞧瞧热闹，顺便放松一下。”
正月十六，上元灯会的最后一日。
按照传统，夜幕降临时，皇帝携皇后亲临宣德楼，同众臣一起观赏潘楼街的花灯，意为与民同乐。
潘楼街北边的客来酒楼里齐整地坐着当朝左相、右相、御史大夫、六部尚书等朝中重臣极其家眷。其余品级不够的官员均分列站在街道两侧，另外想一睹天颜的百姓则挤在官员后边。
林琬着一袭彩绣梅花对襟襦裙，双手交叠放于膝前，极为规矩地坐在楼上雅间。每年这日她都得跟着林启山出席，其实坐在楼上什么也望不见，就是陪皇帝做样子。
许是大哥听进去了那日她说的话，后来他与父亲又吵了几场，父亲气得不轻，索性连灯会都没叫他来。
林琬心中遗憾，殷灵是御史中丞之女，此时应该坐在隔壁的雅间，上辈子的这日她还给大哥送了花灯。
上回在丰州大哥没把握住机会，看来这回又要错过了。
“三哥。”林琬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压低声音小声道，“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向来自在不羁的三哥，今日出门竟然还随身带着书在看。
林琬从小与他揶揄逗乐惯了，嘴上不说，但她心底还是承认三哥是很聪明灵光的。他不用像别人那样日日苦读，就能轻松地考到好成绩。
“三哥，你变了。”林琬叹道。
林启山轻哼一声：“琬琬，别打扰他。你三哥是个求上进的，不像某些人，烂泥扶不上墙。”
听到父亲又在含沙射影地说大哥，林琬的眸子黯了黯，她悄悄问林暮商：“三哥，你很担心春闱吗？”
“都这个时候了，天下没几个举子不想抓紧时间抱抱佛脚吧，也就只有大哥超脱世外，不受俗世纷扰。”他顿了顿，“昨日你去见那谁，他怎么样啊？”
“我……”林琬被他问懵了。
“不用你说，肯定是有负担的。他本来准备的时间就短，唉，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等下一回。”林暮商偷眼觑了觑林启山严肃的侧脸，“琬琬，你三哥惨了，爹是个好面子的，这回若是大哥铁了心地不去参加，我到时要是落榜了，爹保不齐把怒火全发我身上，能卸我三层皮。”
林琬笑了笑，道：“三哥，你肯定能考上的。”林暮商与她说了几句闲话，便继续埋头看书。
她眼底的笑意转瞬即逝，昨日江彦昭看起来似乎一切如常，林琬不知是不是自己没察觉出他的情绪。
她始终记着前世江彦昭考中探花，因而这辈子遇见他后她根本没考虑过他会有考不上的可能，无形之中似乎给他增加了不少心理负担。
前世他是在贞平十五年考中的，而如今才是贞平十二年。
林琬越想越烦，林启山忙着跟同僚相互敬酒，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兰薰和桂馥走出去透气。
江彦昭与一群云逸书院的同窗走在潘楼街，北边的客来酒楼灯火重重，觥筹交错，今晚这里汇集着宁朝所有最具权势的人。
远远地望向巍峨耸立的宣德门，门楼上旌旗飘飘，亮如白昼，可以模糊地看见两道盛装出席的身影，虽看不清面容，但足以令年轻热血的举子们心潮澎湃。
今晚潘楼街人山人海，所有的摊位都是满座，一行人屏息走过潘楼街，来到隔街的一家小酒馆。
数年的寒窗苦读，有人始终坚定向前，有人半途颓废迷茫，他们沉默不语，但毋庸置疑的是都在今晚找到了坚持下去的意义。
“十年之后，我一定要坐上客来酒楼那边的位置。”不知是谁先拎起酒坛吼了一句。
“十年不够吧？”
“不够那就二十年！”
“我也要！”举子们跟着附和起来，“客来酒楼够不上，日后能有资格站在潘楼街两侧也是好的。”
朝气蓬勃的书生们纷纷起身高声喊出心中的豪言壮语，他们怀揣着一颗纯粹朴实的心，尽情描绘着想象中的未来。
江彦昭闷头喝酒，坐在旁边的孟照揽过他的肩膀，问道：“你在想什么？跟着他们一起发泄出来，心情会好很多。”
“你呢？”江彦昭瞥了他一眼。
孟照笑了笑，端起碗里的酒，“为自己在潘楼街争得一席之地或许是他们毕生的追求，我不一样。”
他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目光清明而坚定，朗声道：“我要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我要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江彦昭望向他神采飞扬的双眼，默了一会，道：“我出去走走。”
尽管隔了一条街，潘楼街嘈杂喧阗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江彦昭漫无目的地随处乱走。
不知不觉，又走回了潘楼街。
他望着客来酒楼的方向，或许是他太早见识到了世道的黑暗，同窗们的壮志豪言让他觉得分外悲哀讽刺，如今他们还是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少年，来日入了那肮脏污秽的染缸，又有几人能记得今日的初心？
林琬扶着桂馥的小臂艰难地在人群里挪动，她踮起脚看前方的灯山时，眼前蓦地一亮。
不远处那个神情淡漠，高高瘦瘦的少年。
一定是江彦昭。
林琬立马快步跟上去，桂馥扶着她，不停唤道：“姑娘慢点，小心啊。”
人潮涌动，林琬找了半天没再看到他，她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乐声渐渐停歇，宣德楼上传来一声清脆洪亮的鞭响，接着门楼前挂出一盏红色的八角纱灯，这便是官家回宫的暗示，上元灯会就此结束。
黑漆漆的街道上，人群开始松动。
“下雨了！”有人大声喊了一句。
一道惊雷当空劈下，照得整条街半明半暗，豆大的雨点哗哗落下，城内的万盏花灯被尽数浇灭。
“姑娘，下雨了，快回去吧。”兰薰伸手为她遮雨。
林琬点了点头，街上的人散得很快，没一会便不复之前的人声鼎沸。
桂馥拉她随人群向前跑，林琬有些失望地回头看了一眼，雨水顺着她纤长的眼睫向下落。
灯火阑珊处，她微微眯眼，一点点看清了远方的人。
“江彦昭！”林琬骤然唤道，她逆着人群奔向他。
站在灯山旁边若有所思的江彦昭闻声猛地抬头，他三步并作两步拽着她躲到邻近的屋檐下。
“你怎么在这？”看见她满身的雨水，他急切地问。
直到话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多余了。
“我跟爹一起来的。”林琬看向他，“你呢？”
“书院的同窗想凑热闹，他们拉我来的。”江彦昭的语气有些无奈。
屋檐低矮窄小，为了不让她淋到雨，江彦昭半边身子露在外边，将林琬严严实实地护在里面，两人距离极近，她凑上去闻了闻，皱眉道：“你喝酒了？”
江彦昭道：“就喝了一点。”
“他们人呢？”
“还在酒馆里，我嫌吵就自己先出来了。”
借酒浇愁么？
想到三哥方才说的话，林琬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彦昭垂眸否认。
浩浩荡荡的车驾驶过长街，等马蹄声彻底散去，林琬轻声道：“考试嘛，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拢共就那么多名额，很多人考了一辈子都考不中，你看你，才学了几个月秋试便能考那么好，已经比许多人强了，你不要有负担，尽全力去做就好了。”
“我怕耽误你。”江彦昭生涩地开口。
他怕三年又三年，永远没个尽头。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知道么，我娘教我一定要找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林琬浅浅勾起唇角，“你以后会不会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江彦昭低头看着身前的她，笃定地回答：“不会。”
“只要你不变心，我就会等你。”她知道他有他的傲骨，在她的眼里，他从不卑微。
她会等他，等他站在高处，等他熠熠生辉。
檐下飘雨，他的后背被雨浸透，林琬牵住他的手，拉他到身侧，两人并肩而立，没了他的遮挡，雨水立时滴落在她的面颊上。
“有雨。”江彦昭伸手欲帮她遮挡。
林琬指着不远处街旁被雨水淋湿，却仍旧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棵树，“你看，有时候并肩不需要高度同等，只要它们一起经历风雨，共同成长，也可以所向披靡对不对？”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雨中的两棵树，一高一矮，仿佛最亲密的爱人，不离不弃。
“琬琬……”江彦昭喃喃。
有了她的宽慰，江彦昭回到书院后不作他想，每日心无旁骛地读书。
终于到了春闱那日。
作者有话说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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